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关于我重新活一次这件事

雨下着。

并不是那种磅礴大雨，而是淅淅沥沥，默默洗刷着这旧街每一块青石砖的雨。灰色的野猫蹲坐在屋檐下，深红色的瞳孔在街道两侧来回扫视，像是在寻找什么。

直到，它发现了一个“异样”。

有人横躺在街道的中央。雨淅沥沥地落到他的脸上，汇到青砖的缝隙里。他像是突然出现在那里一样，刚刚还没看到的，仅仅是转头的功夫便出现在了那里。

灰猫低头看了那人一眼，没有任何反应。

雨势没有半点要变的样子，天灰蒙蒙的一片，似乎还能下好久。它便继续往街道两边张望，仿佛在等着什么。老城区本就没有多少人会经过，更别说是这样的下雨天气了，整个街道都异常安静，只能听到雨滴落下的声音。

好久，那人才有了动静。他先是坐起身，把脸上的水擦干净，然后愣愣地坐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直到雨继续落到头上，他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然而，他没有跑到一边去躲雨，反而是又躺了回去，呆呆地望着天空，任由雨落到身上。

灰猫低下头，露出仿佛在看傻子一样的表情。它不仅没有从这个人身上感觉到对这雨的厌恶，反而看到了他在笑，仿若因什么而陷入狂喜。

只是淋雨而已……有什么好开心的。

好一会儿，那人才坐起来，朝灰猫在的屋檐下走去，最后一屁股坐在窗台下面。灰猫便是站在窗台上，默默看着这一幕。它也不感到害怕，甚至近乎默许一般，让那人坐到窗台下。不过让灰猫稍稍有些疑惑的是，他刚刚发过神经后就没有别的什么动作了，仅仅是愣愣地坐在窗台下面，望着天空。

是雨啊。

下雨了。

有多久，没有呼吸到这样的空气了。

叶歌默默地望着天空。他从没想过，自己居然还可以像这样，毫无顾忌地走到外面来。这副身体给他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好，他从未有像现在这样，感觉身体里充满了力量。

上辈子的他是一个病死鬼，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在医院的病床上度过。在临死前，万能的神明给了他一个重活一次的机会，但不是在他的世界，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举目无亲的世界。

他答应了，便来到了这里。

“不回家吗？还是说没有家可以回去？”叶歌便抬起头，看着窗台上的灰猫。

灰猫听不懂，低下头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不知道是不是腻了，它不再去看叶歌，而是慢慢在窗台上趴下来，蜷缩成一团。

“那还是等雨停吧，我也得想想该去哪里了。”他便挠了挠脸，站起来。犹豫了一下，朝灰猫伸出手去。

灰猫感觉到什么，睁开眼睛，爪子一伸，直接拍开了他的手。

“不给摸吗。”叶歌有些失望。随后他才反应过来，一只猫拍开了他的手，力气还意外的不小。而灰猫不仅不怕他，甚至还有些嚣张地瞪了他一眼，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这个世界……似乎有点奇怪。

“它有点怕生。”突然，有人在他身后道。

叶歌回过头去，打着伞的少女走到他身边。她就像幽灵一般，忽然出现叶歌身后，即便是这样下着雨的天气也没能听见脚步。那黑色的大伞遮住了少女的脸，只能看到她是穿着白色的长裙，大概比他要矮了不少。

灰猫便扑到那少女怀里，被少女抱住。让叶歌稍稍有些意外的是，少女的头发并不是常见的黑色，而是那如同冬雪一般的纯白色长发。这种颜色，他一般只会在那些病入膏肓的人身上见到。

“这是你养的猫吗？”叶歌没有想下去，只是问道。

“不是。”少女用肩膀夹着雨伞便打算离开。灰猫还有些小胖，一只手抱不住。

“要帮忙吗？”叶歌想了想，主动问道。

他也无事可做，与其一直在这里等雨停，还不如去找点事情做。而且直觉告诉他，跟上这个女孩或许会有不同的事情发生。叶歌厌倦了在原地等待的日子，他寻求着一切会让他觉得有趣的事情，他想让人生变得比任何人都精彩。

这样，他才能说，自己重活了一次。

那少女侧头看了他一眼，大概是在思考，随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把伞递给叶歌。

真是漂亮的人。甚至，与那白色的长发如此相衬，只是看着都让人感到惊艳，仿佛是从童话里走出来，不存在于任何地方。

叶歌这么想着，从少女手中接过伞，问：“要去哪里？”

黑色的伞很大，即便两个人一起站在伞下也绰绰有余。

“左转就到了。”少女揉了揉灰猫的脑袋，道。

“就住这附近吗。”叶歌看了一眼少女抱着的灰猫，恰好那猫也看着它，露出一种恐吓的表情。他便忍不住笑起来。

一路无言，而那少女也没说假，大概转了个弯，走到街道中心时她便在一户的门前停下了脚步，弯腰把灰猫放下来。

“就这里吗？”叶歌把伞收起来，递给少女。

“恩。谢谢。”少女点头，推门走进屋里。不过让叶歌有些不解的是，那灰猫没有跟着一起进去，只是坐在门外。

少女门前的有两级的台阶，大约能站上去三四个人。叶歌想了想，和那灰猫一起在门前坐下，继续望着外面的雨。他没有地方可以去，即便想做什么，大概也得等到雨停之后了。只是被雨淋过后，身上湿漉漉的，这让叶歌感觉有些难受。

过了几分钟，门才重新打开。白发少女在门前放下一碗猫粮，随后望向叶歌，面带疑惑。大概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又回到屋里，把伞拿出来，递给叶歌。

“不用还了。”她这么道。

叶歌接过伞，也没说话，只是坐在台阶上。

灰猫不再去看外面，低头吃着自己迟到的午餐。那白发少女便轻轻揉着灰猫的脑袋，揉了一会儿她才继续问：“在等雨停么？”

虽然看上去有些冷漠，少女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接触。或者反过来说，她只是对这样的情况漠不关心。因为不关心，所以才能一脸无所谓地问出来。她只是在一边摸着自家的猫，找点什么话题来打发时间吧。

“应该吧。反正我也没地方可以去。”叶歌想了想，道：“雨停了之后再去找找有没有警察局之类的地方吧。你知道该怎么走吗？”

他现在在这个世界完全就是黑户，就算去搬砖人家可能都不会要他。万能的神明有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呢？就算不给点外挂什么的，编个身世不也挺好的吗。

少女看着他，最后摇摇头，没有回答。不知道是不知道，还是单纯地不想回答。大概是觉得够了，她站起身回到屋里，没有再理叶歌。

离雨停还有好久，甚至有种要越下越大的趋势。

叶歌也不着急，继续坐在台阶上发呆。在医院里的日子让叶歌习惯了等待。他不急着去找什么事情做，仅仅是坐在这里，默默等着太阳出来。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仅仅是等待时间流逝。

身边灰猫刷刷地在碗里刨着，那声音和雨声莫名融洽。

直到，有谁走上这个台阶，叶歌才回过神来。

那是一个穿得一身黑的男人，手上撑着把黑色的伞，头上戴着黑色帽子，脸上带着墨镜。走上台阶后他看也没看去叶歌，直接敲响了白发少女的门。

可是，回应他的不是开门声，而是低沉的撕裂声。空气清晰地扭曲着，连着那黑衣男子一起撞飞出去。叶歌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有些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灰猫毫无反应，继续低头吃着猫粮，仿佛习以为常。白发少女漠然地走出来，看了叶歌一眼，微微歪头。

和刚刚不一样的是，她身上披着的一件纯白的斗篷，宽大的帽檐几乎要把脸完全遮住，衣袍拖到地上，仿佛那华丽宫装。叶歌这才注意到，她的眼眸和灰猫一样，都是血一般的红色。

然而让叶歌更惊讶的是，刚刚飞出去的黑衣男子很快爬了起来。看他的样子，似乎连轻伤都算不上。

“这样的招呼还真是热情啊。不愧是属于神的‘因子’，力道都不一样。”黑衣男咂了咂舌，“不听一下我们带来的条件吗，‘上面’可是开出了大价码啊。我们要找到你也不容易。”

白发少女微微低下头，随后缓步走下台阶。天空的雨还在下着，却没有一点一滴落在她身上，一切都仿佛被什么扭曲开来，滑向两边。

她便这样，一步一步走到黑衣男子面前，抬起手，作出一个打响指的手势。

“无聊。”她便轻声道。

啪。

那一刻，世界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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