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现象界致病剂（其三）

空气中夹杂着些许的塑胶味，或许是从某个不起眼角落里的垃圾堆传出来的。那几片如玻璃碎片般的记忆片段带着他们锋利的棱角，一个个狠狠的刺在了洛诺的脑袋里，还没来得及看清玻璃碎片反光出的景象，就已经如同蒸发般的消失不见了。

“洛...洛诺酱学过音乐吗？”在洛诺站稳身子后，纯子也终于将地面上散落的五线谱捡了起来。

“呃——不、我....”可现在的洛诺依旧没能轻易解决发疼的大脑，她一把抢过捏在纯子手里的纸张，顾不及乐谱被自己捏出褶皱，硬生生的塞进了背包里。

“诶——？唔——”

“对、对不起、我...”大口大口的深吸着空气，想让氧气冲洗掉大脑中生根发芽的疼痛。“我不想....”

“没...我不是这个意思啊。”纯子连忙晃了晃手臂。“学、学音乐什么的很好啊！我也对音乐感兴趣呢！”

“.....”

捂着发疼的脑袋，洛诺没有多做回答，只差一步就踏到了旧时的家门口前，匆匆的和窗纯子道了别后遍一溜烟的躲进了家门后。

在大门关上的那一刹那，自己的耳边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一样，徒留一阵宁静。

洛诺靠着门无力的跌坐到了地面上，刚刚还未来得及拉上拉链的书包里，那几张皱巴巴的乐谱就这样又撒了一地。

这几段排列整齐的五音符，在墨水滑过的纸张角落上，甚至还留下了洛诺自己的名字。仔细看，那是自己的笔迹....

止不住颤抖的手，洛诺将地面上被所有人遗忘过的东西，悄悄的递到了自己眼前。果然啊，这首本应该用钢琴弹出来的音乐，就差一小段就可以写完了。好像这一切都是自己曾经藏下的秘密，兴趣爱好也好，梦想也好，这段乐谱的音符，甚至都是自己曾一笔一笔画上去的。只是看到谱子，脑海深处就传来了那一段轻盈的钢琴声，自己的手指敲击着黑白的琴键，弹不出快乐曲调的自己，只能独自一人徘徊在轻浮的悲伤之中。

又要哭了啊...鼻子上涌起一阵辛酸的感觉...

摇摇晃晃...摇摇晃晃...洛诺的身体像是一根脆弱的杂草似的四处跌撞，大脑空白，甚至都忘记了自己回来这里的目的。

妈妈还在家吗？那会是自己以前的妈妈吗？洛诺忍着这种想法，不敢多做考虑。自己没有一点勇气和母亲见面。因为这里是假的，因为现实中的自己...已经...

碰咚....

整个身体的重量撞击在自己房间的木门上，只有这样做才能勉强把门打开，软绵绵的手臂已经使不出半点力气，吃力的脱下身后的书包，就这么随意的丢在了一旁的床上。

这是洛诺旧时的房间，在这狭小的四方形空间里，还有一扇正对门的窗户，只不过窗帘是一直拉上的，即使是白天也只能渗透进微弱的光芒。

现在的洛诺连在脑袋里自言自语的力气都没有了，全身虚脱的像是没有了灵魂一样，是不是因为刚刚那莫名其妙的头疼造成的？这种事...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了。

噗通——洛扑倒在软绵绵的床上，睁不开眼睛却没有半点睡意，闭上眼睛身处一片黑暗后的自己，脑袋里却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了。

我自己曾经的梦想....连这种事情我都忘记了啊。

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这难得一遇的气息让洛诺更难静下心。自己躺倒在初中时期的房间里，那个时候的我....在做什么呢？

在升到高中后洛诺搬了一次家，般到不同现在的大城市中，每天都能听到窗外嘈杂的车鸣声，一开始怎么都接受不了，但自己却慢慢习惯了这种吵闹。搬家的时候有很多东西都被扔掉了，很多不用的家具之类的，貌似自己桌旁的那架钢琴也是....随着自己的梦想一起，被遗弃在了记忆的角落里。

“唔嗯——”从被单上抬起脸的洛差点被闷的透不过气来，朝着窗户旁边看去，那里果然还有一架黑色的钢琴，琴盖盖住了仅有两色的琴键，貌似不在有被打开的打算了。

不知怎么的，洛诺还是打算重新踮起了脚尖，在进房前脱去了鞋子的洛，只剩下一双纯白的袜子还挂在腿上，朝着那扇被尘封的钢琴走去，内心某处似乎也响起了一阵共鸣。

我啊——到底是为了什么爱上的音乐呢...？这种问题悄悄的钻进了大脑里，仿佛曾经的自己也问过这个问题一样。

轻抚着琴盖，手掌处传来木质冰冷的质感，手指间的疼痛如今仿佛还是像幻觉一样，自己曾没日没夜写过的乐谱，好像也要随着现实一起被撕的粉碎。

为什么啊？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感觉啊....明明只是一架钢琴而已...明明自己也放弃了这种东西——为什么还要值得为它心疼呢？

只靠梦想是吃不了饭的啊。

——

啪嗒...啪嗒...教室白墙上的挂钟依旧在缓慢的跳动着，时钟白色的表面和黑色的指针不由的让洛诺想起了钢琴的配色。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自己又不知不觉的盯着这个钟发呆了...貌似之前某个孩子手里也有和这钟一样的怀表来着——算了...无所谓了。

转动着手中的笔，等待着讲台上的中年女子宣布下课，虽然课堂上已经有同学开始交头接耳的讲着悄悄话，但看到他们脸上都贴着恶心的马赛克，洛诺也不想多在意他们讲话的内容了。

教室里放眼望去全都是一团扭曲的像素色块，只有纯子的位置恢复了正常，那个少女正低着头写着什么，注意力甚至都没放到课堂上。等到这一节课结束，就是中午的午休时间了，记得初中的时候午休基本都是家里准备好的便当，所以今天早上母亲也照常为自己装好了饭盒，洛诺平常不习惯和其他人一起吃饭，所以午休时总是自己一个人悄悄的跑到天台上——

“好了——下课！”随着讲台上的中年女子把手上的书本倒扣在桌子上，走廊上的铃声也随之响起。教室立马乱成了一团，大部分的人都推推搡搡的离开了教室，让原本堆满马赛克的空间些许清净了不少。

“终于下课了啊——”忍了一节课的时间，洛诺也终于为眼前不在堆满马赛克而送了口气，四肢无力的瘫倒在桌子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接下来该干吗呢？即使我回到初中的时候，自己不一样没有任何改变的吗？

无声的叹了口气，洛诺从课桌的抽屉了取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便当，盒子被保温袋包裹着，但依旧能感到些许的余温。

“要不叫上纯子吧？”洛诺自言自语的站起身来。虽然对这孩子没有半点印象，但午休在一起聊聊天说不定可以想起一些关于她的事情呢...

“纯子酱...！”朝着纯子的位置呼唤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把名字说完，就发现那个孩子的位置贴上了一两个马赛克的影子。

“呃唔——”自己的声音瞬间止住了，像是本能反应一样。纯子桌边挤着一两个女生，她们也穿着初中制服，脸上却是那扭曲的像素色块。

不认识...这些人！自己不认识！

“哈哈哈——昨天那个剧集你看了吗？男主简直太废了吧？电视台就应该停办这破节目！”

“喂！纯子酱！纯子酱！一大早到现在在写什么啊？志愿表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女生们的声音像是曾经嘲笑着自己的笑声一样，碰碰撞撞的刺进洛诺的脑袋里，拼命的阻挡着，却换来一阵阵疼痛的耳鸣声。

“诶——？”怎么回事...这孩子原来还有其它认识的人吗....她们很开心的样子啊...我果然还是不要——

“喂喂，那里有个小不点在找你哦！”

“啊？谁啊——？”那一团马赛克将右腿叠在左腿上，毫不顾忌的坐在了纯子的课桌上，还是听到了那几个女生的呼唤，纯子才意识到自己的存在转过了脑袋。

“啊啊！这不是洛诺吗？有什么事？”

“啊...不、没事、我没事的...”洛诺小声的拒绝了，心脏像是被那几个女生狠狠的捏住一样，呼吸异常艰难。

抱着午餐盒，洛诺匆忙的逃出了教室，甚至连再见都没来得及说一句。

自己才不是羡慕她们....那几个女生的谈话的声音，话题也好，笑声也好，总感觉自己格格不入，根本就不可能融入她们....或许纯子这孩子还可以有话题交流...但那几个女生....果然还是算了吧。

踏踏踏踏踏——停不下室内鞋踩踏瓷砖地板的声音，洛诺直奔天台，至少那里还残存些许宁静，只要安静下来就能好好思考了...只要安静下来就不用在意那些疼痛了！

或许是记忆深处还残有一点旧时学校的记忆，所以洛诺依旧能记得清到天台的路线。甚至能在自己无意识下避开学生们的视线，选择走安静的道路。

“呼哈、呼哈、呼哈、”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不知道是因为体力不支引起的，还是因为别的原因。自己记忆中的“朋友”们，似乎根本就没有几个能真正理解自己的一样，就算真的有，那自己也早已失去她们了。

神明就像在玩弄自己的命运一样，一次又一次的将自己喜爱的东西夺走，却没有留下任何方式让自己自救。

“咕——真不甘心啊...”

洛诺紧咬这牙齿，小声嘟囔着。

走廊的尽头逐渐变得狭窄起来，那里就只剩下一段往上的楼梯，和楼梯旁边的教室门了。自己也知道往上走就是天台，可不知怎么的洛诺却并没有被楼梯所吸引。

“诶？那间教室...是什么来着？”洛放慢了脚步“好像从来没有印象啊...”

那扇楼梯边的门突然在自己眼睛里明显起来，明明就是一扇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门，可总感觉那个空间曾存在在自己的记忆力过，却被硬生生的撕扯下来了。

那徒留的一片空白让洛诺更加好奇了。

“我...我去过这里吗？”抱着午餐盒的洛，就这么踏过了楼梯，径直的朝着那个孤独的教室走去。随着自己逐渐接近，那扇门才发现是一扇单向的滑开式的门。

“唔——”洛悄悄探头朝着门上小小的透明玻璃看去，里面空无一人，是一个4x4的小空间，可墙壁和地板，甚至天花板都是木质的结构。房间的正中央摆着一件巨大的黑色东西。

那个...能被灯光反射的东西，这不就是曾被自己在记忆里扣去的...钢琴么？

“音乐...教室？”对啊！自己曾经确确实实来过这里啊....曾经初中时期的自己对音乐着迷的简直是要疯掉了一样....不止是兴趣爱好，不止是因为想得到高分。当时的我自己，简直是把它看做梦想一样在努力着啊！

双手止不住的发抖，本以为没有机会再一次踏入这个教室的洛诺，最终还是滑开了大门。扑面而来的木头尘封的味道，和那乐谱上熟悉的墨水味差点让洛直接哭出来。

太过久远了，以至于自己的记忆本能的忘掉了这些啊！自己曾努力追逐过的梦想....就这么悄然而散了吗？

紧捂着心脏跳动的胸口，洛把便当放在了一旁的板凳上。自己像是曾经练习弹琴那样，习惯的俯下裙子，把裙子压在大腿下，坐在了钢琴凳上。

双手扣住琴盖，用劲往上抬去，这一系列动作洛诺已经不能再熟悉了。啊——黑白的琴键，以久违的样子再一次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现在的洛诺，脑子里已经忘掉了之前发生过的一切一样。她像曾经那样，从书包夹层中拿出了那张被折的皱巴巴的乐谱，上面的五音符像是花瓣一般绽放着——那都是自己曾亲手写下的音乐啊，那都是自己曾努力追逐过的音符啊。

像真的在大舞台上演奏那般，洛将乐谱轻声放在了钢琴上，双手移动在琴键之上，每一个手指都已经准备好按下那黑白的琴键了。

——我啊，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学的音乐呢？

噔——

第一个音符，终于被自己的手指弹出。貌似这比风铃还温柔的声音，像是安慰着洛诺自己的内心一样，从自己指尖滑出...第二个音，第三个音，第四个音，第五个，第六个...大脑带着本能敲击着琴键，自己内心仿佛只剩下纯白的灵魂了。

——我只是想通过音乐说出自己想说的而已啊！

曾经在自己脑袋里的嘶喊，幻化成一串串回音不停的撞击在自己的脑袋中，和自己指下的钢琴声融为一体，在这狭小的木质空间里飘绕着——

——我只是想通过音乐唱出自己想唱的而已啊！

——才不想让它成为自己提高成绩的工具啊！

——只靠梦想是吃不了饭的！这种事情我也知道啊！

——但为什么啊.....但为什么不迎合大家做成大家想看的东西就没有人愿意听自己的音乐了啊！

——我也有努力过啊...！但我只想弹出属于自己的歌啊！

——写不出快乐的曲子的话....就没有人愿意听到我的声音了吗？！

——所以最后自己在怎么努力写出的曲子，也就只有自己能看得到吧...

——我啊，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学的音乐呢？——

灵魂的嘶喊，随着自己的钢琴声，在这孤独的教室里，碰碰撞撞。仿佛这一切都回荡在一个只有自己在的隧道里一样。

在怎么嘶吼，在怎么呼救，在怎么奔跑，在怎么努力，听到的都只有自己的回音，只有回荡在自己内心的疑问。这比风铃还要温柔的琴声，像是拂过水面的风那般，只留在了洛诺的心中，只演奏在自己的记忆里。仅此而已——

琴声末，没有掌声，没有观众....只有洛诺一个人，止不住眼泪不停的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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