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有些东西,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比如,掠过头顶那架JH7A“飞豹”战机机翼上的八一军徽。
中国人民解放军沈阳空军基地的宽阔的跑道一直延伸到机场的综合大楼旁,再往前便是成片的宿舍楼群。顺着路标,查斯特不费劲便找到了他即将入住的“第22单元”。大部分宿舍楼已经有了些年头,因此专供“短剑”特种作战部队队员使用的“第22单元”完完全全成了个异端,它是新修建的,且与基地里其他中国士兵所居住的宿舍楼严格分开。查斯特猜测这是出于保密考虑,“短剑”部队的成员来自世界各地,没人能保证他们瞎说一通不会泄露隐秘的任务和重要国家机密。不过这种非强制性保密的效果还是很受怀疑,因为眼前就有个杨衍正在和旁边一栋宿舍楼入口警卫室的两名中国士兵谈笑风生,聊的还是关于中国特种作战体系建设之类的敏感问题。理想和现实是有差距的,特别是在军队中。
无视了杨衍,查斯特径直走向“第22单元”的入口。就在他即将踏进宿舍楼的前一秒,一名腰间挂着冲锋枪的中国特种部队军士突然从一楼警卫室里闪出,拦在了查斯特面前。
“请出示你的证件(Certificate)。”他用流利但带有中式口音的英语向查斯特说道。
“证件?”
应该说的是ID卡吧。查斯特把手伸进口袋,摸出其中一张ID卡,递给军士。军士把ID卡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几秒钟,又抬头看看查斯特,接着便冷着脸把他的右手朝腰间的05式冲锋枪挪了挪,
“顾叶上士?我记得顾叶上士两分钟前才刚从这里进去,带着天狼星的特批。你是谁?”他抬起枪,对准查斯特。
这ID卡还写了名字的?真倒霉。
“抱歉,搞错了。”查斯特立刻甩下行李包,翻遍全身的口袋把另一张卡给掏出来,双手拿着递过去,“我是查斯特·龙·雷切利斯中士,顾叶上士是我的――”查斯特闷着脑袋想了一会,“搭档。”
军士盯着着查斯特的眼睛,直到他把话说完,然后才抬手将衣领上的麦克风提到嘴边,“天狼星,这里是‘南风’,我拦到一个有两张ID卡的‘短剑’。他是你的人吗,完毕。”
“……”
接着是漫长的沉默。查斯特往附近瞟了瞟,另一个中国特种部队的军士已经出现在在警卫室门口,手中的05式冲锋枪满膛待发,自己的身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一队荷枪实弹的中国士兵,和他们一起多出来的不只是95-1式突击步枪,还有数辆挂载了重机枪、自动榴弹发射器甚至是120MM重型反坦克火箭筒的山猫全地形车。这反应速度和火力配置还真是有中国陆军的风格。
“‘南风’收到,通话完毕。”
再三确认过后,军士看向查斯特的尖锐眼神稍稍收敛,
“欢迎来到中国,雷切利斯中士。我是陆长风,上士,中国人民解放军空降兵雷神突击队。我担任‘第22栋’警卫部队的队长。”仍然是略带中国口音的英语。
“你大可以说中文,我在中国长大。”查斯特用流利且准确的中文说道。
陆长风瞪大了眼,“你不是个海豹吗?那啥,海豹六……”
“海军特种作战研究大队,NSWDG。”查斯特轻声纠正。
“……对,你属于美国联合特种作战司令部的第一梯队,但是你却是在中国长大的?”
“这个问题很复杂,很难一下子解释清楚,”查斯特面无表情地摊手。
“让我猜猜,家庭原因?”陆长风笑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我家也是,受不了我老爸老妈,不然我也不会来当兵。”
“他们老吵架?”
“他们离婚了。”
“噢,抱歉。”
“没事,早习惯了。”陆长风摆摆手,“这种事情一开始很打击,过段时间就啥事没有了。相信我,时间是个能治愈一切的神医。”
“一枪一个包治百病?”
警卫室门口警戒的军士咯咯咯地笑出了声。
“咋?”陆长风白了那名军士一眼,“崩了也确实没毛病了啊,人死了也就不会生病了。是吧,老兄?”
说完连他笑着看向查斯特,但查斯特依旧面无表情。
“喂,初次见面还聊了那么久你好歹笑一个啊,你是楚子航吗?你这样我很尴尬的!”陆长风凑到查斯特面前,压低声音说道。
“你想让我怎么笑啊,”查斯特也压低声音,抬手戳戳嘴角,硬是扯出来一个“微笑”,“这样?”
“干,我可去你丫的吧。”陆长风“啪”地一声把ID卡拍到查斯特的手里,“房间在二楼,睡个好觉。顺便,抱歉,刚刚差点一梭子射你脸上。”
“有你这样随时准备用子弹给人洗脸的家伙我们才能睡个安稳觉。”查斯特把ID卡塞进衣兜,然后弯腰提起地上的行李包,“否则我可能得在房间里插满阔剑。”
“抱歉,这里只提供66式定向反步兵地雷。”陆长风说完便侧身朝警卫室方向吼了一嗓子,“杨天睿,出来,带FNG去他的房间。”
警卫室鸦雀无声。刚路过警卫室门口的查斯特回头,“这俩玩意儿有区别吗,除了产地?”
“中国版写在正面的是‘此面向敌’。钟建军,睡鼠不会又溜号了吧?”
“没溜号。”靠在警卫室门框上的那名中国特种部队军士斜一眼门内,“天天被你叫睡鼠,她真成睡鼠了。”
查斯特和陆长风同时把头伸进警卫室。他们眼前,一团07式特战迷彩正蜷在警卫室里的值班椅上,奔尼帽下的脸庞模糊不清,却见一条丝状的哈喇子从帽底一直延伸到地板。
“艹,看起来你得自己找房间了,老兄。”陆长风盯着遮住了杨天睿整张脸的奔尼帽看了半天,表情渐渐凝固。
“我想我应该能自己找着。”查斯特叹了口气,“明天见。”他拍拍陆长风的肩,转身走开。
“去吧,你的搭档应该已经在房间里等你了……诶,等等,改天出去喝一杯不?”陆长风突然又从警卫室里探出头,“家庭问题可以咨询我,我对家庭成员关系这方面很有研究……”
查斯特愣了一下,没有回头,“最好别是今天。”
于是陆长风的头缩了回去。“好吧。”
“最好根本别谈。”
已经蹦到嗓子眼的这句话又被查斯特生生咽了回去。
似乎是地域习惯问题,中国人与他人套近乎时往往喜欢从聊家常入手。
确实,与家有关的话题可以最快地让警惕的人放松下来,没有什么能比家更能牵动人心的了。对大部分人,尤其是离家许久的军人来说。家,就是温暖的代名词。
除了查斯特。
在母亲龙晴因车祸去世前,查斯特总是能从母亲口中了解到父亲的各种黑历史,比如他曾经是个花花公子,在伊利诺斯大学到处拈花惹草;比如他曾经开兰博基尼刮了别人的车,甩下三倍修车钱的同时还把别人打了一顿;比如,他曾经当着无数人的面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功课必过,结果几天后的重修名单上赫然写着“强纳森·雷切利斯”……
强纳森·雷切利斯从来没有否认过。他总是在一旁笑,然后补上一句“那是以前”。而龙晴也总会笑着回应“嗯,那确实是以前”。
强纳森的人生,因龙晴而改变。
如果不是龙晴,强纳森可能会一直是个花花公子,仗着自己父亲是美国知名企业老总,花天酒地,挥金如土。但就在进入伊利诺斯大学就读的第二年,他爱上了成绩优异的中国留学生龙晴,一个对他和他的钱不屑一顾,且公开坦言只会接受优秀人士的告白的人。为了追到龙晴,强纳森扔掉了超级跑车和名牌外套;为了追到龙晴,强纳森捡回了垃圾堆里的大学教材;为了追到龙晴,强纳森改了性格,改了志向。在毕业前夕他向龙晴表白,那时他已经是专业学科的佼佼者,且报名参加了美国海军海豹突击队。焕然一新的他最终收获了龙晴的芳心。强纳森正式加入海豹突击队后的第二天,两人踏入了婚姻的殿堂。
对海豹突击队的成员来说,他们面对的一切事物都是考验,无论是责任,还是家庭。强纳森算是平衡这两者的佼佼者。龙晴不愿加入美国国籍,拿到硕士学位后她回到了中国并在贵州一所大学任教授,工作的同时也抚养他们的孩子。于是强纳森也通过大量提交申请的方式把自己弄到了美国联合特种作战司令部第一特战群第一特遣分队,驻地韩国首尔,尽可能地离他的家庭更近。圣诞节,复活节,夏季的短暂假期,整个家庭团聚的时间算来算去也就那么点,但强纳森绝对会抓紧一切机会陪伴他的家人。休假时他会带他们游山玩水,闲暇时他会和家人视频通话,连外出演习执行任务他也不会忘记在当地买点纪念品寄给家人。他想当个好爸爸,当个好丈夫,他想让他的家庭幸福美满。他确实做到了。
但随着2017年8月强纳森在“黑礁行动”中阵亡,幸福美满的生活戛然而止。
就像一辆撞上了坦克的房车。
唰!查斯特拿着手中的ID卡猛力划过房间门的磁卡感应区。
“正在读取身份信息,请稍候。”
冰冷的电脑合成音效过后,写有“233”的门牌下方立刻显现出一行蓝色的浮空的文字:
“持卡人查斯特·龙·雷切利斯,这是你的初次登入,请在30秒内用手握住门把录入指纹。”
接着银色的门把突然变黑,一个芝麻粒大小的红色指示灯开始在门把顶端有节奏的闪动起来。查斯特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了一会这个挂着房间号,门把下装有磁卡感应区的实木制房间门,这种三星级酒店里很常见的玩意儿居然能那么高科技,高科技到他甚至找不着发声装置,也找不着投影浮空文字的全息设备。
“还有15秒操作时间,请用手握住门把录入指纹。”门板上的浮空文字再次提示,这次那个数字变红了,还开始了倒计时。
简直跟催命似的,查斯特眯起了眼睛。
他把ID卡咬在嘴里,然后伸直右臂,手掌放在门把上,紧紧握住。闪动的红色指示灯立刻变成了绿色,
“指纹录入完成。”这次是语音提示,紧接着是门锁处传来的咔哒一声。
有些东西,从来都没变过。
比如,这个门,就算塞入再多的高科技,它仍然是个门。
比如,自己。
查斯特深吸一口气,压下门把,一把将塞满高科技的房门推开。
崭新的LED灯管明晃晃地亮着。
十几平方米的小空间,两张整合有衣柜的实木制上铺下桌,床铺旁沿墙壁放置的装备挂架,毛玻璃隔开的独立卫生间兼浴室,以及,卡了一根电线根本关不严实的通风窗户。相比其他空间狭小,铁架上下铺的军队营房,眼前这个更像是查斯特曾经住过一年的大学宿舍――除了床铺数量。
……也许还得除了房间正中间那个背对着查斯特的纤细身影。
见到新的搭档,该说些什么呢?
你好,很高兴见到你?或者,嗨,我的名字是XXX,与你搭档是我的荣幸?又或者,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语言上的选择本应该很多,但是查斯特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嘴里咬着ID卡也许并不是原因之一。
啪嗒。
一粒水珠划过纤细身影平坦的小腹,滴落在地板上。纤细身影转过身,将擦拭身体的毛巾搭在肩头,湿淋淋的黑色长发紧贴她素白如玉的肌肤,紧致的B CUP在胸前扎眼地晃动着。
“怎么。”纤细的身影率先开口,冷漠的赤红色瞳孔刚好对上查斯特雕像般僵硬的扑克脸。
“额……”
查斯特打了个寒颤,他抬头看看门牌号,233,没有问题,接着他又把门关上,再打开,确定了自己的打开方式没错,但那个身影依然在那,依然盯着他。
查斯特从未见过这样的女生。
如果说大部分女孩是玫瑰花,那眼前这个就完完全全是座冰雕。
“那个……需要……需要我回避一下吗?”查斯特深吸一口气,捂上眼睛问道。他嘴里还咬着ID卡,这导致他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不用。”女生取下肩上的毛巾,继续擦拭头顶和腰腹部的水渍。
“好吧。”查斯特关上房门,把头偏向一边,尽可能地避开搭档素白的身体,“你叫顾叶,对吗?”
“嗯。”
顾叶用毛巾擦过白净的腹股沟,沿修长的双腿一路推到脚底,然后从堆满了行李的左边床铺上抽出一条灰色的内裤,套进双腿,一把拉到腰际,下身的凹痕顿时被勒得清晰可见,她又在紧绷的部位伸人手指,将内裤稍稍下拉。
“我……我的名字是查斯特·龙·雷切利斯,中士,你的搭档……”
查斯特忍不住往顾叶的方向瞟了一眼,看到顾叶还在拉内裤便又赶忙把视线转回来,脸红心跳间咬在嘴里的ID卡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他立马弯下腰去捡,结果衣兜里的另一张ID卡也滑了出来,“咚”地把查斯特刚触及地面的右手砸得生疼。
今天真倒霉。
“嗯。”
顾叶将头塞进灰黑色帽衫,双手穿过衣袖,然后从衣领中翻出依旧润湿的长发。接着她就收起了堆放在床上的衣物,迈开白净纤长的双腿穿过房间,把行李包收进衣柜。查斯特咬咬嘴唇,捡起ID卡,朝顾叶的方向伸直手臂,
“喏,你的ID卡,莱尔斯上尉让我转交给你的……”
“嗯。”
依旧只是嗯了一声,顾叶走到查斯特跟前,一把拿走卡片,淡淡的洗发水味潮水般涌入查斯特的鼻腔。查斯特不自在地挠挠头,“那个……”
顾叶看着他,冰冷的双眸不带有一丝一毫情感,“能让一下吗,我要关灯睡觉了。”说着她抬起手,纤细的手臂浅浅擦过查斯特的脸颊。
“……??”
查斯特本能地朝侧后闪开,结果后脑勺狠撞上了身后的门板,“咚”地一声闷响,整个房间似乎都在振动。
纤细的手臂停下了。顾叶眨眨眼,“你没事吧?”
“没事,嗯,没事。”查斯特僵硬的脸抽搐着。
“真的没事?”顾叶左看看,右看看,精致的五官离查斯特越来越近。查斯特抬手挡住脸,竭力避开顾叶衣领下白净的锁骨,“用不着管我,我没事。你不是要关灯吗。”
于是顾叶便不再靠近,“嗯。”她在开关上猛地一摁,“啪嗒”一声,整个房间顿时一片漆黑。
“晚安。”他听见顾叶说道。
洗发水的清香渐渐淡去,同时淡去的,还有查斯特脑中浓烈的睡意。查斯特啥都看不见,冥冥之中他只能听到房间左边传来实木结构床铺被压迫的嘎吱嘎吱声,以及顾叶轻柔而平稳的呼吸。背靠门板,查斯特无力地滑坐到了地上。他摸摸自己的脸颊,烫得跟刚从开水里捞出来似的。
真该死。
表面稳如Poi,心里方的一逼。今天,查斯特总算是切身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深层含义。更糟糕的是,在过去的半个小时中,他就像个提线木偶般被各种操来纵去,而他自己对此却毫无反抗之力。
似乎一切都是早就安排好了的。
窗外,又一架降落的运-20“鲲鹏”运输机发出龙鸣般的低吟。查斯特低头看了看表,鲁美诺斯军表散发着淡绿色荧光的时针即将跨过同样淡绿色的罗马数字“12”。
新的一天就要到来了。
查斯特迷茫地抬起头,望着石灰浆粉刷的白色天花板。有些东西从未改变,就像自己永远都躲不开麻烦的人生。
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有怎样的惊喜呢。
他闭上双眼。
四、
无独有偶,站在213号房间的门口的杨衍也在心中发出了同样的感慨。
杨衍这辈子都在找刺激。为了找刺激,他大学才读了一年就打开了全国征兵网,把应征入伍一栏填得密密麻麻;为了找刺激,21岁的他在海军陆战队两栖侦察营混得风生水起,以至于他的长官发现把他留在普通部队实在是有点屈才,于是找机会把他甩给了蛟龙特种部队。结果过分找刺激的杨衍哪怕进了蛟龙也是个闲不住的主,一天没任务浑身不舒服,因此两年后当张烨代表“短剑”特种部队来蛟龙招收新人时,杨衍毫不意外地被推上了候选人之列。
“你加入‘短剑’,想干些什么?”
当时,张烨向蛟龙特种部队所有候选人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并表示自己会根据回答的结果决定谁会被选中。杨衍第一个做出了回答,他的回答令几乎所有人瞠目结舌:
“我想从万米高空伞降,开着防弹越野车撞进恐怖分子的基地,然后再爆掉每一个敌人的狗头。”
一旁围观的杨衍原指挥官、队友、军械库管理员全都扶起了额头。所有人都以为这个逗逼没戏了,拥有决定权的张烨却神秘一笑:“有点意思,就是他了。”
于是杨衍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加入了“短剑”特种部队,莫名其妙地去巴基斯坦参加了集训,莫名其妙地搭上了飞往沈阳的运输机。尽管一路上都莫名其妙地在被牵着鼻子走,但杨衍的兴奋劲丝毫不减。他是个很容易被刺激驱动的人,对他来说,能加入更精锐的部队并为之效力也能算是某种刺激。虽然这个刺激可能比不上“从万米高空伞降”,也比不上“开着防弹越野车撞进恐怖分子的基地,再爆掉每一个敌人的狗头”。
然而就在三分钟前,杨衍被未知刺激起来的兴奋突然断了片。
“玛雅科夫斯基少尉?”
与“第22栋”警卫部队队长陆长风闲聊时,杨衍无意间说出了自己搭档的姓氏。听到这名字的陆长风立刻变了脸色,他跑回警卫室,翻箱倒柜找出来一罐红牛,拉开拉环,像敬酒一样把整罐红牛都呈给了杨衍。杨衍一脸懵逼地看向陆长风,却发现陆长风也在看着自己。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即将被送上刑场的死刑犯。
“兄弟,军中禁止饮酒,只能给你这个了。会有惊喜等着你的,走好。”
走好。
走在前往213号房间的过道上,杨衍一直在思考这个“走好”的真实含义,越想越黑深残,越想越致郁。结果到了213号房间的门前,他连敲门的勇气都没了,只得站在门外,跺着脚,继续思考陆长风所说的“惊喜”“走好”,早已握拳的右手悬在空中,半天都没有落下。
“俄罗斯人……吗?”
杨衍之前曾一直在等着一场和俄罗斯特种部队联训,为此他还自学了几句俄语,但是那场联训直到他离队也没有着落。他对俄罗斯人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快十几年前看过的俄罗斯电影里,特别是那部以俄罗斯格鲁吉亚战争为背景的《八月八日》。电影中的俄罗斯大兵个个虎背熊腰,一口气哲♂学好几个敌军士兵气都不带喘的,当时就给了年幼的杨衍极大的震撼。这种震撼一直持续到了今天。再结合莱尔斯上尉之前所说的“有了这个俄罗斯搭档就不会去想超市小姐姐了”,杨衍愈发觉得自己会节操不保。
自己会不会也被这个毛子给哲♂学呢。想到这里的杨衍猛地晃了晃脑袋。
“没问题的,是我想太多,是我想太多,他敢乱来会的话会造成政治冲突的,军队里他也不敢乱来,再说毛子人少gay的比例也低,嗯……”
他闭上眼睛疯狂的给自己暗示,从国家政治到军队规章制度,最后甚至连人口比例都思考进来分析了大半天,这才稍稍放下那颗砰砰乱跳的心。他睁开眼睛,握紧拳头,在门板上轻敲了两下,
“玛雅科夫斯基少尉,能开下门吗?”
接着是令人难堪的寂静。半分钟过去了,房间内房间外依旧鸦雀无声。
难道不在?这可就麻烦了。他试着增大嗓门,同时加大敲门的力度,
“少尉……?”
敲门的右手冷不丁敲了个空。杨衍定睛一看,面前的房门居然神奇地打开了一条缝。
啊勒?
他试着用手推了推,毫不费力地,房门完全打开了。
难不成,这门根本就没锁?
杨衍把头探进门内,左看看,右看看,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他踮起脚尖,提着行李,小心翼翼踏进房间,再顺手把门搭上。这次房门倒是切切实实锁上了,咔哒一声,差点没把杨衍吓死。
“嗯……”
心惊胆战间,杨衍吸入了房间内的第一口空气,奇怪,没有他想象中的脚气、汗臭和伏特加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可以说莫名其妙的气味。
就像是――混进了汗液的肥皂水。
杨衍皱起了眉头。他的眼睛还未完全适应,因此完全搞不清楚目前的状况。黑暗中他摸索着电灯的开关,很幸运,他很快就触到了明显有别于粗糙墙面的光滑塑料质感。他立即按了下去,啪嗒,漆黑的房间瞬间变得敞亮。
但是杨衍的心却没有跟着敞亮起来。
“卧槽?”
散落一地的小说和衣物,东一只西一只里面还塞着袜子的黑色LOWA军靴,揉成一团塞在半敞开衣柜里的灰色Gorka作战服,横七竖八放满了药瓶以及一整包抽纸的杂物桌……
一片狼藉。除了这个杨衍甚至想不到其他的形容词。
他小心地绕开地上的各种衣物,轻手轻脚地跨过――喝光的瓶装可口可乐?走近杂物桌,将上面的药瓶推到一旁,然后再在空出来的区域放上自己的行李包。这时,他注意到他刚刚看见的那包“抽纸”并不是抽纸,而是――卫生巾。
卫生巾?
杨衍歪歪头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就在他转过身,准备理清自己的头绪之时,他的下巴“哐当”一声砸到了地板上。
“哇……特……法……”
和查斯特一样,杨衍遭遇了可能他这辈子都不会遇上的惊喜。
或者说,惊吓更合适。
他的眼前,一个皮肤白皙,只穿着黑色内衣裤的家伙,正用夏季薄棉被裹着上半身,睡的正香。她的大半个身子都在冰凉的地板上,只剩两条纤长的玉腿还懒洋洋地搭着床沿旁的台阶。更糟糕的是,貌似是因为睡觉期间动作幅度太大,这家伙的黑色内裤已经下滑了一大截,似乎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她下身光洁的沟壑。
别说杨衍了,估计任何人遇上这光景,他的下巴都得砸地上。
杨衍呼吸都快停止了。他颤抖着一步一步后退,试图逃离这个不非之地。不料他步子迈得太大,一脚踩着了他刚刚小心跨过的可乐瓶。杨衍只感到脚下一滑――
“哇啊!”
他努力试图保持住平衡,但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扑向了那个地板上的身影。啪叽!肌肉摩擦地面的奇怪声音顿时响起。
完蛋。
尽管都是棉被覆盖下的一大坨,但杨衍还是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右手按到了什么温热、柔软的球状物体。他手忙脚乱地弯曲双腿要爬起来,结果收腿的一瞬间右膝又狠狠地撞上了其他什么稍稍有些坚硬的物体。紧接着,眼前的整张被子都弹了起来,懒散搭在台阶上的那双大长腿也猛地抬起,结结实实地命中了杨衍的腹股沟。
这下可真够狠的。
杨衍咬着牙,僵着脸强咽下一口唾沫。
眼前的薄棉被缓缓揭开,展露出半张瓷娃娃般的脸。蓬乱的银灰色长发下,这张脸红得发紫。
“苏卡……”
她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含糊不清的俄式文明用语从嘴角一个接一个蹦了出来。
杨衍此时也顾不得那淡淡的忧桑了,“喂,听我说,这是个意外,我是踩到东西滑倒的……”他低头看看发现自己的右手还压在面前这人的胸脯上,立刻像摸到电烙铁一样抽回了手,整个人挪到一旁,“……完全没有要侵犯你的意思……”
然而这人根本就没在听杨衍解释,她狠拉着帽衫的下摆,尽力遮盖自己的下身,墨绿色双眸中不断喷射出愤怒的火焰,仿佛要把杨衍给彻底烤熟,
“……布列塔……”
枕头、空塑料瓶、书本等像进行饱和攻击的导弹般飞向杨衍。杨衍拼命左躲右闪,却还是被那只塞着袜子的LOWA军靴正中面颊,仰面倒在了地上。这还没完,那家伙在包裹住上身的被窝里胡乱翻弄,居然翻出来一个压满了5.45MM步枪弹的AK12玻璃纤维弹匣。在杨衍惊恐的目光中,她站起来,如同拿着镰刀降临的死神般,拿着弹匣,朝杨衍一步步逼近。
“能不能不要露出那么恐怖的眼神朝我走过来啊喂!我是无辜的!”
“我是今天刚来的新人!什么都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你是女的!”
“我没有看你胖次也没有对着你的身体偷拍!放过我好不好!”
她没有停下脚步。根据自己在学校泡妹多个以及参军多年的知识和经验来看,杨衍可以完完全全地确信自己死定了。在这最后关头,他果断地――转身打开行李包,抽出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斯多C耶乐时?”杀气腾腾的女生愣了。
杨衍知道这是俄语“你干什么”的意思,“我的硬盘里还有240G种子,不能留给别人。”
女生立刻又涨红了脸,她抬起右手,橙色的玻璃纤维弹匣在她手中仿佛一块板砖。也许下一秒,杨衍的脑袋就会像被板砖猛砸的西瓜一样四分五裂。
该死,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不当这样的二货了。杨衍在心中暗暗发誓。
但是……
但是不当二货,自己又能当什么呢?杨衍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啪!弹匣砸了下来。
那天晚上,惨绝人寰的尖叫在“第22单元”宿舍楼里回荡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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