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察装置里的影像十分清晰,她们姐妹虽然穿着恐怖的装甲,但是柔顺的发丝依旧梳得光洁而整齐。纱莉叶的黑发上装饰着樱花形状的发卡,雪伦银白色的头发则镶着一片血红的枫叶。她们的眼睛看着云层层拥挤的远方,在那片辽远,阴暗的天空中,注视着我尚未能看到的某些事物。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闪亮的细小斑点,斑点快速地接近,好像阳光下的飞舞的微尘。当我意识到这是克莉丝的鹰时,耳机里传来路西菲尔稍稍低沉,优雅又醇厚的声音。
“我想你们高估了她。”她说,新的攻击随之开始。
在第一声爆炸后,我的耳朵就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了。如果说纱莉叶姐妹的攻击是一阵疾风,那么这次的就是巨大的台风,连空气都随着爆炸声一起吼叫。纯白的光束落在她们两侧,激起的水花和烟柱凝结成一团浓密的雾气,把她们整个吞没在里面。我的船连同它身下的海水,都在这无比的威力下颤抖。
屏幕也和船一样颠簸着,等它终于稳定下来,我看见了路西菲尔出现在屏幕上。就算隔着玻璃,隔离这么远的距离,我仍然能感受她的美丽和压迫,如同看着一座冰山,既晶莹剔透,又森冷威严。
她依旧穿着那套白色的长裙,双手拄着一把银色长剑,洁白的羽翼伴随着长长的裙尾在风中飞扬。鹰下降了高度,围绕着她的身边盘旋。她略略昂着头,高贵地站在半空中,沉稳而平静,如同巡视自己疆土的女王。
“司令官小姐知道,只不过她同情我们。”纱莉叶说,烟雾散去,她们姐妹依旧完好无损。我不得不佩服路西菲尔的强大和准确。
“只是她自以为是的同情。”路西菲尔说。“她还不明白,超越自身力量的理想永远是空想。”
“这和我们的计划不一样。”我介入了通话里。“我本来以为我们只是做戏给他们看……”
“你的预测是错误的。”她冷冷的说。“我把你安排到她们那里休养,除了不想让你的娜娜看见支离破碎的你之外,也想让你更多的了解我们。”
“我想我了解。”
“了解什么?”路西菲尔再一次打断了我。“那些被遗弃的姑娘的无助?那些被人遗忘的姑娘的凄凉?那些生而为刀的姑娘们的悲伤?还是终于了解到你遇到的那些战死的,记忆被修改的姑娘并不是最悲惨的那一部分?”
路西菲尔连续的问题像连续轰击的火炮,让我张口结舌,无法回答。通讯器里传出星惊喜交集的呼声:“路西菲尔大人!还有米迦勒,天哪,是米迦勒大人。司令,我真的看见米迦勒大人了!她们……我们被她们夹在中间了?”
“你大概在想,既然主动权完全在我一边,我大概会和那些人类作品里的反派一样,逼迫你在你的战姬们和纱莉叶姐妹中选择一方?我也许还会说点可怕的台词,比如,我只数到三,不然就杀掉你的亲爱的米涅?” 路西菲尔说。
“我想你不会。”我说。“你从一开始就决定让她们送死吧。”
“她们总是要死的,何不死的更有意义?”
“死亡有什么意义?”
“司令。”我又听见了纱莉叶的声音。“我想,我们姐妹过了短暂充实的一生,我们明白什么是荣耀,什么是尊严,您又让我们知道了什么是同情,什么是情感。所以,在旅途的最后,请允许我们像真正的战士一样战死沙场,像刀一样迎着北风的呼啸折断。”
“我。。。”
“既然她最终也不能动手,那么让我来。”路西菲尔说。“虽然和我的计划不太一样,但可以当做对你们付出的一点赏赐。”
“这样就再好不过了。”纱莉叶说,她和雪伦缓缓的转身,对着路西菲尔的方向微鞠躬。她们柔软的腰肢和风中的花枝一样深深低垂。
“不必客气,你们只有这一次机会。”
“请指教。”姐妹俩同声说。等她们直起身子,白雪放大了画面,我能看见她们的眼睛在闪亮,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和希望。她们在微笑,明灿而无情的微笑,漆黑的能量法阵的在她们身后高昂起头,合手举起的长剑彰显只属于她们的尊严。她们不再是会耗费几个小时做一道精致菜肴的温婉的女主人,现在我所看到的,才是她们真正的样子,联合军第一战斗序列的首领,曾经的天使长,强大,无畏,为找到值得交战的对手而感到欣慰的战士。
“你们听我说,我们。。。”没有人会再听我的话,也没有人能听到我的话了。纱莉叶姐妹的攻击爆发出巨大的能量体,她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共同抵抗着冲击和身体的残缺带来的摇晃,漆黑的能量体冲出魔法阵,低吼着撕扯空气,划出完美而致命的弧线。
半空中路西菲尔的攻击则更迅速,更猛烈,姐们俩面前瞬间立起了一座高大的透明水墙,火光冲天而起,连天上的云仿佛也被烧红。在这一片血色中,纱莉叶的身体被冲击波高高抛起,燃烧的破损的装甲带着火花,像是烟花,在最后的时刻绽放出辉煌的异彩。雪伦松开了姐姐的手,踉跄了几步,缓缓地扑倒在海面上,如同疲惫的旅人,历尽千辛万苦后终于回到家里,得以在自己的床铺上安眠。
我放开拳头,沾满冷汗的通讯器从手心里滑到地板上。她们和路西菲尔正如武士的决斗,快速而致命。刀光一闪间,生死相隔。屏幕上的图像和我梦中的景象几乎一样,纱莉叶姐妹成了被风吹断的花枝,从容而优雅的漂浮在海波上,水墙轰然倒下,被火光照耀得跳跃闪烁的水花,星星点点的落下,撒在她们的头边身上,撒在紫色的残骸上,像是烧熔的铁水,像是苍黑枝干中摇曳的山樱花。
路西菲尔在另一块屏幕上,她看着自己白色的衣裙上一块焦黑的印记,唇角露出一丝若有如无的微笑。
“好了。”她说。“司令官小姐带着亲自远征的队伍,经过苦战,消灭了在北海为害多时的神秘Noise首领。虽然损失了克莉丝。恩,你带来的战姬们都和她一样听你的话吗?如果不是,那么再损失几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别碰她们。”我说。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但是僵硬,如同战败的使者面对胜利的女王。
“我不会做对我们都没有意义和益处的事情。虽然计划和我想的不太一样,但是,你可以带着战利品回去。这个功绩大概足够你再爬上几个台阶。”
“恩。”
“你在难过还是愤怒?我本来想让鹰记录它和它的主人奋战到最后一刻的场景,但是现在看来,我还要做一些修改。他们并不傻,一切都要像真的,就像纱莉叶姐妹的死亡那样真实。当然,鹰看到了一切,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杀死你的姑娘们不一定要用长剑,对吧。”
“别威胁我。”我低吼着。
“我以为你会感谢我,你会得到你一直想要的。”她顿了顿。“改变的力量。”
“可是,也不是必须要她们去死。”
“这是她们正确的选择,必须去牺牲。你会因此升职,有更大的权力,接触更多的秘密。我相信你会好好对待你的姑娘们,我也相信你有理想对所有的战姬都好。在这一点上,我们是相同的。只是,我希望你有更大的能力来负担好这个责任。”
“不太一样,我不会杀人。”
“是吗?”她似乎在笑。“我的名字是路西菲尔,就是那个背叛了圣子和天堂的大坏蛋,从我觉醒直到现在,我以我的力量所做的所有事,也许在你看来包括血腥,罪恶和欺骗。只是我想,就算你不喜欢我做的事情,我们最终的目的是一样的。”
“最终目的?”
“没错。找到这一切悲剧,那些我告诉你的,你亲眼见到的悲剧的源头,斩断它!”路西菲尔斩钉截铁的说。
一阵漫长的战栗席卷我的思绪,她说的如此坚定和认真,我能真切的感受她的意念,她比任何人都更能体味同类的痛苦。尽管她依旧把自己包裹在战士的盔甲,女王的冠冕下,可是,这让我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点小小的火花,一颗蜷曲的种子。是的,源头和改变,我从未想过的事情,或者是我想过但是从未深想或者相信的事情,现在正如涌出裂缝的清泉,照亮歧路的闪电一样明晰。
“我同意。”我说,声音很大,和路西菲尔一样坚定。
“至少我们现在不是敌人,你也同意吗。”
“我也同意。”
“很好,我们可以暂时算作朋友,我从不把友谊给微不足道的人。”路西菲尔说。
我没再回答。她又轻声笑了一下。
“那么,再会,司令官小姐。我的小精灵们会把该给你的东西交给你。”她停了停。“另外,司令官小姐,一个我们想要的世界中是不该有我这样的人存在的。明白吗。”她最后说完,转身离去,只留下平静的大海,在我们脚下无声地涌动。
“司令,星这孩子,好像认识路西菲尔。”
回程的时候,米涅替代了白雪的位置,她坐在操纵台前,一边工作,一边头也不回的对我说。
“没错。”我站在她身后,看着她银鱼一样跃动的手指。“路西菲尔帮过她很多。”
“恩。”她未置可否的点点头。“而纱莉叶姐妹,我有点奇怪,因为,您并不如之前那样。……”她停下手中的事情,想着合适的词。
“并不如以前那样难过?没错,米涅。”我说。“我本来应该哀伤,可是某些东西抚平,稀释了它。改变,我想,我们现在该离开过去的尾巴,站在未来的边缘了。”
“嘻。”她轻声笑着。“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期待你说出这样的话。”
“但是我仍然害怕。我不知道我们有没有能力面对改变。最重要的是,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权力让你和你们被迫成为同谋。”
米涅按了几个按键,船轻轻颤抖了一下,减慢了航速。
“我换成了自动驾驶,白雪过一会就会来接手。”她说。“这不是同谋,也许在决定我们该走的方向时,团结起来结果可能更好。”
“方向…”我苦笑。“我可看不清什么方向。我看到了路,但是不知道路通向何方。”
“那就要慢慢去想了。”她微笑起来,双眼变成两条迷人的弧线。“而且在想这些之前,您需要休息,我也需要。”她调暗了灯光,推开了门。走廊里更加幽暗,指示紧急出口的地灯闪着幽幽的绿光,好像是萤火虫飞舞的山谷,神秘而漫长。
“米涅。”我轻轻喊她的名字。
“我在。”她在我耳边说,温暖而芬芳。“往这边走,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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