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路西菲尔和两人（1）

我拿着电话听筒，听着另一端清脆悦耳的声音。那声音很好听，也很熟悉。但是我完全没听懂娜娜在说什么，因为我还没睡醒。

我含糊的咕哝了两句话，娜娜轻轻，短促地笑了一声。我摇了摇头揉着眼睛，直到自己能看清阳光透过窗帘照亮屋子里家具的轮廓，还能听到隔壁米涅匀净的呼吸。

“娜娜？你怎么会……”

“司令，这是设计的加密线路，保证我们的话不会被其他人听到。”娜娜说。“她选择了一个没人用的号，又锁住了这条线路。”

“好吧。”我说，我听不懂她们具体做了什么，但是我相信她们，无论娜娜还是林汐。

“是这样，司令。有人想见你，船一会就来。”娜娜说，她简短的说了说路线。也许是因为加密线路的原因，我听出她的声音里有一丝颤抖。“那个人有点古怪，所以，希望您……让一让她……”

“娜娜，你还是第一次这样吞吞吐吐。”我用一边的肩膀夹着话筒，吃力地穿着衣服。

“啊，在这里也说不清楚。就当是为了我好吗？司令，虽然我知道自己可能不够资格。”

“如果娜娜没资格，我想也不会有人够了。”我笑着说，现在我已经清醒一点了，可以把胳膊准确的伸进袖子。

娜娜似乎长舒了一口气，我听到话筒里有海风吹过的声音。

“对了，司令，克莉丝的事情也准备好了。”

“‘杀死’克莉丝吗。”我彻底精神起来。“娜娜，真的没有问题？我明知道是假的，也忍不住担心。”

“您放心，肯定不会有的，我已经准备好了报告，我们之前也做过很多次类似的。”她的声音突然中断，好像被看不见的手掐住了喉咙。我也愣住了，只穿了一只袖子的制服滑落下来，我却浑然不觉。

“白。”我轻轻对着话筒说。“也是她们，对不对。”

线路里沉默下来，只能听到电波的杂音，我想我已经知道了答案

“是。”娜娜说，声音颤抖，不知道是电路的原因还是她在懊悔难过。

“我会去的。”我简短的说，颓然放下话筒，话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是难过，不是愤怒，而是如同刚从一场噩梦里醒来，明知道已经过去，却忍不住挂念和恐惧。

米涅还在沉睡，我悄悄地爬起身，穿好衣服，尽量不去惊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又突然转过身，拉开抽屉。那把枪还静静的躺在里面，旁边是白的蝴蝶结，上面的血迹早就干涸，像是深褐色的斑纹。两件东西上都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我轻轻吹了吹，检查了一下枪口，在枪膛里压上一颗子弹，再安上装满的弹夹。

“有空的时候可以擦擦它。”在关上门的一瞬间，我突然想起娜娜曾对我说过的话，这让我一阵温暖，一阵酸楚。这个精明，勇敢的女孩，也只有在我面前，才会偶尔放下一点戒备。就像刚才，只因怕我太担心克莉丝，笨拙地说出了悬在我心头很久的秘密。我又怎么忍心因为她的小小隐瞒而生气。

她自然也知道我能判断出来，能令人信服地“杀死”属于大天使复制体战姬克莉丝这样的“Noise”，一定要有强大力量。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多的巧合，我的周围也不可能同时存在两支一样神秘，一样凶狠的“Noise”的部队。而对于联合军，这支部队更是恰到好处，既不会弱小得无法引起他们的猜疑和注意，又不会强大到让他们认为其是真正的威胁。

按照娜娜的指引，我走过灯塔，走过海边的栏杆，一直走到海平线突然出现在面前。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来，浩渺空旷的海洋呈现怪异的紫色，只有我一个人，嗅着海水的气息，听着潮水冲刷沙滩的声音。

过了一会，我看见一艘小船从防波堤后的礁石中转出来，悄无声息地向岸边驶来。这艘船的船身上涂抹着奇怪的铁灰色。它的外表光滑，看不出一丝铆钉和凸起的痕迹，被波涛像一只瓶塞一样推来推去。

船的舱门向上掀起，我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她正对我嘻嘻地笑着，银色的长发顺滑地垂在肩上，红色的眼睛如同即将升起的朝阳四周簇拥的红色翅膀。

“夜雨？”我说。

“是啊。”她摊开两只白嫩的小手。“一个被迫帮人跑腿的小人物。上来吧，司令官小姐。”

我弯腰进了船舱，里面比外面看起来似乎更小，我和她几乎膝盖挨着膝盖。

“怎么是你？”

“不开心吗？司令，再次见到老朋友。当然啦，我可不老。”

“嫩得能掐出水来。”我笑了下，压在心头的阴霾稍稍变淡了一些。“不过我没想到你这么聪明的姑娘，也有能使唤动你的人。”

“啊，那样的人很多，坐稳了，司令官小姐。”夜雨说，她搬弄了下面前的操纵杆，小船猛地一顿，然后加速冲了出去，我被突如其来的加速重重抛向后面，赶忙抓住舱壁上的一根扶手。

她的船迅捷而安静，随着浪涛一起一伏，活像一条准备捕猎的眼镜蛇，敏捷又凶险。

“这船真好。”我由衷地说。

“是不错。高速，沉默，就像掠过浪尖的海燕，而且是能躲过追查的海燕。”

“从哪弄来的？”

她笑了笑，做了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捻动的手势。

“只要给钱。”夜雨说。“他们会替你想到连你自己都想不到的设计。”

“所以，这次的人也给了你很多钱？”

“不仅仅是钱啦。”夜雨叹了口气。“我是一个贪财胆小的小人物，所以当一只野兽用前爪把一箱钱推到我面前，又对我呲了呲牙，我会怎么选？”

“野兽？狮子？米迦勒吗。”我想起那头绑着长辫，瀑布一样顺滑的金发，可是奇怪的是，我想到更多的却是那座雪白坚硬，风吹日晒的雕塑。

“不是。”她吐了吐舌头。“和她比起来，米迦勒不过是动物园里的狮子，早就被人类的食物磨钝了爪牙。要见你的是真正的野兽。”

“有多真？”

“真到可以把你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她狡黠的笑笑，又拨了一下操纵杆，船猛地向前，半个船身没入了大海。水花凶猛地拍打着舷窗。我看着漆黑的海水，尽管船密封的很好，我却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一股寒意。

船又行驶了一会，她关掉了引擎，船轻微地颠簸着，好像只有海水在移动。我看见一个小小的脑袋从海中探了出来，一个小女孩，看起来比莉亚还要小，有着和她差不多的金色发辫和浅蓝色的大眼睛。这个小女孩如同传说中的小人鱼一样可爱，穿得也和传说中的小人鱼一样少，可怜的布料遮着她完全没有发育的前胸。她绕着我们游了一圈，白色的小身体象洁白的海鸥一样轻盈，然后，她高高扬起手臂，对我们笑了一笑，又无声地没入海中。

“检查完毕，她有好几个这样能在水里憋上一天的小丫头，哦，叫她们水精灵更适合一些！。”夜雨耸了耸肩膀。“欢迎来到海上皇宫，司令官小姐。”

夜雨的货轮就泊在不远，它显然是经过了一番伪装，船身上满是锈迹，甲板的围栏被截短了，往常我见到的遮阳伞和桌椅也消失不见，看起来活像是电影里那些停在公海的，满载梦想，欲望和金钱的赌船。

“看起来那位陛下对你的船不怎么仁慈，而且你的船什么时候改叫这个名字了？”

“没办法，女王的意思。我只是个唯命是从的小人物。至于名字嘛，有女王的地方自然是皇宫了。”

我们的小艇倾斜着绕着货船走了一圈。那架吊车自动转过来，把我们吊了上去。我感觉船身震动了一下，有人在轻轻敲着船壳。

“好了，按照约定，把她送来了，毫发无伤。”夜雨掀起舱盖，当先走了出去。

我活动着有点僵硬的肩膀和膝盖，慢慢的站起来。船外的人体贴地扶着我，好像孙女扶着她的老奶奶。我不讨厌这个女孩，她有着温和平静的笑容，她金色的头发盘在白色的女仆帽下，黑色的女仆装衬着猫一样一蓝一黄的奇特眼睛。

“路西菲尔小姐在等您，司令官大人。”她垂下眼睛，似乎是不好意思看我。可是她假装漫不经心撞在我肩膀上的熟练的样子，让我对她更多了些了解。她脸上闪过一丝微笑，类似老师看见笨拙着藏起作弊纸条的学生时，露出的“这没用的”温柔笑容。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她。

“萨拉，司令官大人。”她礼貌的回答。又温顺的侧过微圆的脸蛋，现在她像是一匹驯良的小马了，一匹被使用多年已经认为辛苦工作是生活必须的一部分的小马。

她带着我走过盘旋的铁梯，曲折的回廊。我有些在意的四处张望着，心里期待能看见加百列拉的身影。但是所有的门都紧紧关着，除了我们的脚步外，寂静无声。她带我走到一处舱房门前，为我打开了门，然后略略鞠躬，退在我身后。我刚一走进舱房，门就在我身后无声的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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