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欢迎回家

嘟——嘟——嘟——嘟——嘟——

朦胧的电子仪器声，像是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般的传进了洛诺的耳朵。意识在一片黑暗的空间里，伸手不见五指...洛诺看到这黑暗的远处，有一道渺小且模糊的亮光，但黑暗中的自己却看不清光的外面....尝试发声，才发觉自己甚至感觉不到喉咙的存在，尝试伸手，却发觉自己失去了对手臂的知觉....只是一切，都感觉如此的朦胧，一切都是如此的温暖....自己越是靠近那模糊的亮光，周围也就越清晰，身上也就越温暖，意识到的东西也愈来愈多。

随着靠近光线，自己能感觉到柔和的阳光，室外花草的清香味，再慢慢的，洛诺感觉到自己身上正盖着某样东西，自己的头发....然后是呼吸——

在只差一步踏出这片黑暗的时候，洛诺也没有犹豫，这算是对外界的好奇心吗？自己也不知道，对着这无尽的黑暗，洛诺连再见都没说一句。

啊——这股舒适的温暖，终于让自己感受到了四肢....费尽力气，洛诺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天花板——？自己眼前的是一片白茫茫的天花板，被室外的阳光照亮了一半，而另一半被埋没在了人工灯光之中。

我...在哪？

抚摸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厚重的被子，纯白的看不到一点脏污。洛诺缓缓直起身子，想从这片舒适中抬起头——自己正坐在一张床上，如果洛诺的辨识功能没有出错的话，那这应该是一张医院的病床，左手边就是那股温暖的来源，是一扇透明的玻璃窗，没来得及瞟见停在床边的青鸟已经悄悄飞走了。看向阳光未能触及的室内，右边的床头柜上摆着一束黄色的小花，看样子是谁探病放在自己旁边的吧？

奇怪了....我为什么会在医院里？从软绵绵的床上抱膝坐了起来，被子滑倒肚子下方盖住了双腿，回想起来发生了什么...？我是不是自杀过了...已经死掉了吗？

！猛地一颤，洛诺突然想到了什么立马朝脖子摸去，那本该刻着鲜血，闪着刀刃反光的地方却什么也没有留下，甚至连伤疤都没有。

诶？不会吧...？

可在当自己露出左手手腕....那里却被一层绷带严严实实的包裹住了...是伤口，在那绷带之下，绝对是刺眼的血红。

说起来...凌...小凌呢？她去哪里了——？！

喂——有人吗？！洛诺尝试发出声音，但因为长期没能开口讲话，干燥的喉咙只能被迫吐出几个不成形的谐音。

“咕啊...啊——？”

想从床上站起来，但刚刚抬起腿就因为发麻而又跌坐回床上，貌似一样是因为卧床不起的关系，就连双腿都无法好好控制了....我到底躺了多久啊？

咕啦啦——刚刚对无法做出任何动作的自己毫无对策时，病房的门就被缓缓拉开了。从门后探出了一个少女的影子，她披着纯白色的长发，快要和窗外的阳光融为了一体似的，踏着乖巧的步子她慢慢靠近了自己，从外表上看，似乎给人感觉是一个很安静的孩子。

“啊...凌——...！”洛诺勉强的吐出了少女的名字，就一把把少女抱在了怀里。

“你...你没事啊——太、太好了！”

少女靠在洛诺的怀里，却说不出任何话。

“小凌？怎、怎么了？”

怀里的少女摇了摇头，撑着床垫站了起来，她朝着床上的洛诺用手比划着什么，可看着自己不解的眼神又只能纠结的捏住了裙角。

“诶...？怎么了？”

少女摇了摇头，把右手捏在了胸口，看到四下没人后才悄悄的从嘴里发出声音。“我...”

她的声音小小的，但依旧非常的平静，就像洛诺第一次遇见凌一样，必须要很仔细才能听清她的话。

小凌说，自己因为知道自己在妄想的世界里，所以并不畏惧和我正常交谈，但回到现实世界后却感觉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诶...现实世界？”洛诺挠了挠脑袋“所以这是....”

虽然没等到洛诺说完话，但少女已经读懂了空气不停的点头着。回来了吗..？洛诺捏紧了自己的拳头，仿佛感受到自己指甲掐上皮肤的疼痛，视线也没有了一层蒙蒙的薄雾感。

看了看手腕上的伤，又朝着床边的少女投来目光，最后洛诺还是温柔的摸了摸凌的脑袋。

“没关系的，小凌慢慢来就好了——我也会帮助你的...”真是的，不是说好了吗？

凌也一直点着头，她把床边的板凳推到自己面前，然后俯下裙子坐了下来。

话说..“小凌，也是刚刚才醒过来的吗？”洛诺不由自主的想到这个问题，虽然在妄想世界里见过面了，但在现实世界里这还是第一次，不同于妄想，现实世界发生的一切自己都能切身体会到，梦中的那些虽然对自己有感觉，但也略微的朦胧。

少女点了点头，又小声的在自己耳边说了什么。

她说，自己醒过来之后就立马赶到我的病房来了。

不过说来也巧，自己醒过来之后的医院，竟然和凌所在的医院是同一家，之前一直再想办法找到凌，但现在竟然不知不觉的解决掉了这个问题。

“真是奇怪...”洛诺轻笑了一声，不过啊，梦里发生的那些事情，就算讲给别人听也不会有人信的吧。

.....“诶诶，306的病人醒来了？”门外细细簌簌的传来了医生们吵闹的声音。“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不是说了一醒来就要通知我的吗？！”能听到一串串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上响起，随后逐渐朝着自己这边的房间靠近。

碰——与之前凌的开门声不同，这一次门外的人恨不得是急匆匆的把门撞开的，在意识到自己现在还在医院，才回过神悄悄的把门带上了。

那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发型整理的整洁，衣服上挂着的名牌估计能认出是刚刚完成实习的新手。

想起之前记忆里医院的片段，估计又是要朝着自己问一大堆问题，然后开一些无聊的药物，虽然已经决定好了自己要和凌一起生活下去，但现在自己却躺在医院。

“游！洛！诺！”

可出乎意料的是，那个医生竟然直接叫出了自己的名字，直接朝着床上的自己抱了过来。

“欸欸欸？什么情况...？”洛诺不知所措的被医生紧紧的抱住。

“你这家伙担心死我了好吗？！”

“...啊？”窗边的阳光染过了医生的头发，自己才发觉她也是一个女孩子，不过身高来看并不像大人的样子，而是和自己一样都是高中生。

等等....这个发型，这个单马尾的黄发少女....！

“白....”不会吧！印象中这如此叛逆的不良造型逐渐在自己脑海中变得清晰，那本该染着鲜血的少女如今已经渐渐淡去，洛诺差点激动的快组织不清自己的语言，但这感觉绝对没有错....我还记得她的名字——

“白耀莎！？”

“嘿嘿！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听到洛诺能叫出自己的名字，这个黄发少女也欣慰的笑了出来。

“嗯——”相对的，笑着回应道了“我才该说这句话呢...”

黄发少女松开了手，她抓着洛诺的肩膀摆出严肃的表情“游洛诺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不要想不开啊！”

洛诺尴尬的笑着，自己一直在梦里闭口不谈的事情，但自己确实曾因为感到厌恶而放弃了一切，看着床边乖坐着的凌，洛也松了口气。“没关系了，我不会在这么做了...”

“那就好！”白耀开玩笑般的揉搓着洛诺的脑袋。

“啊！这位就是凌吗？！”结果本人现在才察觉到一直坐在旁边的凌。“幸亏你也平安无事啊，之前洛诺她找你找的可辛苦了。”

凌尴尬的点了点头。随后白耀又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指了指洛诺，又指着凌。“诶？话说...你们俩怎么——”

白耀这家伙啊，反应还是这么慢啊！“嘛嘛....先不谈这个——你这身衣服是怎么回事？”

穿着护士服的白耀见状双手拉起了衣角，她原地转了一圈自信满满的回过头来。“嘿嘿，怎么样？很合身吧？”

“你真的当上医生了...？”回想起曾经白耀说过的话，她确实也打算退学后一心追随她父亲的职业，看样子她已经如愿以偿了吧。

“嗯！”她点了点头。

“之前的事情...”洛诺回想起最后一次遇见白耀的情形，又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我还以为你...死掉了呢——”

“那点小伤可不会打败我哦！”可白耀也和之前一样，似乎比起以前更容易露出笑容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游洛诺你受伤之后，也是我带你来这里的哦！”

“是...是嘛——”互相交叠着双手的大拇指，在自己躺在床上的这一段时间，现实世界里发生了什么脑袋都一片空白，不过学校的话已经没有呆下去的必要了吧？毕竟nise对我来说，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追随琴而去的...对了...窗外吹起了一丝丝风声，洛诺重新将视线对焦回白耀身上。“那个...学校里的事情——怎么样了？”

“啊...诶？”白耀明显有些不知所措，她又立马担心的将自己压回床上。“嘛嘛，游洛诺还是病人嘛！这种事情以后再考虑啦——现在先好好休息！”

“诶——可是...”

“我只是不想让游洛诺你...太痛苦了。”白耀说着，一脸担心的看着自己。“毕竟这种事情恢复过来还是要一点时间的，一醒来就考虑这种事情，是不行的哦...”

“不...我——”是指我被欺负的这件事情吗？但说回来，自己确实是在那件事情之后做出了放弃人生的打算吧——“我没有关系了...”洛诺说“我觉得...以前的我可能太在意过去的事情，因为害怕琴的事情再度发生...所以一直对改变感到害怕。”

“...诶？是、是吗。”黄发少女的手臂颤抖了一下，虽然紧紧抓着自己的肩膀，但却没能将视线对上自己。“游洛诺你能这么说...我很开心啊——”

“我也一直是这么想的....”少女垂下手臂“所以...栎茶才——”

宁静的病房空气难免有些难以让人接受，少女咳嗽了一声强制转移了话题，至少过去的错自己还有机会弥补，对于白耀莎来说，是洛诺给了她这个机会。

“嘛嘛——今天应该是恭喜游洛诺你重新复活的一天，才不应该这么垂头丧气的啊！”

看着白耀依旧这么精神，洛诺也不由的放心了不少。

床边的花瓣，引来了飞往别处的青鸟，惦着脚尖，它停在了花朵的前方，被光晕折射的羽毛也倒映在地上闪闪发光。

“呐——我想代替琴，好好的照顾凌...可以吗？”洛诺看着窗外摇曳的紫罗兰。

“这种问题你应该问你自己吧！——”转过身子，白耀看了一眼坐在角落的凌。“我想凌她大概是不会介意的。”

我曾经在...那个世界里说过，凌和我很像——真的很像....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之前自己一直没能理解这个问题，包括对待琴也是如此。因为我一直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这个问题...——因为是我自己孤立了自己，而不是被其他人孤立。如果当时我能多听听她们的声音，估计也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结局了吧——嘛...不过后悔也没有什么用了。

“我想...也许自己是不是太期待自己能像自己触及不到的人们那样美好，所以才不停的因此跌入深渊。”洛诺将视线从窗外的花瓣拉到了病房的床上，盯着一直紧捏住被子的拳头。“琴离开之后...我一直认为没有能理解我的人存在，所以才不想关心朋友这件事情...因为我认为大家都只是一些讲着一样话题，跟着同样的风，即使在友好的人都只会给我灌输一些没用的心灵鸡汤，所以慢慢的才会厌恶世界...认为这个世界很烂很烂——”

“那...现在呢？”

洛诺叹了口气，苦笑的看向旁边的白耀“现在....果然还是很烂啊——”

“诶...？”

“但是啊，在怎么烂都无所谓了——反正世界变得怎样我都不可能改变它...所以我觉得自己没有必要为这种事情轻生了，为了保护凌...为了改变自己大概总会经历疼痛做为代价吧....至少现在的我还有这个机会。”

“嘛——洛诺你怎么想都是你的事情，我只是想告诉你，其实还有很多人会为你担心的...”白耀转过了身子，将手上的病历放在了床头的桌子上。

“咦——？”洛诺一阵诧异“我还要过多久才能出院？”

转过身子的黄发少女叹了口气，但却笑着回过了头，她把手背到白色的制服后方，像是一个正常少女该有的样子微微弯着身子。

“已经可以出院了哦——”

她说。

“诶！？——”

.....

小凌的伤似乎已经很久之前就痊愈了，但医生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醒过来，昏迷了这么久。听白耀莎说，我也是这样...手腕上的伤口并不是很深，只是因为失血过多导致的昏迷，在这病床上躺了足足有半个多月。在醒来之后，其实我和小凌都已经没有什么大的障碍，就连医生也觉得不可思议。白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叮嘱自己不要在做什么傻事，和闲聊了一下最近在做的事情，比如最近她还去墓地看过了栎茶和露露娅之类的，然后留给了自己联系方式后便忙自己的工作去了。

关于学校的事情，洛诺只在医院的报纸上找到了相关信息，貌似是nise第三中学的三年级学生因杀人未遂而被逮捕了，名字似乎是叫“洁郑”来着...？

至于凌——

刚走到医院门口时，凌停下了脚步，看着室外的阳光不由的感到一丝害怕。这孩子确实已经有很久没有见到过太阳了...一下子果然还是适应不过来吧？

“小凌——刚刚和我妈打了电话...她说她同意你和我单独住在外面了。”虽然洛诺还是省去了电话里母亲一堆的担心和着急的声音。“只不过房租要让我自己付....真是的，明明我还算是半个病人啊——”洛开玩笑的抱怨着。

“估计又要去打工了...”随后小声嘟囔起来。

嘛——不过现在有正当理由可以照顾凌这孩子了，仅仅凭打工这点小事还是难不倒我的，说不定之后也有机会重新拾起之前学过的钢琴呢...

一旁默默无闻的凌也拉了拉洛的衣角。

“怎么了？”

她尝试着慢慢发出了声音，在人群之中，虽然显得平静和渺小，但洛诺依旧能听的一清二楚，说不定已经习惯了吧？

“我...我也可以帮忙。”凌小声的答应了。

“嗯——”

看着凌害羞的样子，洛诺也温柔的搓了搓她的脑袋。

“那——准备好了吗？”

深呼吸了一口气，洛诺拉开了医院那笨重的大门，门外不同于医院内混浊的空气肆无忌惮的充斥着两人的鼻腔，看似天色已经渐为黄昏。

凌低着脑袋，紧捏着裙角。或许对她来说能走到医院门前已经算不错的了，洛诺有时也怀疑，凭这孩子现在的情况真的有可能踏入外面的世界吗？再说了，如果是小凌也有成为高中生的时候吧...？倒是她说不定能完成自己曾经没完成的事情呢——

“没事吧...小凌？”洛诺担心的蹲在了凌的旁边。“要不还是算了吧...？我们先在医院呆一会...？”

凌没有犹豫的猛地摇了摇头，她咬着嘴唇像强迫自己睁开眼睛那样。

“不...我没事的——”牵起了洛的手，她俩终于第一次的朝着今年夏末的现实迈出了脚步，即使凌内心在怎么不愿意，但她却不想再让自己变成曾经那个讨厌的样子——

随着室外的空气缠绕着两人，天空那即将消失的太阳也逐渐映入视野。这偌大的城市中依旧穿梭着形形色色的人们，他们踩踏过斑马线的脚步声，闲杂谈笑的说话声，远处朦胧的工地机器，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背着包的青年，到带着眼镜一直低着头的上班族，那些自己曾一直厌烦的东西，现在却让空缺的内心久违的填满了。

虽然依旧没有人知道这两个孩子的故事，依旧不会有人记得她们曾经经历过了什么，即使是痛苦，即使是悲伤，即使是快乐，那些时光却只能成为她俩埋葬于此的记忆，人们依旧照常的路过自己，眼前的一切，陌生人也是，自己也是，都挤在这即将点缀着灯火的都市之间，但这至少都是自己依旧活着的证明。

啊咧...我哭了吗...？

凌感到眼眶被什么湿润的东西盖住了视线，但再怎么擦都擦不干净，眼泪顺着脸颊无声的滴落在地面。

明明不是什么值得悲伤的事情...真的是好奇怪啊...我——

“呐——小凌！”游洛诺微笑的朝着自己伸出了手，这个重叠了过去种种回忆的动作，琴曾经对自己伸出的手，露露娅曾经对自己伸出的手，白耀莎曾经对自己伸出的手，甚至就连凌也紧紧抓住过自己。

深深的呼吸着室外的空气，凌终于笑着回应了洛诺的声音，再一次如以往那样，同样是两人的影子，在这繁华的城市前，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走吧，小凌——我们回家吧。”

“嗯——！”

——踏着被世人覆盖过的脚步声，她俩挤进了川流不息的人群。凌紧紧跟在洛诺的后面，不想离开分毫。

踏着斑马线，不知为何闻到了一股花的香味，只是一直想不起来花的名字，凌似乎听到某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着自己，她悄悄停下脚步，带着被风微微吹起的白发在人群中回过了头——

——人群里并没有发现熟悉的影子...看样子估计只是幻觉而已吧，虽说是这样，但凌似乎幻听到了琴的声音，那是曾经在回家之后琴用着如风铃般清澈的声音一直对自己的回应，是姐姐那一直很温柔的语气说着：

小凌

小凌

欢迎回来。

《校园的深处栖息着恶魔》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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