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测试，究竟是什么？

四月六日上午，古特兰魔法师学院迎来了今年的春季招生入学测试。

泰蕾莎穿了一条新买的黑色红边连衣裙，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魔法师礼帽……都算是最近古特兰城内流行的款式。她手上那个已经没有了作用的手环也还依然戴着，就像是在给自己某种程度上的心理安慰。

入学测试在学校的广场上进行。和想象中的场景有些不同——各个分院并不是分开来进行魔法水平和魔法天赋的测试，而是全部都混合在一起。学生们一个一个地走进临时搭建的考试用的帐篷，然后通过所有的测试，从帐篷的另一端出来。等所有的测试结束之后，学院会给出一个多维度的评分，用于确定学生是否真的适合走上魔法世界的道路，以及适合成为哪一种魔法师。

虽说是这样……但其实魔法师学院里大部分分院的教育目标都已经逐渐地和传统意义上的“魔法师”越走越远。

比如炼金分院，最近几年来一直在提倡器具炼金而非魔法炼金。虽然炼金术士在传统分类中属于魔法师的一个分支，但现在他们越来越倾向于研究如何让炼金的过程流水线化，让那些不会魔法的人也能通过预设好的魔导回路和炼金机械来完成炼金。

再比如动物分院。由于这个分院的主要目标是培养驯兽师，所以他们对于学生们“爱动物的心”非常看重，而对魔法能力并没有很高的要求。他们的“动物朋友”们的魔法能力没准会远远强于他们自身……但这并没有关系。动物分院里成就最高、名气最大的那位达斯克教授，就是出了名的“几乎不会魔法”。

而像文史哲分院这样的地方，就需要学生对灵感魔法、书籍保护禁制魔法、心灵感应术式等等具有比较强的天赋。另外，还需要有一些语言天赋……

……

测试是按事先抽签的顺序进行的。泰蕾莎虽然报名时间比较晚，但抽到的签却相当靠前。她略微有点忐忑地重新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迈着小步走了进去。

里面一片漆黑。她眨了眨眼睛，想要适应这样的环境。然而没过多久她就发现，这并不是帐篷本身的漆黑，而是幻术带来的视觉效果——也就是说，她现在已经不知不觉地进入了一个大型幻术机构的内部了。

没有任何文字说明，也没有语音的提示。偌大的一片黑暗中，没有一个人的存在。

泰蕾莎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在原地静静地等着。不多时，视野中大片的黑暗里便慢慢开始出现亮光；就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样，渺小、微弱，在无穷远的地方试图放射着自己的光芒。

“夜空”中逐渐出现许多颜色——红色，蓝色，紫色。这些光芒同样黯淡，形成一条一条如同彩色丝带般的光流，漂游在整个黑色的底板上。

“这是什么？”她在一片寂静中开口询问。

没有人回答她。

她试着向前走了两步，却发现身体开始漂浮起来。在这个幻术的空间里，全身的重量都似乎已经不复存在。她轻得像一根羽毛，可以随意地飘向自己想去的地方。

她低下头，想要看看脚底。果不其然，下面也是什么都没有，空空一片……不过要说空空一片的话似乎也有点问题。应该说，脚底下也是星空，和头顶的那一片几乎一模一样的星空。

“这是什么意思呢？”她加大了一些音量，在这片仿佛无穷无尽的空间里喊道。

然而，还是没有人回答她。

“所以，这个测试是要我们自己找到出口吗？”

寂静一片。连回音都没有。

当她刚想要搓一个火球试试看的时候，星空突然发生了变化。

那些黯淡的星星，突然之间变得极为闪亮。可那极致的闪亮只是一瞬，如同爆炸的烟火一般，不过多久就重新归于沉寂——然后原先属于这颗星星的光点便消失了。

整个闪亮的过程中，没有一丁点声音，就像在看一场默剧。

这又是什么意思？泰蕾莎还是不懂。

天上的、脚下的无穷多的星星，就这样一个又一个地消亡了。那些五彩斑斓的光带，也在很短的时间里快速地消失。

慢慢地，星星的光芒也开始发生变化，由白色的光亮逐渐变成浅红，然后是纯粹的红。

泰蕾莎一头雾水。她闭上眼睛，再也不去看这些莫名其妙的星空事物。

反正没有声音——闭上眼睛，就当睡觉。

可是这样一来，外边反而发生了许多更加离奇的变化。剩余的星星不再消失，而是逐渐变紫、变蓝，随着暗黑的夜幕一同崩解开来，成为一块一块的装点着蓝色星星的黑色玻璃，消逝在这片空间中。

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田野、土地，以及夕阳照射着的瑰丽的云彩和天空。

泰蕾莎睁开眼睛。这次她确确实实地站在了地上。身体没有一丁点下坠的感觉，仿佛她原本就应该出现在这里。

天际线上出现一座宏伟壮丽的山峰。它的四面都是断崖绝壁，人类难以攀登。泰蕾莎心里一沉——不是因为不知所措，而是这个地方对她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这里，就是赤焰山的脚下。

夕阳西下，天空中红云一片。本该是家家户户准备晚餐的时候，可许多农夫还在田地里收割麦子。如果这几天里不快点割掉的话，再过些时日就会天降暴雨，粮食就要烂在地里了。

如果是以往的她，路过这样的农田，肯定不会多看几眼。凡俗的事情，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在赤焰山上的苦修，才是在精神上接近赤焰大神的根本途径。

可现在的她，不知怎么的，想把眼前的这一幕画下来。她想画农夫们戴着的草帽，草帽下黝黑的脸庞，脸上的汗水……以及棕色眼睛里的执着；想画他们身前那一片又一片金黄的麦子、冲天的麦子，画那些麦子像火焰一样点燃了整片天空。

她这么想的时候，手边就出现了画笔、画板和调色盘。调色盘里的颜色少得可怜，没有干净的蓝色，也没法调出紫色……于是她用完完全全的红色和黄色画出了一整副画。整张画里，就像无穷无尽的火焰在燃烧。

当这张奇怪的画刚刚完成之时，农夫就全部消失了。

天地间忽然飘起血腥的雨点，昏黄的天空里飞过大群的乌鸦。一具尸体出现在她眼前的麦田里，身上满是棍棒打出来的伤痕。她把那人的脸转了过来，清楚地辨认出了这个人的身份。正是以前的那位“破坏人类与精灵友谊”的佛罗伦萨大主教。

他穿着赤焰山上低等仆役的衣服，身上挂着等待流放的标识。躯体已经死亡多时，发出了淡淡的臭味。

泰蕾莎颤抖着身躯，捧起尸体的左手，轻轻地吻了上去。

不知怎么搞的，她感觉自己的脸上有些湿，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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