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唔……唔！”

水。

少女浸没在满是水的罐舱中吃力地挣扎着，她摸到贴在罐舱内壁的防水包，抽出里面装着的匕首砸向镶着玻璃的一侧，水的阻力超乎想象，连砸几下之后舱壁终于出现了碎裂。

“啊……咳……”水逐渐流出罐舱，倒灌进来的虽是夏日的空气，却还是弄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真正让她感到寒意的是舱外的景象——下午的阳光穿透云层落在大地上，所及之处的城市都已化为废墟，间或有一两幢楼还立着，不过也能一眼看出无人居住。

少女将裂缝敲得足够大，伸出手捡起一片掉落在罐舱外的织物垫在玻璃边缘，蜷起身子钻了出来。

再次出生在荒芜的世界中。

迅速环顾四周之后，少女从碎砖下拽出一件“蓝罐”公司的夏季工作服，抖下灰尘穿在身上，旁边还折着一条裤子但是尺码太大，她用匕首裁去膝盖以下的布料，改成几道宽条绕过脚底系在脚踝上。

“总之，我按照书上写的做了，但是书上没写世界末日之后要做什么啊。”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沙哑陌生，她把匕首收进防水袋别在后腰的位置，回头看了看原本安装在蓝罐公司地下设施里的罐舱，只有她刚刚爬出来的那个斜露在地面上，事实上压在她的罐子上的楼板再向下半米的话，她也会遭遇和其他人一样的命运。

死的命运。

她摇摇头尽量甩开不愉快的想法，迎着西落的阳光走进城市的遗骸中。

几十分钟后她在一个十字路口下意识地左右看看来车，接着苦笑了一下。

路口一直是城市血脉的瓣膜，生活轨迹各异的人们停在这里，有些立于斑马线前有些或坐或站在交通工具里，为了同样一个通过路口的目的等待着。熟人在路口相遇在绿灯亮起前的数十秒间攀谈，若周围皆是陌生人而且没有发生恋爱小说中命运邂逅类桥段的话，那么耳中只有机械蛰伏的声音和风掠过树梢的轻响，人们待等信号灯转变又各自踏上自己的道路。

少女蹲下身一只手扶起砸在地上的漂浮灯箱，心中不禁诧异究竟过了多长时间，红绿灯都没有杆了。此处应当闪现出众多记忆片段，例如小时候她在大街上与父母走散，自己抓着路边信号灯的杆子嚎啕大哭，或是独自坐在塑料桌前，眼前放着一份用以签署冰封计划的文件和一支得甩三下才能用的笔，抑或在解明温泉炸虾球事件后收到了店家的谢礼，但是回忆被金属的刮擦撞击声中断了。

“如果可以选的话，我可不想和这个东西产生什么命运的邂逅。”

一头怪物从十字路口对角的建筑阴影里一跃而出，八只闪亮的金属刀刃稳稳地落在地上，机械足另一端汇集成的中轴向上延伸出一块黑色的扁圆柱，表面覆盖着曾经雪白现在脏污的制服花边，侧面隐约显出一排方形的缺口，背后不断有废气喷出，再向上是一颗表面血迹干涸的牛头，左侧的角向斜后方伸出，右侧的角已经缺失，或者说已经由一根集电桩取而代之。怪物显然发现了少女，足尖轮番敲打地面哞叫着冲过马路。

少女刚抽出匕首架在身前一只机械足就扎向了她，两边金属碰在一处，自己的手肘仿佛消失了似的使不上劲，握刀的右手向胸口一沉，整个人被这冲击向后震开，她立刻抬起左手垫住右手手腕，同时压低上身右腿向后先触地稳下身形。太阳收尽最后一丝光芒，云层变得越来越厚，夜晚的深蓝从东而来侵染到少女身上，她的黑色长发从肩上散开垂落至地，上衣的明黄从头发周围透出来，也随着夜色逐渐变暗。

她把匕首换到左手掂量了一下，又看了看怪物的机械足，只算从弯折处到地面的长度也有一米，这样的刀刃总共有八处，前后都伸长来算攻击半径可以达到三米。怪物向前一探两只刀刃交叉弹出，她瞅准重合的点起身一跳，左脚稳住袭来的刀身右脚接上踩在弯折处上，整个人跳至怪物的侧上方。依照她的想法，任何可以动的东西不论是生物还是机械——眼前这东西她实在不好分类——肯定都有控制行动的回路和储存能源的装置，只要破坏其中一个就能让它停下来，但是下个瞬间她才意识到自己完全错估了对方的战斗力，更遑论战胜它了。怪物将落空的机械足调整方向点在地面上迅速一抬，身后以四脚作为支撑，下齿暴突发出怪声，面朝少女跳起的方向从中轴圆柱的花边之下打出一发激光弹。

在大多数情况下，人类滞空时无法改变移动轨迹。

她在怪物嚎叫时觉察到了危险，遂蹬在身边的残墙的缺陷处，右手抓住墙体上端伸出的一截钢筋，以身体右侧为轴向墙上靠，激光弹掠过衣服，左手收迟了导致匕首的刀尖附近被开出个洞，她握紧匕首径直钩住钢筋，右手顺势移动至残墙的上缘，双手使劲整个人攀了上去。趁怪物还没从击发状态恢复她侧头看了看激光弹的落点，刚才气势汹汹的激光击中几米外的大楼，仅仅刮去了一点陈旧的墙漆。

少女在心里重新评估怪物的战斗力，如果只是八只机械刃足的话，利用废墟的复杂地形还有应对的可能，这激光弹不知是否老化，总之在远距离威力会迅速下降，问题在于近距离这伤害简直是在开玩笑，它的要害所在也没有找到，自己没有可以撤退的“后方”，整座城市对她而言都是未知的危险，那么就只有撤入废墟深处先想办法试探出激光弹的安全射程。怪物张开刃足爬上残墙，少女的双眼在愈发黑暗的天光之下极力搜寻着掩体，她的身影消失在废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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