20

“我细细询问了之后，才明白了那人的身份，然而，听着我对当晚的描述，他们的脸色就渐渐沉了下去。”她歪了歪脑袋，思路一如既往：“皇上说不定是误会，以为我在意起了三王爷，而三王爷则是出于某种心理，不希望我在他面前提起别的女人？”

我可现在没心思跟着她起哄。

脑海里浮现起当初，皇上知道我和三王爷的关系时，他仅是静静地注视着我，神色却是黯然，墨瞳渐渐失去聚焦，眼神空洞，气若游丝的噙起一抹痴笑，显得凄凉而讽刺。

那个时候，他不再相信任何人。

即使表面上看起来一如往常，我依旧是他的宫女，随身伺候在身旁，可是他开始限制了我的自由，以表少爷的事情和密谋造反的罪过当作把柄，我的职责改变了，不再只是给他端茶送水，而是像个人偶一般，乖巧顺从的坐在他身边，看着他递过来的食物，依着他亲自喂来的饭菜，机械似的张口接受。

他眼神温柔的可怕。

与细心体贴的动作相反，他的态度非常强硬，不容我拒绝。

冷不防的，心中涌起一道不妙的念头。

搞不好，他再次因三王爷而受到刺激的话，萧逸寒的灵魂可能会重新复甦..........仔细想想，我连他是不是真的离开了，都无法完全肯定。

半晌，我深吸一口气，勉强从深陷其中的情绪分离开来。

“公.....公主殿下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看她差不多该从幻想回到了现实，我询问道。

目前为止，我也没有给她什么有用的情报。

“有呀。”她眼神氤氲迷离，柔情似水。

指尖转弄着自己的鬓发，嘴角弯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颦，我静待着她的话语。

“我想要知道，门外的那位是为何人？”说罢，视线便朝那儿飘去，她语态轻巧道。

我倏然转头。

眼底映入那位婷婷玉立的纤细身子，我不免一惊。

“那位是丞相府的二少爷，伊秋瑾公子。”我拿捏着心思，嘴里一边说着。

他怎么到这里来了？

不经意瞥见秋瑾公子手中的伞具，又想起甄湘儿的极力撮合，我脑内浮现一种可能。

于是我站立起身，施礼道：“天色不早，奴婢也该回去了。倘若公主日后还有什么吩咐，随时可以派人差遣奴婢过来。”

应该说，谢谢惠顾。

观迎再次光临。

“我送妳吧。”莎萝公主站起，不等我推辞，她已是蒙起面纱，蓄势待发。

看着她这样毫无意义的体贴，我远望着门外公子的身影，霎时察觉到了什么。

伊秋瑾显然注意到了我们的到来，标致靓丽的容颜更是柔和。

我在公主的身旁，实在不好有太大的动作，只好朝他微笑点头示意。

“远闻公主美名。”

伊秋瑾作揖道，口吻诚恳恭敬：“公主天生丽质，愿意来到此处，实属我朝的荣幸。”

纵然这番夸赞的话语，以他的倾城面貌来看，像极了讽刺调侃。不过莎萝公主似是十分满意，神情微微恍惚，沉迷于被美少年褒奖的优越感里，无法自拔。

这种飘飘欲仙的**，世间可是没有多少人，得以如此单纯地享受其中。

“今日天色已晚，请公主早些歇息。”他熟练道。

趁着她无心反应，秋瑾公子的视线落到我身上，随即便转身大步流星。

我接收到他的暗示，立马欠身，快步跟着了上去。

夕阳西下，苍穹略显暗沉，几粒冰凉的触感，冷不防地滴落在脸颊。

天空开始落下绵绵细雨，我眼前闪过一道黑影，昂首，秋瑾公子撑开伞架，来到我旁边。

“谢谢。”我说着，伸手要接过他的伞柄：“不过，这种事情还是让奴婢来做吧。”

身为一位宫女，哪里能让皇亲国戚为我撑伞？

不符合规矩啊。

尤其他身子又那么柔弱，感觉由我来照顾他还比较实际。

“这点小事，在下还是能做的。”手一晃，将伞面靠近我这边一些，他坚持道。

察觉到我微妙的表情，伊秋瑾稍稍一愣。

“妳很在意周围的眼光？”他不解。

嗯，这个嘛。

我不由自主叹了一口气，直言道：“只是不喜欢麻烦事罢了。”

教人眼红总是不好。

拜皇上所赐，我在宫中已经够显眼了，可不希望被其他的事情再牵扯进去。

“姑娘是担心在下？”不知怎么的，他忽然问。

这里还是顺水推舟比较好吧。

我默然。

“之前让妳见到伊某的丑态，倒是伊某失礼了。”他又改了自称词，苦笑道：“可是，姑娘，妳还记得在下那时告诉过妳什么吗？”

他双瞳闪烁不定，思绪不得而知。

我只是静静望着他，没有说话。

“只要见到小翠姑娘，一切问题就都没事了。”浅笑，伊秋瑾缓缓道出。

嗯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时我也是在他身边的。

但他当初依旧吐血，面色苍白。

若非他是在真眼说瞎话，就是他本人的心理作用产生了效果。

“如今，妳可有话要说？”他模样从容道。

话中有话的也是他，有话要说的应该也是他才对。

我颇为心累，懒得与他正面对质，索性膝盖一弯，砰地跪下：“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有意要欺骗您的，请公子恕罪！”

不是有意的话，就只能是故意了。我实在没想到会在那种情况下被当场拆穿。

是我的错。

见状，伊秋瑾抿嘴，仿佛听到了什么逗趣的玩笑。

“之前也讲过，让妳直接叫我的名字了吧？”他低头注视着我，开口：“小翠。”

请问这算是在调戏宫女吗？

“不，或许该说是...........乐乐？”沉吟半晌，伊秋进唤道。

甄湘儿！！

这笔帐我改天再跟妳算清楚。

“您这可是折煞奴婢了。”我百感交集，欲哭无泪。

他目光一暗，低身将我拉起，纤细瘦弱的臂腕所发出的力量十分强劲，似是还用上了几成内力。

他握着我的手腕有些生疼，我硬是被他强拉起身。然而，随即他却似是重心不稳，立即放开了我，再次掩嘴咳嗽起来。

“秋瑾公子，你还好吧！？”我赶紧拍拍他的背部，帮他顺顺气。

他依旧举着伞，露出清雅的微笑。

“没事。”然后，给出一贯的答覆：“在下仅是不擅长控制力道罢了。”

唉，按他这种情况，自废武功好像还显得稍微健全一些。

免得伤人伤己。

“因为这层缘故，以前总是不小心误伤他人。”他吐言，观望着我的神态：“相信姑娘妳已经听过传闻了，在下本以为江湖腥风血雨，时常必须要经历打打杀杀，纵然力量残暴了点儿，也应当是司空见惯，没有关系。”

伊秋瑾说话慢条斯理，雪白精致的容颜漫不经心。

“直到后来，有一年在武林大会上酿了大祸，便开始苦寻秘笈，修炼心法，然而学术不精，最多只能是把那种不受控制的力量自行吸收，形成某种程度的反噬。”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幸好这副身体还顶得住，也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仇恨。”

宁幽王先前的说法，此刻在当事人这里得到了证实。

秋瑾公子的确不好对付。

表面上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但那无视常理的彪悍心灵，似乎让我想起了昔日阴鸷残虐的萧逸寒。

“若真是如此，奴婢自知无能，怕是无法解决秋瑾公子的困扰。”我瞥开视线，说道。

他轻叹一口气，暂时不再与我计较称呼的问题。

“在下找妳，为的不是这件事情。”伊秋瑾笑得轻蔑，仿佛在嘲笑我目光短浅。

但随即眼神一变，他认真地注视着我，视线柔情蜜意。

我一愣。

无意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那夜，皇上落湖之前，似乎将家父传唤了过去。”他放慢步伐，配合著我的呼吸，不轻不重道：“不知那夜发生何事，家父从此心神不宁，行为慌张，无奈我如何询问，都依然不肯透露半分。于是我向母亲主动请缨，进宫调查真相，而之后我便得知，当晚除了家父与皇上，还有一个人也在现场，那就是妳。”

回想起当时皇上的行为，我不难想像丞相大人惊惶失措的模样。

纵然皇上是自吞毒粉，但假若一个不小心，事实经过曲解，丞相大人极有可能背负上谋杀君王的滔天大罪。

秋瑾公子为了调查这些，甚至对我一个宫女施展温柔。

他如此为父着想，至少也算是知悉孝道，不枉为人子。

“以上，就是我进宫的借口。”唇角噙笑，秋水盈盈。

如百合花般清新脱俗，动人心弦，同时不失少年的潇洒，风雅气质独树一帜。

“………………..”我抽了一下嘴角，一语不发。

他眼带笑意，勾起一抹浅浅的酒窝。

“就连傻子都知道，假如皇上真想对付我们，绝不会无此大费周章，引人注目。”他语气清晰，谈吐温和，泰然自若的反问道：“我若是真急着见妳，又怎么会拖到这两日才来找妳呢？”

似是在嘲弄我的自作聪明，还特意为了我而细心说明。

我抬眼，皇上的寝宫就在前方。

这漫长的路途终于可以结束了。

“倘若不想见奴婢，您又何必特意过来一趟？”忍不住笑了一下，我淡淡说道。

距离屋檐还有一段路程，他却在此时停下脚步。

“家姐很欣赏妳。”忽然地，他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言语。

嗯？

在我的记忆之中，我从没有见过伊美人，伊美人也从来没有见过我。

曾经，我纵然想过要亲眼瞧瞧天下第一美女的真实样貌，却总是被她宫门旁的兵卫拦下，未曾与她打过照面。

这据说是皇上的旨意，他不希望我介入这些。

“我很喜欢妳。”樱唇微启，轻巧的语落道。

伊秋瑾抬手轻抚着我的脑袋，仿佛在对待孩子一般。

我忍不住皱眉，一瞬间感觉好像被人轻视了似的，然而他的掌心却是十分温暖。

我犹豫着想要推拒，但潜规则这种事情，毕竟不是我能左右的。

此时，他倏然俯身，精致无瑕的面貌放大在我面前。他掌心固定着我的脑袋，使我动弹不得。

“奇怪，妳不打我吗？”他讶然。

只差一厘米，他在那时停下动作。彼此的唇片险些就要重叠在一起。

我不由得瞪大双眼，直愣愣看着他。心脏遭遇到过度惊吓，怦怦地猛然跳动。

“原来妳是这么水性杨花的女人？真是太令人失望了。”他哀叹。

什么啊！？

闻言，我立即给了他一个巴掌。

正好如他所愿。

伴随一道清脆响亮的声音，手心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我不顾他的反应，立即提起裙摆，不畏风雨的往房内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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