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22年6月,美利坚合众国,科罗纳多。
科罗纳多已经很久没有下过如此大的雨了。雨滴狂落,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窗上,雨水沿着玻璃哗哗地往下流淌,像一条条蠕动的线虫。
远远看去,科罗纳多两栖基地的粉碎机操场白茫茫一片。作为美国海军最精锐的特种部队――海豹突击队的训练基地,无数人在这里成为了真正的勇士,也有无数人与他们的梦想一同撞碎在现实这堵坚实的高墙上。哪怕在今天这样的暴雨中,新一批入役的海豹突击队们也仍在训练着。没有人对此抱有异议,他们选择了海豹突击队,也就选择了与汗水和鲜血相伴。“轻松的日子只存在于过往”,每一名海豹突击队队员都这么说着。这句话不仅是他们的座右铭,更是他们所遵守的信条。
不过,对他们中的某个人来说,过去的昨天并不是那么的轻松。
雨没有停的意思。
中士查斯特·龙·雷切利斯站在窗前,背对空荡荡的宿舍房间,静静地看着雨幕下的粉碎机操场。天色黑得像是已经进入了深夜,正如他隐藏在黑色蒙脸布下,阴沉而面无表情的的脸。四年前,他曾在这里通过了被称为“地狱周”的巴斯训练第一阶段,正式成为一名美国海军海豹突击队队员。今天,他即将永远离开这个他曾希望永远视为家的地方。没有人能知道他心里是什么滋味,尤其是在由一台最新款蓝牙音响播放的Linkin Park《Good goodbye》的歌声中。这个贵的要命的音响是他、约翰逊·瑞恩和利亚姆·哈维一起凑钱买的,三人曾经为这个音响的最终归属权争论不止。现在这个音响的归属权将更加难以定论,约翰逊·瑞恩和利亚姆·哈维都死了。
“So say goodbye and hit the road.”
“Pack it up and disappear.”
“You better have some place to go.”
“'Cause you can't come back around here.”
“Good goodbye.”
“够了,亚伦,把那玩意关掉吧。”查斯特转身对着墙角的一处阴影说道。
歌声停了。穿着美军海军夏常服的亚伦·斯坦帕克上士从墙角的阴影中走出,把音响放在查斯特面前。他是隶属于美国海军特种作战研究大队蓝队的一名优秀的狙击手,也是查斯特曾经所在小队的成员之一。这支小队只剩下他俩了。
“我记得你那时候反对买这个音响来着,买了之后还很烦我们仨个在宿舍里嗨歌,说吵到你打游戏了。”
“习惯了你们吵吵闹闹,现在太安静,不习惯了。”
亚伦走上前去,拍拍查斯特的肩: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照顾好自己。”
“谢谢。”查斯特依旧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没有回头。一声惊雷,窗台上积蓄已久的雨水倾泻而下,水珠四处飞溅。查斯特打开窗户,撕下作战服上的灰色美国国旗臂章,扔进了白茫茫的雨幕中,然后拿起亚伦刚刚放在自己脚边的音响,又递还给他,“归你了。”他把音响塞到亚伦手上。
“这不是你们买的吗?”
“不会再有人和我一起嗨歌,听歌了。”查斯特拿出一副耳机,戴上,并打开手机里的音乐播放器,Linkin Park的《One more light》歌声在他耳中响起,“现在歌只能一个人听了。”
亚伦长叹一声,接过音响,放在自己书桌上。
“再见,长官。”
查斯特提着行李包,站在宿舍门口的走廊上,向上士道别。海豹突击队成员之间的道别非常简单,他们通常轻轻地拍一下脊背,或者友好地拥抱一下,查斯特算是个异端,他很正式地握了握上士的手,这本没什么问题,但才握到一半上士的情感就憋不住了,一滴眼泪不偏不倚地掉到了查斯特的手背上。
“他妈的,你们一个个都走了,就剩我一个了。还记得我们曾经一起讨论我们退役那天离开基地的样子吗,是不是和你那时候想得不太一样?”亚伦抹了一把眼泪,苦笑。
查斯特默默地听着,没有答话,刚松开手便转身踏入雨中。他转身转的很仓皇,迈脚步却迈得很慢,一向急性子的他从没走得那么慢过。雨一直在下,查斯特的脸上满是水珠。至于那到底是雨水还是眼泪,没人知道。确实,他曾无数次脑补自己退役那天离开基地的场景,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会那么快到来,而且正如亚伦所说,现在的情况和他曾经脑补的场景简直是天差地别,他朝周围看了看,没有鲜花,没有送别的海豹突击队队员,有的只是无尽的冷雨和牺牲队友的墓碑,有什么会比这更难受吗?当然没有。
Should've stayed were there signs I ignored?
雨还在下,科罗纳多基地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基地里的老兵们说过,这扇大门分隔开了两个不一样的世界。再走几步,穿过那扇门,查斯特就不再属于这个他所熟悉的世界了。他最后一次回头,环视整个科罗纳多两栖基地。四年前,他作为新训224班的一员进入基地进行训练,四年过去了,还是那个基地,还是那个赶走了无数人的粉碎机操场,只是没有了那天似火的骄阳,没有了那天板着个脸却操着滑稽的德克萨斯口音大喊“欢迎来到地狱”的菲尔教官,也没有了224班的其他成员。查斯特不禁有些鼻子酸。
Can I help you not to hurt anymore?
“雷切利斯中士?”
再回过头,一个军官却如同变戏法一样出现在查斯特的面前。他很高,三十多岁的样子,灰白色短发,蓝色瞳孔,穿在身上的美国陆军常服虽已经旧得发白,但是洗得很干净。他的臂章显示他隶属于美国陆军特种作战部队第一特战群驻韩国特遣分队(1st Special Forces Group/SFD-K)。查斯特不记得自己见过这名军官,但从他冰冷的语气和那张同样冰冷的脸来看,这个军官和自己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别叫我中士,我已经荣誉退役了,一天前,”查斯特摘下一边的耳机,瞟了一眼军官的军衔,上尉,和自己的差距有点大,于是他补了一个称谓,“长官。”
军官翻了翻手中的资料,“在我看来你要么不应该荣誉退役,要么不应该退役。”
这人真奇怪。
“22岁的DEVGRU中士,优秀的精确射手,在尼日尔部署时参加过12次任务,前11次均表现良好,最后一次,”军官顿了顿,直接把资料翻了两页,跳过了一大段其中的内容,“出了点意外。是这样吗,雷切利斯――中士?”
“是的,长官,如果你觉得那是意外的话。”查斯特冷冷地说。
“我对你有点兴趣。”军官抬起头,看着查斯特。
“有话直说吧,长官,”查斯特的眼神和他的言语一样冰冷,“我觉得没有人会因为一点点兴趣在雨里淋个半小时。”
“那就,如你所愿。”军官翻开资料的最后一页,扯下来,递给查斯特。那是一纸调令,由防水笔在防水纸上写成,似乎写它的人从一开始就考虑到了这张调令淋雨的可能性。“中士查斯特·龙·雷切利斯,从现在起,你接受我的指挥。”
查斯特眯起眼睛,“你没听清楚吗?我才刚被踢出军队,一天前。”
“我的命令。我是雷克尔·莱尔斯,隶属于联合特种作战司令部(USOC)旗下的短剑特种部队,我担任第22‘鲭鲨’中队指挥官。”
“没听说过,不感兴趣。”
“那你应该听过这个吧,”雷克尔故意停顿了几秒,“黑翼(BlackWings)。”
查斯特面罩下的嘴角微微抽动,没有接话。
“我们都知道有一场看不见的战争正在进行,那是一场超越了我们的认知,也超越了我们想象的战争。作为军人,无论国籍,无论信仰,都不应该袖手旁观。”
“你知道吗,你的说辞和我以前遇到那些政客没什么两样。”查斯特冷笑着打断了雷克尔,并重新戴上他摘掉的耳机,“把一切说得天花乱坠,最后不过是想让你成为任由他们摆布的棋子罢了。实话告诉你,如果几个月前你来找我,也许我会欣然接受,但是现在,我退役了。所以,抱歉,”
迎着暴风雨,在“ Who cares when someone's time runs outIf a moment is all we are?”的歌声中,查斯特和雷克尔错肩而过,
“就算世界毁灭,也和我没什么关系。”
又一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天幕,尽管狂风还在卷着雨点呜呜地刮过,但是从天而降的雨点已经越来越少。听着查斯特越来越远的脚步声,雷克尔的嘴角诡异地上扬。
“强纳森·雷切利斯跟我说过同样的话。他还对我说过,‘现在退役太早了。’这句话现在送给你。”
查斯特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我们的工作没有政客那样光鲜亮丽,我们为之奋战的也不是官僚的政治筹码。我们是隐藏在阴影中的战士,我们做我们认为正确的事。我们不愿离去,因为我们属于这里。”
真是差劲到极点的演讲,查斯特想。
尽管如此,他还是转过了身。雷克尔的表情丝毫未变,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你会和我来吗,中士?”
Who cares if one more light goes out?
Well I do.
I do.
歌曲已经接近尾声,接连下了好几天的暴雨也渐渐停息,一束阳光从乌云的间隙中浮现。查斯特没有回答,但是他知道,自己将会做出怎样的回应。
二、
同一时间,日本,神奈川,横须贺某处。
“你真的要这么干吗,陈?”
废弃许久的仓库房办公室脏乱又潮湿,早已蒙上污垢的旧LED灯管仅仅能提供极其有限的光亮,更何况脏兮兮的苍蝇还在嗡嗡嗡地绕着灯管飞来飞去。在这昏暗到几乎看不见的灯光下,两个穿着黑色军服的男子正相对而坐。与周围的脏乱截然不同,他俩的军服干净而笔挺,俩人的谈话也丝毫未受周围环境的影响。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必须去。”
“黑翼从来不会做出针对平民的袭击,你这样违反了我们的信条。”
两人中间的办公桌上摆满了文件和一张中国天津市的地图,地图上赫然标示出了天津火车站,以及以天津火车站为中心层层环绕的圆圈,就像靶场的标靶一般。
“如他们所说,这是连带损失,也就是战争中的合理伤亡。”
“他们不会相信的,陈。”
“别再叫我陈了,萨顿上校。” 被称作“陈”的亚裔中校站起来,将一张照片递给面前的萨顿上校。“我的名字是‘冰锥’,从那以后。”
照片上是一个贤惠女人和一个可爱女孩的合影。照片上的她们笑得是那么的开心,却永远只能凝固在冷冰冰的相片上。
萨顿上校沉默了几秒钟,也站起来,转过身,朝房门走去,“好吧,我不会阻止你了。我会调出两个营交由你指挥,回收202号个体仍然是你的主要任务。但是,别忘了,上层绝对不会支持你的这次行动。从现在开始,你要自己单干了。”
“谢谢,长官。永别了。”“冰锥”向远去的萨顿上校深鞠躬。
“说什么永别,我还以为你会杀了他。”
待萨顿上校离开,一个约二十出头的女生迈着修长的双腿,一边把玩手中的智能手机,一边走了进来。她的皮肤冰雪般素白,胸部鼓囊囊的,一头如墨的黑发随意地散在身后,要是走在街上,必会引来路人的侧目。
“我不认为我能活过这次行动。而他是我尊敬的长官。”“冰锥”依然望着萨顿上校离去的方向。“现在不道别就没机会了。”
“要是我我就一枪崩了他。”
“我又不是你。”
“冰锥”没个好气,走上前去,打开废弃仓库的卷闸门门锁,“炸弹还有多久抵达清津?”
“5天。”女生还在玩着智能手机。
“嘿,别玩手机了,我有个任务给你。”
“怎么?”女生的头依然没抬。
“冰锥”猛地把卷闸门拉开,里面是数辆崭新的BTR90装甲车和几十名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黑衣士兵。他们的肩上无一例外的贴着红色为底色的臂章,臂章中间是利刃和一对黑色的羽翼。利刃代表武力,羽翼代表自由与和平。而在利刃与羽翼的下方,是烫金的三个大写字母:
B.A.F.“Blackwings Armed Force.”黑翼武装部队。
“我们为和平而战!我们为联合而奉献!我们为自由而牺牲!”
黑暗之中,雷鸣般的声音喊出了他们的口号。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瞬。”“冰锥”转头看了看女生。
瞬终于抬起头,笑了。她的瞳孔赤红如血,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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