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三年。
虽言如今在位的这成景帝不过一个犬马声色之徒,可基于先帝与如今各位托孤大臣之功,现今的大晏王朝,倒也称得繁华盛世。
而繁华之地,少不了了烟花柳巷之处。
盛京长安尤甚。
此腌臜之地若是多了,便一发不可收拾了。若是点绛唇、南乡子这些个女子众多之地也罢,自古以来便是少不得的,只是,“念奴娇”一苑,不止令女子、便是那些看似正派些的男子也是瞧不上的。
此地 亦是朝中各位大人之隐晦——一来瞧不上“念奴娇”,及那光顾念奴娇的官家“客官”,二来,也要谨慎些,掩藏好了自己的隐秘之事,若令对头知晓了,莫言名誉毁尽,怕是乌纱帽,都得摘下来的。
各家的夫人小姐也是谨慎得很——万万不可松懈了,决不可让自家的公子被那些个心黑的女人掳走了,否则不仅自家公子此生晦暗,便是老爷,也会迁怒于自己身上,那可真无甚么翻身之力了。
偏偏大晏的大人们是不怎地顾及其子嗣生养的,若非其子嗣才名极盛,亦或贵妻嫡子,在其子嗣成人之前,便是见,也不曾见几面的。
各房夫人小姐,自然是得好好顾着自家公子的,只祈有一日借子(弟)翻身。
但凡夫人(姬妾)家有几分权势,“念奴娇”里的人也不敢擅动其子嗣,但若无权无势的女子,其子嗣定要遭殃的……
小巷静谧,唯独几朵荼蘼开得热烈。戴雨浩看着眼前的莽汉,额间细细密密的汗珠沁出——这便是娘亲所说的“极恶之人”么?他们,将要领自己去那腌臜之地?
“小公子,若是不愿受何苦头,还是随奴家去罢。”
几位莽汉身后,竟立着一位女子——半老徐娘,风韵犹存,身段自然是窈窕得很。
“若我去了,可以离了先前暗无天日的生活吗?”
阴影之中,唯独戴雨浩浩若星海的眼眸闪着光芒。
那女子看着戴雨浩,忽而笑得妩媚,勾了人的心魄。
“那是自然的呢,在鹤娘这儿,可有你享福之处呢。”
“那便领我去吧。”
年仅十年有二的少年眸中,有着不合年龄的沉静,焕发着异样的光彩,晃了众人的眸。
那女人点点头,很是赏识戴雨浩的模样。
“吾名鹤归,唤我鹤娘便是。
“是,鹤娘。”
少年点头称是。心中却冷道如此腌臜女子也配得自称“吾”?甚是可笑。
如今却只得跟上这女子,才是那权宜之计,只怕娘亲要忧心就是了,他也忧娘亲这几日怕是又要遭到白虎侯大夫人的**了。
毕竟娘亲这般温润,遭人欺凌,他这所谓父侯也未曾出面助娘亲,便也只有他戴雨浩早些省得世事了。
而这念奴娇所营之道……先前娘亲隐晦提及,也曾闻得白虎侯嫡出二公子,那跋扈的戴华斌言过——戴雨浩蹙起了眉,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
念奴娇,却见重兵围楼,而门口的那个背影,令戴雨浩如此熟悉,却也陌生。
熟悉的是这背影,在听月轩门口见过许多次——陌生则因,一则匆匆而过,二则,入了大夫人所在沁安居。
“父侯!”
纵然身后莽汉将自己团团围住,白虎侯应是看不见了,但戴雨浩依旧是跪下,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
“小子给父侯添了乱,失了父侯颜面,但请父侯责罚。”
虽说不曾见那白虎侯戴浩几面,但是,戴雨浩却从娘亲的描述中,模糊地了解了白虎侯这个人——好大喜功、始乱终弃、极顾颜面的男子,戴雨浩对白虎侯下了如此定论。而此时,跪下自责就是为的全了白虎侯的颜面。
“戴……雨浩,起来便是,这也并非你之责,乃是这念奴娇之地着实腌臜,里头的人心术不正。”
果不其然,那男子虽不回头,却可从言语中晓得,他不会怪罪于戴雨浩。
白虎侯的那一顿,在戴雨浩看来,却是可笑之极——也是,他怎会清晰忆起自己的名讳?不得已的改口,在他眼中却是可笑的。
只是,这男子连自己的名讳都不怎地记忆,又怎知自己落得如此境地?他是不信缘于娘亲的——娘亲这般造人欺侮,他都不曾出面,如今领了兵来,也定不因娘亲的。
但他戴雨浩与世人无怨更无恩,又有谁人权势极大,令白虎侯如此,而又愿意助了自己?
他不晓得。
不久,脚步声匆匆,戴雨浩回眸,果见娘亲。娘亲已是泪流满面——本言姬妾擅出府邸之门不合礼节,但对于霍云儿而言,世间束缚,皆束缚不得她寻子之步。
“雨浩,你可无妨?”
霍云儿虽说出身小户人家,但礼节却也晓得,既见得了戴雨浩,也不大嚷大喊,任由泪水涟涟,偏偏言语声极小的。
“无妨,娘亲莫忧。”言至如此,戴雨浩抬眸,瞧了瞧那男子的背影,轻叹:“娘亲还是快些寻人送我们二人回府罢。”
再多留着,怕是戴浩颜面更损,便要秋后算账了。
霍云儿经戴雨浩如此点醒,也是恍然,忙吩咐轿夫抬他(她)们母子二人归府。
轿夫是霍云儿陪嫁过来的人,自然是麻利得很。至于念奴娇可还存留,便是要看这戴浩的性子了。
轿中,戴雨浩心中谜团未解。
“娘亲,到底是何人,竟引得戴……父侯大人亲自出兵?”
霍云儿闻言,却对戴雨浩轻笑。
“雨浩,自明日起你便该与白虎侯府的大公子二公子一同去读书塾了。这也正是因着他。”
见过了事实苍凉,戴雨浩却不愿信,竟有人是如此的——毕竟,太多人为自己争名逐利。
“雨浩。”霍云儿握住了戴雨浩的手,眸中满是期待。“那位公子,便是我们的大恩人了,娘亲希望,你在书塾之时能与那公子好好相待。
那位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戴雨浩蹙眉:平日里他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究竟如何晓得何公子?
……
白虎侯府,待客厅堂。
一位少年也是年十有二的模样,摇着一把墨染山水的折扇,墨色长发束起,隐约可以看出此人不但貌若谪仙,也是英姿焕发的。
“来者为客,唐公子请入座。”
那公子这才规矩入座——虽说给戴雨浩一种傲然之感,但讲起他的规矩,可言滴水不漏的。
霍云儿思衬白虎侯一时半会是了不完念奴娇之事,便令戴雨浩坐了一席,空着主席,为二人斟上一盏清茶,边归了后院。
离去前,她多看了一眼戴雨浩。
母子连心,戴雨浩便知晓了,眼前的“唐公子”,便是自己的大恩人了。
“在下以茶代酒,敬唐公子一杯——多谢唐公子仗义相助。”
戴雨浩浅笑:该有的礼仪,不可少的。
那“唐公子”却是微愣,将折扇收起,方得真容——惊为天人。
五官生得如此精致,倒似女子——那对杏眸中,从未失过星光之色。
月白长衫,墨染折扇,更为眼前人添了几分风流倜傥。
“戴雨浩,对吗?我可不记得,你先前有这般礼仪的。”
微带调侃的语气——“唐公子”的俊颜上,甚至有几分促狭之味。
戴雨浩也不免失笑——原这身份尊贵而如此心善的“唐公子”,竟是他啊……
四载前,戴雨浩便到了该上书塾的年纪,可惜以白虎侯的规矩,他这庶子是上不得书塾的,但是那时的戴雨浩毕竟不知世事,不得光明正大地去,便悄悄匿于书塾之外,行窃听一事。
而后年纪大了,渐渐省得了世事,便不怎地去书塾之外了——却是生性喜诗书之味罢,若得了空的,总还是悄悄偷师学艺的。
半载前,却遇上了一人。
一生之缘,一生之劫。
那少年似乎是书塾中最受先生器重之人——便是白虎侯嫡出大公子戴钥衡、二公子戴华斌,似乎也是不及他。
那人生得俊俏风流,也是有“腹有诗书气自华”之感。
那日,先生是出了对子下去的——上联谓之:梅花一时艳。
众弟子皆惊:下联不应是竹叶千年色么?既有前人诗句,又怎么对出下联?
那先生却是一笑。
“正是因此为前人所作,方才可见你们诗书之底蕴。”
先生限期半日,令不少弟子哀叹——就是有这前人诗句,才极不易对出的,一则相较之下逊色,二则不免仿着前人,便有“东施效颦”之虞了。
“可莫令吾失了期许。”
言至如此,先生便多瞧了那俊俏少年一眼,负手离去。
众人自觉无句可对,兀自散去。唯三人思衬——俊俏少年以及戴家两位公子。
许是竹林中更可品味出诗书之韵,那少年离了雅室,入了竹林。
这竹林乃先生祖辈栽下,至今尚有百年,青林翠竹,确实是别有韵味。
“梅花一时艳……”
“竹叶用不得了,梅兰竹菊,四君子,菊……秋菊……”
“一时,千年。一时,万载……”
“艳,色。艳,清……”
少年不住地念叨着。
“梅花一时艳,秋菊万载清?”
“真是……奇,奇得庸俗!”
少年自嘲一句,轻叹先生的题着实刁钻。
“梅花一时艳,松柏万代青。如何?”
清净的声音入耳,那俊俏少年回眸去,却见竹林之中走出一人,身畔的苍苍竹林,竟令少年多了谪仙气韵。
“你是何人?缘何在此?”
俊俏少年蹙起了眉,却不减清丽无双之颜。
戴雨浩失笑:“在下在此许久,公子不知怕是因这对子之事罢。公子以为,在下对得如何?”
俊俏少年细思,不久,红霞飞上了白净的面庞。
虽说此句依旧不及“竹叶千年色”,但相较他最初对出的句子,确实好上许多的。
“这……这,愿君松柏心可是下句,不可重复用的!”
似是不愿在戴雨浩面前失了颜面,少年依旧想挑出句子中的何毛病来。
戴雨浩不禁想笑:“这位公子,您在先生的书塾上可有细闻先生授课?先生可不曾言需顾及后头的。”
如此,那少年也再无可言之物,只是,只是那“可有细闻先生授课”却是歪打正着了……纵然心中有些火气,那俊俏少年也只得点头。
“着实有理,多,多谢公子了。公子于此一事,在下定不多言。”
有些咬牙切齿的。
戴雨浩却将眉一挑,带着笑意看着眼前之人:“你多言,又将如何?”
“方才,先前书塾之上我都未见公子……据我所知,公子怕是白虎侯三子……”
俊俏少年眸中闪过一丝得意,却也顾及了言辞,并未言之“庶子”。
戴雨浩也只得无奈地笑笑:“公子确实聪慧,在下也多谢公子了。只是,公子在书塾上,可需细闻先生讲课的。”
言毕,依旧入了竹林——戴雨浩是晓得如何自竹林,神不知鬼不觉地归了白虎侯府邸听月轩的。
身后,那俊俏少年的重哼却令戴雨浩浅浅一笑。
……
“唐公子”再次展开折扇,轻摇。
“戴公子啊,先前是我冒犯了,还得多谢你。在下名为唐冬。”
笑得嫣然,不知晃了谁的眼眸?
“在下名为戴雨浩。”
而后,戴雨浩才知晓唐冬瞧见了自己被念奴娇的人带走,而后将先前自己对对子一事与戴浩言之,略略隐去了些事,便令戴浩重视起了戴雨浩——唐冬原是丞相大人唐三独子。
光阴逝如沙。
三载光阴转瞬即逝,唐冬与戴雨浩恰及舞象之年。
唐冬生得更加俊俏,容颜似女子却偏偏为男儿。
戴雨浩的才名也是在这三载传遍盛京,人人皆知白虎侯府出了个腹有诗书的三公子。
而与唐冬在一处久了,戴雨浩竟还狡黠了几分——无法子的,要怪只怪逗逗唐冬着实有趣,连性子都变了些。
皆因唐冬。
景元六年,元宵。
长安才是华灯初上,戴雨浩便被唐冬拉着去了街市。
“雨浩,快些行啊——酉时灯展要对对子的,可就指望着你了!”
[特别篇一(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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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感谢千月和流年的花花,阿夜在这里开个特别篇,上中下三篇,合约万字左右,短篇文呐~
作者:这里的主角,的确就叫唐冬没错,请莫与原著新兵唐冬一章联想……剧情需要,明日继续更文!
作者: 4153字大章呐~再次感谢各位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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