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花的声音

璀璨的花火，如黄金般闪耀的城市，漫天的星河中似乎有一颗非常明亮的启明星，依旧还在闪烁着。

空气渐渐的变得安静了下来，那震撼着内心的花火声也逐渐停歇，一切又重归于宁静。艰难的睁开了眼睛，自己眼前却是一片白的天花板...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那场盛大的演出如同幻梦一般，现在的自己即使想去拾起也做不到。

我...回来了吗？洛还能闻到温泉旅馆特殊的清香味，只可惜躺在床上的只有自己一人。怀中紧紧抱着的那股温柔的体温仿佛迟迟没有散去似的，依旧徘徊在洛诺的胸前。忍不住...仍然还是忍不住这种情感，洛本能的抱紧了那股即将散去的温度，但最终搂在自己怀里的也仅仅只是一片空气。

躺在榻榻米上，身后垫着床垫，看似已经回归了这个笼罩在玻璃下的世界，可洛诺依旧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和琴在一起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甚至自己眼角的泪水都还在残留。

“咕呜——”洛不甘心的忍着哭声，用手背紧紧的捂着眼睛，翻过身去想安慰自己，想想起琴曾安慰自己的声音....那个徘徊在耳边如同催眠曲一样的琴的声音，那声“谢谢你”依旧未能消失的一干二净。

——

“天亮了哦，洛诺姐该起床了...”

平淡又带着一点沙哑的声音传进了洛诺的耳朵，即使脑子乱糟糟的但也能分辨出声音的主人，那是来自琴的妹妹“凌”这个孩子的呼唤。

“唔——我...睡着了吗？”用搭在眼皮上无力的手臂揉了揉眼睛，才发现室内已经被窗外刺眼的阳光照的一览无余，甚至连房间幽暗的角落都没能躲过今天的太阳。

“嗯——洛诺姐从拉面店一直睡到了现在，已经有一天了。”

“是...是吗。”

“洛诺姐梦到了什么吗？”听到凌的关心，洛诺自己反而更加难以忍受那股久久不愿散去的悲伤了，泪水貌似都干涸在了脸颊上像是结疤了一样异常难受。

“我...”跪坐在自己床边的凌，接受着窗外阳光的沐浴，那刺眼的橙白色光芒穿过了她的白发，显现的透明了起来。

“唔——”或许是洛诺自己的本能反应吧，她下意识紧紧抱住了眼前这个孩子，就像在那花火大会下抱住琴一样，至少自己怀里的这个孩子依旧还活着啊。

“诶...？洛诺姐...？”

突然被抱住，凌也有些不知所措，但自己也能明显感觉到洛诺胸腔中某种依然还在跳动的情感，不知道说什么可以起到安慰的作用，凌只好一直让洛诺抱着自己，像是刚做了噩梦的小孩子一样。

“咕呜——对不起...对不起....小凌对不起——”抱着凌的洛诺不停的道歉着，口中含糊着的词语被偶尔几个哭腔的哽咽打断。

“洛...洛诺姐...”

“明明说好要帮你的，结果自己却先逃避现实了....所以我果然还是配不上守护你吧——呜...”

“....你在说什么啊，洛诺姐——”

“我...呜...我只是觉得我太没用了——”

凌轻轻抓着洛诺紧紧抱住自己的手腕，即使这么做没有让洛诺冷静下来，但至少想证明和自己面对困难的不止自己一个一样。“我觉得....洛诺姐有勇气面对自己曾经的人格这种事情...已经很了不起了哦...”

“...诶？”

“如果是我自己的话...估计会很害怕改变吧....”凌的视线扫过榻榻米，扫过洛诺半挂在肩上的睡衣，她的声音依旧轻轻的，不同于琴的温柔，这个孩子的语气永远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能直面自己的心魔，这就已经很勇敢了哦....”

“咕——”凌的安慰虽然和琴不一样，但她们都曾这么鼓励着自己，虽然这样想下去又会变成“竟然还要让小凌安慰，自己连安慰自己都做不到”这样的矛盾之中，但洛诺还是越来越用劲的抱住了凌。“谢谢...谢谢你小凌...”

“呜啊——好紧...透不过气来了....”

“啊——对...对不起...”松开了抱住凌的手，洛诺重新跌坐回床垫上，擦着睫毛旁边的眼泪，尝试着不在哭出来。

“那——洛诺姐有找到解决办法吗？”

“嗯——”洛低头看着无力的双手，手掌中心某个因刀锋而划出的伤痕正在逐渐愈合，身上挂着一件宽大的睡衣，和梦中穿着初中时期的校服的那个自己格格不入。...说起来，我的感受是什么呢？我想得到的是什么呢....？那个时候的我自己被所有人藐视的我自己.....

“我——”经过了一长段的宁静，洛诺才艰难的开口了。“我想我只是希望自己能被视为同类吧....”

“...视为同类吗...”

“嗯...”听着凌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说出来的话，让洛诺情不自禁的又想到了琴。“当时的我被大家嗤之以鼻的时候，是琴仍然还把我看做她最重要的人。”她说。“即使那个时候你没有醒过来，而且琴自己也有很多压力在身的时候，她也没有放弃那个样子的我——”

“——我想那个孩子也是一样的....因为一直觉得自己在犯错，所以才认为自己和大家格格不入吧。”洛诺望向窗口那片苍蓝的天空，恍惚间曾经的自己也站在这蓝天之下。“如果能告诉她，她和我们是一样的，并不属于异类的话——就算是被认可了吧...？”

不敢否认，毕竟凌自己并没有亲眼见到洛诺所看到的一切，但如果那是她自己的人格的话，没有人比洛诺自己更了解了吧？

凌从榻榻米上站了起来，看着窗外大好的天气，不知道是同意了还是拒绝的转过了脑袋。“洛诺姐...我们一起做料理吧？”

“....哈？”

“我想让兔子酱融入我们的气氛之中。”洛诺接着解释着“这样她就能感觉和我们是一员了吧？”

那样的话，她就会满足的消失了吗...？就像完成了一个人生前的愿望一样，这种做法不禁让洛诺感到了一丝微妙，但眼下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样子真的行得通吗...”洛诺半信半疑的挠着脑袋。

“真是的....”凌叹了口气“洛诺姐真的很不会照顾自己诶——”

“诶？我吗..？”

“就算行不通的话，就当做是休息了一天不也挺好的吗？”凌的声音依旧非常平静，就连脸上的表情都和以往没多大变化，但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在关心自己一样，让洛诺不知道该做什么回应。

只是现在自己觉得，必须要找到办法离开，要让凌从现实中醒来才行，所以至于放松和休息，洛诺很难有时间在考虑这些。

不过...也没差啦，不试试的话总是得不到答案的。

“好...好吧——”洛诺点了点头。“那...大家都还好吗？”

“嗯——都一直在等洛诺姐哦...”

“啊——是吗...”

————

经过两人简短的讨论后，她们还是决定在室外执行这个料理计划，毕竟这么好的天气可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的，这种既不冷到跺脚又不热的难受的气温，像是催促着大家到外面来一样。

洛诺和凌负责去市区里采购食材，说是采购，不如说是直接在商店拿来吧，或许这么说能让人感觉自己在过着正常生活也说不定，这不是大家都向往的事情吗？毕竟这么大的城市看不到一个人，所以该怎么决定都任由大家。

祭月和兔子酱在接到凌的指挥后，她们把温泉旅馆最大的桌子搬到了室外，虽然重的不行，但两人还是合力一起把场地设置在了旅馆旁边的湖岸上，如镜子般的水面倒映着远处那座巨大的山峰，别说是做料理了，仅仅是站在原地都能瞬间丢掉紧绷的神经。

太阳还未落山，悬空在苍蓝上的阳光让两人也搞不清楚现在的时间，没空注意钟表，洛诺就已经带着一大包材料赶了回来。

“啊！前辈前辈！终于醒了desu？”刚摆好桌子的祭月看到领着大包小包的洛诺立马跑来帮忙了“一大早就走了，只听到凌酱说做什么料理——”

“我说，你不会想独占前辈吧？”

“哈？开什么玩笑....”一旁的凌也嘟囔了一声。

想起来上次看见两人的时候还是在拉面店，从看到那个女孩子的怀表之后就没有了这边的记忆，自己的意识一直在初中时期的自己里——“话说，我真的一直睡到了现在吗？”

“啊——对啊...貌似在那之后前辈一直都是无意识状态desu...”

“诶...这样啊——”

洛诺心不在焉的把视线转移到了岸边的女孩子身上，她依然戴着那个橙色兔耳兜帽，蹲在水面前不知道在做什么，仿佛现在只要没人说话，周围的一切都会瞬间冷清下来一样。

洛诺脱离两人的大脑，惦着脚步悄悄走近了那个孩子的宁静之中，蹲在湖旁边的她仿佛要和周围这死寂的自然融为一体一样，似乎她在看着湖面中倒映着的自己。

“真安静啊——”整了整裙角，洛诺和女孩子一起蹲了下来。

听到洛声音的女孩子明显吓了一跳，看到是洛诺她才松了口气，『游...游洛诺姐姐？』

『你...没事啊——』

“嗯——”洛诺轻声回应着。“那个....我看到了哦...”

『诶——？』

“那个时候的我....我想起来了。”

『是...是吗...』女孩子尴尬的交替叠着大拇指，貌似就连自己都不愿意回想起那段记忆似的。『让、让游洛诺姐姐看到了那些...对、对不起...』

“你啊——就是这一点没有改变哦...不要在道歉了，你没有做错啊——”

『诶..啊...』女孩子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对...对不起...』

“啊...真是的、又道歉了哦...”洛诺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在继续将话题进行下去，果然仅仅是说说看的话还是没有办法帮到她吧....

面前这片巨大的湖面，被阳光的颜色照的忽明忽暗，深处的湖面似乎已经渐变成镜子的样子在远处倒映着彼岸的小屋，脚边的水流恍惚也变得安静了下来，就连一点轻轻的风声也听不到，只有看到路边还在摇曳的小黄花，才能分辨出依然还残留着风的影子。

“呐——要一起来吗？”洛诺踢着岸边散落着的石子，身旁的孩子迟迟没有开口，她帽子下的头发也似乎因为长期没有打理而缠在了脸上。

『嗯...』不知是否处于心甘情愿，她的声音也静悄悄的。

水面中的倒映也放弃了凝望着自己，女孩子也站了起来拉住了洛诺的手臂，这个比自己还矮好多的女孩子，像是曾经的自己一样，像是曾经紧紧牵住琴的手一样，可残留在她身上的体温，却是冰冷的...

洛又一次的咬紧了下唇，明明平常不怎么在意的体温，感受到这种冰冷不禁让自己的胸腔又上涌起什么....

那——走吧....想说出这句话的洛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后便带着女孩子向凌和祭月走去。

“啊！前辈前辈！一切都准备就绪了desu！”

岸边的两人摆弄着满桌子的器具，从锅到便携炉一应俱全，像是能用上的都拿到了一样，祭月她还是像个孩子一样蹦蹦跳跳的，虽然凌没有表现出多少感情，但显然也投入了兴趣。

啊...不过这样真的好吗....？像普通人那样的做这种事情...真的是我应得的吗？

不知是什么原因让洛诺不敢再往前踏出一步，仿佛只要越过了这条线又会重归原点一样。貌似只要一不注意就又要坠入深渊似的，洛呆呆的站在了这深渊的岸边，不敢再前进一步。

“前辈前辈！快点啊，再不来食材就要坏掉了desu！”

或许...是我想多了呢....明明我也只是为了逃出这里而努力着，所以没有关系的...没有关系的吧？

“啊...嗯——”洛诺终于回应了，提起鞋底超前迈出了一步。

不过说起来....我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呢？

——

蔚蓝色的蝴蝶扇着翅膀停在了角落的花蕾上，树枝上挂着的粉色花瓣也因为风的声音飘落在了水面，这粉色的小舟被湖的波纹一圈一圈的推向了远处，随后倒映在了镜子般的湖中央。

狭小的旅店外是四个人的闲谈声，偶尔响起了灶具碰撞和食物油渍的噼啪声，本身就不应该拥有声音的城市，却在她们的气氛中些许变得热闹了一些。

虽然是这么说，但至今我任然不能理解....

现在的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从来到这里开始，自己一直努力是为了什么啊...？

琴她已经不在了啊，给自己活下去的动力已经消失了啊....大家都在厌弃我，除了眼前的凌和自己的妄想之外，这样子难道不是很可悲吗？

世界上已经不存在我的容身之地，为什么如今我还要如此竭尽全力的想逃出去呢...？说什么认可啊...说什么勇敢啊...明明连自己都无法认可自己，自己怎么知道该如何帮助别人呢....？

啊——这样的我还是在餐桌前接受了一切，这样真的好吗？

“洛诺姐...你一直在发呆哦。”

“诶...？啊...我——”

“怎么了吗？”凌反转着锅中的食物，这孩子对料理这么了解吗...我竟然都不知道这些。

“没...我只是...”

“呐...洛诺姐——”停下来手上的动作，凌看着远处倒映着蓝天的湖面。“我啊...只是希望洛诺姐能不要因为我而放弃活下去的理由。”

“诶...？我、我没有...”是...是这样吗？我是因为凌而忘记自己的目的了吗？

“就算姐姐她...没能保护我，也没能找到生活下去的方法——但，在那个时候陪着姐姐的是你不是吗？”

“我...？”我真的有帮助到琴吗...？

“如果没有洛诺姐在的话...姐姐她也早就放弃了吧...”

可我....不也是因为找不到能理解我的人而死掉的吗——啊，说起来....

视线一直落在脚边，洛诺艰难的抬起自己的眼睛，看着那个和自己一样的女孩子，她的身影也逐渐被光的影子重叠着。

说起来....我也不是没能理解我自己吗...？

路边那朵不怎么起眼的黄色花朵，也独自的悄悄枯萎了——如今的季节是花朵凋谢的时候吗....如今还有人会像我一样，能听到花的声音吗？

“是...这样啊——”洛诺的内心五味杂陈，自己似乎能理解出凌的话，但总觉得哪出有些不甘心。或者说是过于心急了，因为自己不愿看到凌也像自己一样吧。

逃出去...之后呢？

“前辈前辈！尝尝这个desu！”祭月又像是读不懂空气一样端着碗凑了过来。“料理就和炼金术一样诶，好好玩desu！”

...不愧是祭月啊，只有你才能想到这样的形容词吧。洛诺心里冷不丁的吐槽了一句。“这...是啥啊？”看到祭月递上来的碗，里面乘着一团不明的黑色混合物，不由的让洛诺本能的感到一阵厌恶。

“这可是我做的哦！”祭月一边自信的拍着胸脯，一边将碗里的不明物质用勺子舀了起来。“来——啊——”随后她才把勺子递到了自己面前。

“喂喂....你想杀死我吗？这到底是啥啊——”

“是黑芝麻哦，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desu！”祭月再一次的强调了一边。“来试试看嘛——”

“...真拿你没办法。”在听到不是什么未知食材后，洛诺才决定接受勺子上的东西，接过祭月的勺子迟疑了一会，但还是选择送到了嘴里。随后——一阵酸麻瞬间爬满了自己的舌头，差点误以为自己失去了味觉一样。

“呜啊——这...这什么鬼啊，不是人吃的吧——！！”

洛诺情不自禁的一阵呕吐，才把嘴里剩余的味道吐出来。

“其实...其实这里是咖喱desu——”

“咖...咖喱——！？”这毫无食物味道的东西竟然被祭月称之为咖喱，祭月也不得不连连道歉后才获得了洛诺的原谅，在凌知道了祭月并不擅长料理后才自告奋勇的开始了自己的教学。

随后这气氛之中，又只剩下洛诺和另一个女孩子了。

好不容易脱离了祭月的纠缠后，最终自己又逐渐的陷入了之前的问题中。关于这个孩子，我真的知道该怎么做到认可她吗？我真的能理解那个时候的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吗？

远处若影若线的山峰上，太阳的光芒逐渐变得暗淡起来，貌似这一天就快要结束了一样。恍惚发现湖面倒映中，闪烁着曾不出现的花火，仔细一看，果然只是幻觉而已。

“那个...啊”洛诺坐在了安静的兔子服女孩子旁边，她坐在板凳上踢着双腿。说起来，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孩子...

“我...能理解呢...”

『....理解...？』女孩子歪着脑袋，似乎不明白自己的语言一样。

“我想如果我能说清楚的话...是不是能找到解决办法。”洛诺深深的呼吸着空气。“我一直认为，那个时候的我自己，并不能理解生活下去的理由是什么。所以只是一味的被动的期待着其它人能给我答案。”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区分好的东西和坏的东西，不知道什么事情是可以做的，什么事情是不能做的，因为没有人能告诉我正确答案，于是这样的我一直在经历失去和后悔，逐渐的便开始厌恶了这个世界....”

“所以...我发现一直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如果不喜欢上这个世界的话，是绝对不可能生存下去的，但是我害怕再一次经历那些了，所以永远都做不到往前踏出一步，一直都在原地徘徊着。”

“于是久而久之，就再也没办法踏出那一步了...”

『不、不是的...』女孩子低着头，上空的阳光也要坠落在彼岸的山峰上了『我、我讨厌我自己啊...』

『因为连自己都喜欢不上...所以才一直被别人笑话吧...即使我在怎么努力、只...只要讨厌我自己的话、再怎么做都无济于事的吧....』

“我...我也在努力啊——”内心某处逐渐再一次的感到疼痛，如果看得到伤痕的话，那似乎就永远没办法愈合一样。

“我想...不管怎么样，努力改变的话一定...一定能有办法直视世界的吧...”对着一直低着脑袋的女孩子，洛诺伸出了手。“所以说....我们一起的话一定能——”

改变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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