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脆弱

大雨冲刷掉了绝大多数人的各种各样的情绪冲动，但是，至少还没有将雪儿内心中的冲动与愤怒完全冲刷掉。

不如说，仅仅一场雨就将一个愤怒到极点的人的怒气完全洗掉，是不可能的。

雪儿目前就是处于这样的一种状态。

她到底是在对什么生气？是亚布丹特那数以十万但在雪儿看来与爱丝无关的平民？还是一直对爱丝灌输以王的自我意识的女王？抑或是对于爱丝王的命运，不能做出丝毫改变的雪儿自己？

我不知道。

我甚至不知道那是不是愤怒，或许不是，而是对于无论何事何物都无法改变的爱丝的命运的悲伤，它或许仅仅是以这种形式迸发出来了而已。

“你是要去哪里？”

看着雪儿的样子，我感到莫名的伤感。

我从来没有见过雪儿愤怒到这种程度。

一个因为平时即使是生气也是在笑而令人感到恐惧的人，如果某天因为愤怒而失去了笑容，那么此时她一定是愤怒到了连“极点”都不能形容的地步。

而我知道，像雪儿现在这样的愤怒，是伴随着痛苦的。

那种痛苦，甚至连古代的极刑都比不上其十分之一。

凌迟？砍头？那只是肉体上的痛苦而已。而雪儿的心，现在正在一滴一滴的痛苦地留着血泪。

“我记得之前你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不知道雪儿是如何做到的，在这样痛苦的情况下，她的表情依然没有改变，而换衣服的动作也仍在继续。

“我的答案依然没有变哦。”

无论是从语气、动作、神情都只能感到平静，但我却分明地听到，她的心在痛苦地呐喊。

然后，换好衣服的她打开了房间的门，直接就要走。

我从身后拉住了她的手腕。

“你要去哪儿？”

“去哪儿？”

她突然开始笑了起来，凄惨而阴厉的笑声顿时充满了整个房间。

“我不是说过了吗？说过好几次、好几次、好几次……好几次了！我要去救爱丝，什么都不能让我停下来。”

仍然带着能吸引魍魉的笑声，她仿佛力气都用尽了一般，声音越来越小。

“去救她？”

我稍微低下了头，刘海将我的整个印堂和眼睛全部遮住，使得我的面孔在黑暗中显得模糊不清。

“对啊！爱丝这样无疑是去送死……而在这种时候，我就一定要去救她，即使是舍弃了我这条命……”

雪儿将头转了过来，带着哭腔歇斯底里地朝我吼道。

而在我面前所呈现的少女，脸上挂着一丝丝泪珠，因匆忙而没有整理的乱糟糟的头发和满是褶皱的衣服，为了行动方便的运动裤：就如同是灾难来临时，来不及挑选而穿的一套衣服。

啪！

响声清脆的耳光落在了少女的脸上。

“诶？”

少女感到吃惊般地捂着自己因耳光而发肿的脸。

“清醒了吗？”

我仍然保持着打雪儿耳光的姿势。

“爱丝是送死？难道爱丝那样的准备之后仍是送死，你就不是送死了吗？……看看自己吧，现在的你，仅仅会作为一个少女而令人感到可怜而已。”

“即使这样……”

她似乎在窃窃私语些什么，那声音如同蚊鸣，我实在听不清。

“什么？”

“即使这样！我也要去救爱丝……我才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如果我在意的话，怎么会和爱丝……”

似乎我越是打击她，她的意志就会更坚定。

是这样吗？让我试试吧。

“即使这样你仍要救她？那么，我问你，救出她之后呢？你们要去哪里？找个隐蔽的小城市，两个人就这样度过一生？你认为，爱丝会认同这样的结果吗？”

我嗤笑着雪儿幼稚的选择。

“不要……不要再说了……”

雪儿的双腿软了下来，跪在地上很痛苦一般地抱着自己的头。

“你的意志太脆弱了。从我拉住你的手腕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虽然你并没有颤抖，但你确实在害怕。”

仿佛失去感情一般，我不断冲击着眼前的少女的内心。

我需要让她看清现实，只有这样，她才有去改写眼前的绝望的勇气。

“我……在害怕？怎么可能。”

就像以为我在开玩笑一般，她笑了起来。

“为了救出爱丝，我怎么可能会害怕……”

“你确实不能害怕，但如今的你，确实在害怕。”

像是要否定什么一般，我摇了摇头。

“你在害怕，如果即使了救出爱丝，她仍然要成为王……仍然要统治、治理那个腐朽不堪的国度……你害怕爱丝会为了自己的国家的一切而放弃自己的幸福。所以我拉住你的时候，力气比我大了不止一点的你才没有挣开我的手……我已经很明确地看到了，你的心因为动摇而不断地在颤抖……这才是可怜的少女真正可怜的地方：无论怎样用强大去修饰自己的外表，内心仍然是一个脆弱的少女……”

说到这里，我又忍不住流露出了些许的悲伤。

当然，我的心同样如同少女般柔软。每当说道、见到、听到悲伤的事的时候、每当别人，甚至是自己的朋友被悲伤所浸染的时候，我的心当然也会受到感染。

但是，这是我不得不说的。因为我知道，只有经过打磨的心，才能够经历的起这个充满悲伤的世界的折磨。

然后，就如同我所预料的一般，世界本应受到冲击的少女，慢慢地站了起来。

“但是，正因如此，我才要救出爱丝……无论那之后会怎样，现在都要先行动。”

从少女眼中看到决意和坚强的火焰，我知道这已经和之前的过家家不一样了。

“你说得对，因为恐惧行动所带来的结果而干扰了自己的行动，那是比不行动要更加愚蠢的事。”

听到她的话，我点了点头。

“你明白了啊……那也就是说，你仍然要去吗？”

“嗯……”

仍带着一丝犹豫，她使劲甩头，似乎想将这种犹豫甩掉一般。

“我一定要去，这是在我心里早就决定好的事。”

说完，似乎想要得到我的认同一般，她用坚定的目光看着我。

“真是那你没办法啊。”

收起那副严肃的表情，我叹了口气。

我知道这是她一定会做的选择，她是不会放着爱丝一个人去冒险而什么都不做的。

“那么，就让作为挚友的我也一起同行吧。”

看着坚定的她，我也露出了同样的表情。

“小铃还是别去了吧，这很危险……”

虽然同样知道不可能，但她似乎仍想要劝我留在这里。

“那对于雪儿来说也是一样的吧？而且，你明明知道我会和你一样，无视其他人牺牲自己的好意行动。”

一边笑一边说着，我伸出了自己的手。

她愣了一下，然后也笑了，握住了我的手。

“这样的话，我不就只能说‘谢谢’了嘛……”

……

在这座城市的某片空地上，穿着华丽的少女没有任何挡雨的手段，仅仅是站着，淋着雨。

而此时，满身黑色的强壮男子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他同样淋着雨，贴上了少女的耳侧。

“公主大人，附近的监控设备已被尽数破坏了。”

似乎很满意一般，衣着华丽的少女点了点头。

“吾乃亚布丹特第一王女，维斯特莉亚·拉·爱丝维恩！不愿忠于现任女王的吾之仆从，于此现身于我的身前！”

仿佛念着什么又臭又长的魔咒一般，她在雨中呼唤着什么。

然后，从四面八方的小巷、楼房之中，窜出一道道黑影，在这里整齐地站成了一个方阵。

“听好！我知道你们都是本该忠于女王，却不愿被那块腐肉所支配的志士！同样，你们原来的职业，也大多数是刺客。所以，我们这次的行动是秘密地，只要秘密地潜入女王的宫殿、只要有一个人能成功俘获女王，那块腐肉已经生了苍蝇的政治就能立刻结束，听懂了吗？”

听到少女的问话，所有的黑影都微微低下了头，向她示意。

“很好，到达宫殿后，所有人秘密行动，互相交换情报，如果不能生擒女王，杀了也无妨，明白了吗？明白的话立刻原地解散，开始行动！”

黑影们的头更低了，之后仅仅过了不到一秒，所有的黑影便失去了踪影。

“公主大人。”

旁边的黑衣男人不知从那里拿过了一把伞，打在了少女的头上。

“不要这样做，如果被我的‘兵士’们看到，削减了士气就不好了。”

即使在这样的雨中，仍保持着贵族的优雅，少女走出了伞，朝着宫殿的方向走去。

“是，公主大人。”

黑衣男人将伞收起，鞠了一个躬。

但无论如何，此时爱丝都没有发现，黑衣男人在最后一刻，脸上划过了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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