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着路边停下,希维下了车,过了一会,她带着一捧紫绿相间的野菜,还有一小捧花回来了。
“当做送给你的谢礼,你也可以送给娜娜小姐。”
我接过花束,黄色的小花瓣虽然有点凋零,但是仍旧密密层层地挤在一起,带着一种肆意生长的,顽强的美。
“真漂亮。”我说。“这花叫什么名字。”
“这个花嘛,我不认识,冬季的旷野里有很多这样不知名的花。”她笑着,对我挥了挥野菜。“这是紫苏,正好拿来做今晚的炖菜。”
“那…作为还礼,能请你接下来不要动么,”我故作轻松的笑着,向着她的方向靠近,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无论发生什么,希维。”
“……”希维有些迷茫的看着我,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我已经双手环腰轻轻抱住了她,随即血红色的圣遗物透过我们肌肤相交的部位慢慢渗透入她的身躯中。
“请…请…不要动。”察觉到希维瞬间绷紧的身体,我把头靠在她的右肩上,颤抖着呢喃。“这是什么…”我听到了她僵硬的声音。
“补天石,女娲石,来自古老东方的圣遗物,称呼随你喜欢,”良久之后我才长舒一口气慢慢的回答希维的疑问,却没有放开她的怀抱。“不过,我更喜欢称它为…‘接力棒’,一个可以的话永远不会传承下去的希望。”
“你这是在用自己的血肉来诱惑一只饥肠辘辘的狮子,联合军不会允许你这样…”
“死人是不会再死一次的。”希维的语气中带着莫名的意味,让我有些害怕,急忙打断她的话,“…而且,这只是为了狮子吃饱后可以更加安稳的休息。”
“……你好些了么”希维没在与我争辩,只是用柔软的左手抚摸着我的背部希望能让我好受些。
“再一会…一会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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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娜坐在前门廊的一把摇椅上,那条瘦老的狗老实地趴在她脚边打盹。她站起来迎接我们,接过花束,带着同样甜蜜的怒气。
“我看见了字条,为什么不叫醒我一起去?”她说,和希维一起把电视从车上卸下来。
“我来帮忙。”我说,试图从她手里接过电视的一角。
“还是我们来吧。”希维说。“你可以去地窖,拿几个胡萝卜,土豆和洋葱上来。哦,对了,那里应该还有一瓶酒,没关系,我也想喝一点。”
当我从矮小昏暗的地窖爬出来的时候,两个姑娘已经安好了新电视,新的电视的确又大又漂亮,本地的电视台正在播放关于天气和牲口疫情的消息。
“够了吗?”我问希维。她点点头,从我手里接过篮子,走进厨房。
希维的厨房是和餐厅连在一起的,宽敞又干净,三个人一点也不显得拥挤。
“人们常说,厨房是女人第二个家,是她自己专属的领土。”希维一面说,一面麻利地削着土豆皮。
“我倒是不常进厨房。”娜娜切着胡萝卜丝。“不是不愿意进,而是没有时间享受这种温暖,给喜欢的人做饭的温暖。”
“那是男作家们编出来让你们心甘情愿地伺候他们的东西。”希维笑着回答。“当你做了二十年,你会发现这已经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厨房唯一教给你的,就是生活本身也是烟火之地,你遇到的每个人,不管多伟大,都需要吃喝睡觉。所以你会变得越来越平和。啊,油在那个柜子里,对,你身后的那个。”
她把油倒进锅里,略略翻炒了下切碎的蔬菜,又加入一点面粉和水,拌匀,炖菜的香气慢慢的从锅里飘出来。
在淡淡的菜香之外,还有一种淡淡的亲密感,厨房有这样的魔力,一起做饭,好像是为了同一个目标努力。菜板切掉了距离,锅子调和了陌生,自然而然的更加亲近起来。
“还要等一会。”希维说,她拿起那个酒瓶,用菜刀削去贴在瓶口的金属箔片。“这是有一天,我心血来潮突然想有点浪漫情调,就买了它,可是一直没有再想起来喝。”
她拿出三个杯子,把两个完好无损的递给我们,她自己则用那个有点缺口的。
“你和他很像。”希维说。“尤其是喝酒的样子,好像是生怕下一秒杯子就会被别人夺走似的。”
我和娜娜当然都知道她说的“他”是谁。
“你还爱他吗?”娜娜问。
希维突然笑起来,她笑得欢快而温馨。
“你们以为我爱他吗?”她慢慢收敛了笑容。“我像你们这样年轻的时候,也试着这么想过。可是啊,慢慢我就知道了,崇敬和爱并不一样,尽管它们看起来是如此相似。崇敬只能看见他光芒万丈的优点,爱却可以看见并包容他所有的缺点。不但是我,当初第二战斗编队所有的战姬都崇敬他,而真正爱他的,只有一个。”
“是海伦吗?”我问。
“是啊,从她的神色就能看出来,你知道吗,海伦小姐看着他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和娜娜小姐看着你的时候一模一样。”希维轻轻叹息了一声,她的目光掠过厨房,看着窗外在暮色中轮廓鲜明的山丘。“这是我第二次看见,有个战姬这样看着人类。这种神色,代表她愿意为你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厨房里安静下来,只能听见蒸汽噗噗地顶着锅盖。我把手轻轻搭在娜娜的手背上,娜娜眼波盈盈地看着我,她还没来得及喝一口酒,可是脸上已有了醉意的红晕。
“所以,娜娜小姐。想问我什么尽管问吧。”希维收回目光。“我知道你来的目的不像她那样单纯。”
“我。。。”娜娜欲言又止。“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就像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说,晓得。你的神色,当一个人这样地看一个人的时候,她就一定有很多故事。你在总部的时候,也会这样看她吗?”
“昨天我们第一次在总部碰面。”
“呵。”希维笑了。“娜娜小姐,记得,如果我晓得,别人也会晓得。”
“我会记得的。”娜娜郑重地说。
“对了,他现在身体还好吗?”希维问我。
“还好。”我说。
“那就好,我还没想过他离去后我该怎么办。”希维说。“也许海伦小姐也是幸运的,不用看着他一天天衰颓,老去。时间对我们更仁慈吗?不,我们积累的痛苦和回忆会比你们多的多,而你准备好了吗,娜娜小姐?”
“我不用准备。”娜娜轻松地笑起来。“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太遥远了,我不用知道明天是什么样子。”
“也是呢。”希维站起身,把炖菜分装到碗里。“趁热尝一尝。”
“我想问的是。。。”娜娜喝了一匙。“很好吃,你真的彻底失去力量和冈格尼尔了吗?”
“是的,彻头彻尾,一点都不剩。”希维毫不迟疑的回答。“我丈夫发现了我,只当我是个溺水的姑娘,也许他知道更多?但是他从不说,我也不在意。他善良敦厚,他给我平静的生活,这就足够了。”
“你的冈格尼尔。”娜娜缓缓地说。“联合军里没有任何关于它的档案,它被人偷走或者删除了。”
“不是每一个故事都一定要有结局的。”希维微微的笑了笑。“但是我可以给你一个提示,它的设计者。”
“好吧。”娜娜也笑了。“我想这个提示足够了。还有个问题就是,那次战役,为什么第二战队会突然撤退?”
“首领阵亡,指挥不畅,我记得他给联合军的报告也是这么说的。而如果娜娜小姐想问的是,有没有什么隐情或者秘密的话,我不知道,作为一线战斗的军人,我们只要执行命令就好。”
“当然,”希维又转向我。“等回去见到他的时候,你可以亲自问他,但是他不一定会说,因为那次战役,让他一半的灵魂永远在烈火中燃烧。”
“炖菜很好吃。”我说。“我想我们也该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麻烦转告他,我很好。只是那片花田荒废了,虽然精心呵护的三色紫罗兰很美,但是现在的我,更喜欢没人称赞,自开自落的野花。”希维说,目光温柔又深邃。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娜娜说。“你真的喜欢现在的生活吗?真的能忘了以前的一切吗?”
“不能。”希维用左手捂着胸口认真地回答。“没有人能真的遗忘经历过的事情,我们只是把它们压进记忆的深处,我会努力的过另一种生活,就像每次和你们说话的时候,我都要唤起很久以前的那个希维,不是我,不是懂得纺织,照顾男人,种地,喂牛的我,而是那个只懂得杀戮和战斗的希维。我把她藏了起来,我很高兴认识你们,但是也有点害怕,这次她出来的时间有点长,我怕她不愿意再回到黑暗的角落里。”
我们和她道别,吉普车的引擎转了起来,颠簸地驶过凹凸不平的路面。在第一个转弯,我看了一眼后视镜。希维正在车尾扬起的尘土中若隐若现,她倚着门,对我们挥手,然后转身,关门,把自己的过去一并关在外面。
门里是她自己的世界,她可能会再去陪那条老狗,可能去看看母鸡有没有新下几个鸡蛋,可能把围巾挂进衣柜,再看一会新买的电视,她可能会坐在沙发上,怀念和哀悼去世的丈夫,回忆他如何弓着腰坐在那张桌子旁,大口吃她做的炖野菜。她可能做很多事,那些平凡琐碎的,微不足道,但是简单而平静的事。
我从口袋里摸出烟,叼在嘴里,用一只手按动打火机,把它点燃。娜娜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她把那束不知名的野花放在我们之间的杯座上,花朵一颤一颤地点着头。
“娜娜。”我说。“昨天晚上。。。”
“嘘。”娜娜说,带着隐含默契的笑容。她的眼睛闪亮,如同水中的星光。“我晚上睡得很沉,但是,昨天下午对你说的事,一直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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