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梅鲁小姐的小心愿(下)

“但是这样的国家从不会长久存在。”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冷硬。“恐惧和仇恨，会年复一年，越积越多，最终把自己压垮。”

“是啊。”梅鲁的眼睛里浮上一层忧郁。“我们不能永远打下去，怪物们的仇恨不能永远延续。但是仇恨已经被引导起来，他们将会指向谁呢？Noise的出现让人们暂时忘记了土地和国家的疆域，变成人类对它们的恐惧和仇恨。而随着它们的衰弱，下一个，会不会是人类和战姬？路西菲尔就在利用这个。”

路西菲尔的名字让我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战，梅鲁敏锐地扫了我一眼。

“你带回来的战利品的碎片，我认识。也就是说，你战胜的其实不是Noise的首领，而是路西菲尔的叛军。那是纱莉叶的装甲。被人类遗忘的，抛弃的战姬，她们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态归于路西菲尔麾下呢？”

我想说纱莉叶姐妹抱着的并非仇恨，但只是张了张嘴。

“你想说什么？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你可以放心。”梅鲁又坐了回去，轻轻晃动着身体。“我不能允许任何可能毁掉你的事。”

“那我应该说谢谢吗？”我苦笑着说。

“不用这么客气，司令官小姐。”梅鲁笑了笑“改变的第一步，就是让战姬们逐渐和人类平等，既是平衡，削弱人类对联合军的影响，又能防止更多的战姬投到路西菲尔那边，带来更多的误解和仇恨。司令官小姐，你就是桥梁，你不是改变的根源，但是改变会透过你发生。你是很难找到的能适合的人，你愿意和她们平等相处，你不会顾及这里的派系和人际关系，而最主要的是，我从没离开过军队，而你不同，你活在更丰富的情感人生中，就像光，我有时候很羡慕她，她和你一样，可以亲身领会和别人的相爱，亲吻。所以我想，要是用你的方法对待一些事情，可能会找到更好的办法。比如，你的学校给了我启发。战争结束后，她们会在这里学习，学习了解自己，了解别人。这里会是学校，我们会引导她们不要走上歧路，我们会引导她们如何融入人类。人们会喜欢她们，会接纳她们。”梅鲁微微喘息着，我第一次见到如此急切和兴奋的她，她的小脸上有一层发烧一样的不自然的嫣红。

“可是，一旦怪物真的消失，人类会不顾一切来掠夺你们和你们的宝藏。”我说。“他们会害怕你们。”

“所以联合军必须存在，而且是由战姬和人类联合，平等地共同主导，确保它不会向某个国家效忠。”她站起来，挥动着手臂，无法压抑未来憧憬带来的兴奋。“这里可以成为一个庇护所，我们保存着毁灭性的力量，保护她们不会被邪恶自私的人和国家所用，我们可以甚至一直保护这个世界的人类，用我们自己的力量一直维护和平。我们没有国籍，我们不会有那些虽说是爱，其实是恨的狭隘的‘国家情怀。’。那是多么可怕的想法，对自己国度的自恋，不过是对非自己国度的恨。对，这就是你说的疆域，我们一面学习消泯不同带来的疆域，一面用力量保护我们的不同。”

她按了一个按钮，一面大屏幕亮了起来，屏幕上交替闪动着白，影还有莉莉的影子。

“白是路西菲尔杀死的。”梅鲁突然说。“我能猜到。”

“是的。”我说，路西菲尔满是厌恶的嘴角又一次出现在眼前。“她们都不喜欢平等和不同。”

“白，小影，她们都是为什么存在的？仅仅是为了获得人类的支持，让联合军的形象更耀眼吗？不，不，这更多的是传达一种信息，除了初代的‘天使’，包括克隆体在内的大部分战姬都是由人类而诞生的，而我们可以用自己的方法回报人类。我们用血肉和怪物拼搏保护你们，在战斗之外，白和小影，依旧可以用她们的美丽来带给人们梦想和希望。人们喜欢白，喜欢小影，孩子们喜欢莉莉，米迦勒是他们的英雄。宣传主任在书里加的那段鬼话，还有她的那本书为什么能够出版？她们真的以为我不知道那位乞丐小姐是谁吗？哦，那个奸诈狡猾贪心的小海盗，她认为只要足够有钱，就可以做任何事。可是我喜欢那本书，因为它告诉人类我们和你们本来没有太多的不同，我们可以融入你们，和你们和睦相处，我们可以互相喜欢，互相信任。而这是路西菲尔和一些人类都不愿意看见的事情。”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等待她自己平静下来。梅鲁越说越快，像是不断加速的引擎，然后，她戛然停了下来，开始摇晃。我站起身，伸出手，她的膝盖一弯，软软地倒在我的怀里。

“能亲亲我么，司令官小姐。”

“什么？”我几乎以为我听错了。

“亲亲我，和你亲光和小影那样亲我。”

“我不能。”

“不能？还是不敢？”梅鲁仰起头，她的身子很轻，眼睛里闪着斑斑点点的光彩，嘴唇微微张开，吐出一点粉红色的舌尖，唇角带着若有如无的淡笑。这些不用学，姑娘们天生就会。

于是我亲了她，梅鲁的确是第一次和人亲吻，她只是用紧闭的嘴唇贴着我的嘴唇研磨。过了一会，梅鲁扭动了几下身体，吐出一口舒爽的长气。

“没我想的那么好，但是也挺好的。”梅鲁说。“现在可以把我放开了，您胸部太小咯的我有些疼。”

“……这种事情都是越做越好的。”我愣了一下然后轻声说道，也明白她只是单纯的想让氛围不那么尴尬。

“有些事情一次就够了。”梅鲁整理了下头发，她的脸颊仍然火热，语气变得冷如干冰。“别以为我和那些小骗子一样，司令官小姐，我希望你不要忘记我是谁。也不要忘记我们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她说完，突然笑了笑。

“当然，这也许有点不合时宜。但我想提醒你，虽然这里有我，还有其他人会帮你，可是这不是在你的管辖区，有些事情开始就不能回头，亲吻的感觉是很好，但是不能解决一切。”

“我从没想过回头。”我说。

“我想也是。”梅鲁用漂亮的黑眼睛凝视着我，点了点头。她有点费力的打开抽屉，从里面的暗格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黑色圆筒。“我不知道你那天去档案处找什么，或者是为谁找，但是一定和它有关。”

“这是。。。”我接过还带着梅鲁体温的圆筒，圆筒看起来和打火机差不多大。

“早期的数据磁带。”梅鲁微笑。“传统的东西总是好东西，当那个人销毁自己在联合军所有记录的时候，却不知道联合军已经把一些重要的内容做成了胶片和磁带，我费了一些力气才找到它们并且做好了善后。它们没有现在的数字化资料方便，但是更隐秘，更安全。”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希维的创造者吗？”

“是的，她也是人造圣遗物技术最早的创造者之一，菲尼。”梅鲁说出了一个名字。

“这。。。”这个名字的确让我震惊，因为它听起来是如此的女性化。

“我想没人跟你提过吧。”她看着我，带着奇怪的神情，一点促狭和骄傲。“人造圣遗物的主要设计者，是女人。”

“女人。。”我记起米涅的话，女人和战姬奇妙的联系。我能感受到这个小小的圆筒的重量，它是一把能让我更了解她们，梅鲁更了解自己的钥匙。梅鲁说的没错，宝库的钥匙并不需要很大。

“所以，我希望你帮我看一看。”梅鲁摊摊手。“传统的东西唯一的缺点就是，它的编码格式太古老了，能读取它的设备已经不存在了，虽然造一台从技术上说不难，但是我没法不露痕迹的在这里做。不过。在你那里，就不一样了。”

“好的。”我珍而重之地把圆筒放进口袋，扣好扣子。

“当然，你不用太着急做这件事，这种事情也急不得。我很有耐心，就像我虽然已经了解了司令官小姐很多，也要再和你谈这么久，才决定你是值得托付的人。”

“谢谢你。梅鲁小姐。”我郑重地说。

“不用客气。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梅鲁小姐。”我想了一会。“你有没有想过，结果经常不会是你想看见的，无论你为之付出多少。”

“我不在乎。”梅鲁说。“要是联合军最终仍然难免崩溃，那么在她还存在的时候，我会努力让她变得更好。”

她沉默了一会，突然爽朗地笑了起来，她笑得很娇美，也很自然。“因为除了她，我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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