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变故

天花板上挂着装饰豪华的吊灯一动不动，只是现在的它显出不同于熄灭时的灰蒙，金鎏的表面反射出暗红色的光，和些许金色在交汇流动。

因爆炸起火的房子让我无法相信，我们的家明明大部分是由大理石等石料建成的，可是这烈火让我觉得整栋房子都在燃烧，即使地板也传来炽热的灼烧感。

心底的不安加剧，我的眼泪没有再流下来，好热，要窒息了。

妈妈和忠叔带着二妹和小妹走了，愿二妹信仰的上帝能保护她们，她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一定会没事的。

三妹又跑出去玩了，她总能和好运相遇。她瞒过了我们，也骗过了敌人。再见到她时我一定不会再批评她，真想和父亲一起再夸奖她，可是——再没可能了。

此起彼伏的枪炮声让我很害怕，好像每一次发射都是朝我而来。还有时不时的爆炸声和持续的野兽怒号声，这一切都让我想抱头痛哭以逃避掉，可是双手仍紧握着父亲的步枪抱在身前，父亲说我要带着绝望前行，但我现在心底仍存希望，这算是老天爷的玩笑吧。

轰隆！

我所在大厅的墙壁倒塌了大块，一个手臂丑陋且异常巨大的男人踩着碎石走了进来，一手是手炮，而另一只手布满了——

“啊！”在燃烧的噼啪声中连我也忘了自己的反应，可他听到了。

“原来在这。”他说着冲了过来，双脚沾满鲜血，脚下的石块也被染红让人误以为是被扎破了脚。

沉重的脚步声，不要过来啊！

我，我，跑啊！笨蛋！

转身急忙跑上旁边的楼梯。只能如此，外面有他的同伙，而且我也跑不过他。上楼还能出其不意的反击一下，父亲就是这样带着我撑了好久。

我能行的，我能行的。

多亏父亲对我的锻炼，我的身体在这佣人用的狭窄楼道还算灵活，也幸好这里没起火。

刚冲上几节台阶，攻击就到了。一发手炮打在了通道口的墙壁上，但爆炸带来的冲击波没有影响到我——继续跑，顷刻，我都没能再跑几节爬完第一段，身后传就来猛踩地板的巨大声响后是一些木质梯子的碎裂声。

好歹迈上了拐角处的地板，刚要转身继续跑，可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危险，急忙刹住。

大致是一团绿色的东西擦着我的裙子打到了窗户所在的墙壁上。嗞——是墙壁被腐蚀了，黑绿色的流体掺杂着黑肉，眼睛即使被阳光刺到，也能捕捉到这画面，唔——很想吐，我现在不只有倒胃感，还有本能的恐惧，背后更是一凉。

跑不掉的，所以——以最快的速度转身，把枪托抵在墙上，对准他，当看到他有些眩目时，抓住时机，全力扣下扳机。

一声枪响，步枪前身猛地向下倒，使枪差点脱手。

怪人应声倒地。他因为一只脚踩陷了台阶，头向下，全身痉挛，四肢狂乱，砸碎扶手，左臂的绿黑色肉泡也在此过程中破裂不少，流出了——

唔，一只手不自觉的捂着肚子。还要补枪吗？

不能犹豫，再把枪靠稳在墙上，瞄准、开火，子弹贯穿他的胸口，狂暴的尸体安静了不少，应该是死了。

轰隆，传来的爆炸声让我惊醒。

还不可以停下，挪动脚，向楼上跑去。

到了二楼，前进一小会就是大过道，尽头拐角处的外边，我想起那是三妹捉迷藏躲过的地方，虽然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可很是隐蔽，就躲在那吧。

又是接连的爆炸声，传来房屋倒塌的声音和接连的震动。他们，该不会是把后屋给炸平吧？

刚跨出一只脚就倏地想起，这不是游戏，追我的穷凶极恶的暴徒，我这样不是把自己逼入绝境吗？待在这里更不知道会不会埋葬于此，我得跑出去，可是外面——有人看过来了！

急忙躲回蹲下，拿枪的双手还算镇定，但是脚在发抖。

怎么办啊？下楼很危险，下面已是火海，还有敌人，肯定是不行的；上去的话就没地方跑了。

爆炸声与震动又传来，这回切实的察觉到是二楼转来的，还能听到窗户玻璃有序的震碎声，他们，该不会在无差别的搜查二楼吧？

躲进房间已经无望了，也不能下去，只能上楼顶了。

返回楼梯再度向上跑，已有一些浓烟灌入，索性那些人鬼使神差的没有发现我，可就算这样，我也害怕不已，我甚至能听到不是我的自己的脚步声，他们声音好像踩着我，让我充满恐惧，呼气受阻。

也许过了一小会而已，我并没有实感，恐惧带来的漫长感与行动的短暂感同时存在，丝毫好不讲道理。

无恙的到了楼顶，虽然担惊受怕，但周围却显得相对的平静，硝烟与各种声音都被眼中的无云蓝天所稀释些许，这周围所发生的一切在高空之上看也许毫不起眼吧。

到这种时候了为什么还要想这个？

意识到自己作死的行为之后，加快自己刚刚放慢的脚步，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

稍作休息，告诉自己不能懈怠，但已经蹲下来更想瘫软下去。

这种时候还不可以！父亲的话在我心中响起，可是——让我偷懒一次好不好？

眼泪不再休息，又流了下来，我真的很不争气。为什么会这样呢？

明明早上父母亲都在，三妹也破例和我们待了很久，二妹的新修女服很漂亮，小妹在母亲的怀里依旧是那么贪睡，父亲还答应傍晚带我去骑马，全家更是计划在几天后我生日时去郊游。

可是，就这样了啊。

时间没有给我答案，而是先带来危机。我还在擦拭着眼泪，楼梯口的木门就被撞毁——又有人追来了！

再次把枪抵在墙壁上，枪托没有沾上之前的液体，没被腐蚀，要不然我一定会架不稳的。

静待，这个角落必须走到我正前方才能看见我。我现在没有退路，自己已经把自己置之于死地，但是，还有机会，我不会放弃的。

听到几声怪人的枪响之后，我终于还是被发现了。

不敢有丝毫犹豫，努力连续扣动扳机，用全身的重量稳住步枪，只求子弹正中目标。

啪——啪，有两颗子弹打中了怪人，让他身上溅出暗红色的血液，可好像并未对他造成致命影响，他捂着伤口沾上血液放到自己的笑脸前，好似在欣赏。

下一秒，突然面露凶戾之色，和之前那人差不多构造的身体冲了过来，先至的脚步声摄人心魂。

还不够，继续开火，咬着牙抵挡恐惧，内心只有对手指的命令，身体其他部分都像被屏蔽掉了。

怪人的身影占据了视线，他没拿枪械的右手从我左边的方向抓过来，即使碰到阻挡他的墙壁，他也会暴力地把墙撕碎。

恐惧使我闭上眼不敢看，只感觉到好几块砖头砸中我的脑袋、肩膀和脖子，让我拼了命把头埋低。

头皮被好像砂纸一样的东西擦过，抬起头发现怪人手臂的一击被我躲过，墙壁的粉尘碎石拍的了我的头发里，不知如何描述其重量。

我还能反击。

枪管被砖头砸到垂向地面，我马上使劲握住枪身向上抬——射击，开火！

连串的枪声与如同野兽的哀嚎声过后，随着沉闷的倒地声，周围平静了不少，仿佛我被隔到另一个世界，但撞击和砖块砸伤带来的疼痛又把我拉了回来。

视线中的是怪人的尸体，血掺杂着白色粉尘……

唔——根本没有做忍受准备的机会，直接呕吐，翻腾的胃搅动着恶心感，四肢的力气都像被抽到胃里深刻这份不快。

我拍拍胸口舒缓一下，同时也确认这怪人的死亡。他就倒在我身边，身上各种东西已经变得粘稠恶心，而我身上也沾染了一些血迹，看完又是一阵恶心感，不过没有再吐。

不能待在这，赶快离开。

把父亲的步枪从怪人的尸体下拉了出来，枪身已被染得红黑，枪口处更是混和着一些血块，它此时已经没了时光所酝酿的古朴之色，更像是一根活生生打死动物的棍棒。

还要拿吗？

可是已经在手上了并自然的把其握紧，还是拿吧，毕竟是父亲遗留给我保命的，父亲留的——我想起了怀表，那是父亲最看重的东西。

抽回一只手摸了摸口袋，温暖和光滑的触感，还有次次跳动的清晰，呼，还在。

“血腥、羊羔、饥饿！”

什么？东西？我才刚刚半站起身。

“进食！”

一抬头，一个体型更大的怪人占据了我的视野。可怖的嘴脸，这是在笑吗？虽然一如之前两人的恶心，但我全身已无知觉，像已落入他腹中，只剩下脖子和头在挣扎。

退后！

回过神来，手脚刚要用力，怪人已经掐着我的脖子把我拎起来，骇人的嘴巴已在眼前。

“啊——”

这一刻，仿佛牙齿都要咬碎，紧闭的双眼渗出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血，左耳边的痛楚席卷整个头部，头皮已经到了无知觉的地步，但大脑还是像要爆炸般崩溃。手、脚拼尽一切力气伸直，太疼了，像被拉出筋脉一样疼痛。

身体短暂感到虚脱后是无力，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

发出呜咽，勉强睁开了眼。

怪人吐掉了我的左鬓，再次把巨口张开。

不行！

“鲜活，喜食！”血红的巨舌像触手一样，接近了。

不能再来一次，一定会被痛晕的。

下身从刚才的刺激中缓过来，开始用力踢他。步枪在刚才已经掉了，只得把手摸进了口袋，去抓挠那怪人是无意义的。

巨舌把我的头发卷起，本来松散的发丝与其行成一条黑红相间的粗绳。这再一次的折磨不知怪人为何放慢了很多，不过，我才不想知道。

左手，摸到了口袋里的刀，那是在初遇袭时拿的，一直在口袋里。

摸出，没避开刀刃带来了如清风一样的割伤感，让手更清醒。瞪大双眼瞄准怪人的喉咙。

怪人意识到了什么，立即停下对我头发的拉扯，不过我才不管这个，现在只有一个意志。

倒着拿刀更觉有力，刺去，一直到刀身没入他的咽喉，强握着刀柄的五指也没有松开。

“啊——喔——”

分不清怪人的嘶喊和我的怒号。

拔出，再一刀，红黑粗绳被分开，一段红肉也被割下。

再想来一次，可是刚刚那一刻怪人爆发出差点把我脖子捏断的力道，紧接着就把我扔了出去。

撞到地板的疼痛小多了，但还是要命的疼。

“呃——呃”喉咙舒缓了一些，拿刀的左手还紧握着，只是——抽筋了。

放下、张开、扭动，怎么给自己的手下命令？

喜新厌旧的身体现在正专注左手肌肉的痛楚，但脑袋还是记起了什么东西。

拖着要散架的身体站起来，走下向步枪掉落的位置。

那边那个怪人还没死呢！

怪人跪在地上，脖子伸直，他捂着被砸破的喉咙，血液从他的指缝中涌出，艰难的呼吸，突然一咳，鼻子吹出的血泡转瞬即逝。

咚——他狂乱的用另一只手捶砸地板，狠吸一口气，嘴里和手里的血液甚至被吸回去了一点，然后再没涌出多少血液，头也抬起，张开的嘴中断了半截的血舌在狂舞，突出的眼球转向了我，满是愤怒。

我已经使不上多少力气，但还是把枪捡起架到了墙上；左臂肘关节已经恢复，手掌却还没能松开，但用刀来稳一下枪身还是可以的。

冲过来了，宛如一辆失控的卡车。

右手食指扣动扳机，来啊！

两声枪响，直到我再摁不出来。

迎面而来的怪人轰然倒地，以砸到地板上的头为起始形成红潭，身体一动不动。

终于，算是结束了。

周围又恢复平静，感觉到了胃依旧翻腾难受，眼前的一切着实恶心。刚想把视线移开就发现了问题。

怪人的身体开始膨胀，感觉像气球，这样下去的话——

转身就跑，只能向楼下跑去，这楼顶一刻也不能停留了。不去想楼下的危险，因为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其他威胁了。

所幸，楼下已再没发生爆炸，可却是浓烟烈火，我畏缩了，退了回来，可回过头看到的却是膨胀了差不多一半的怪人尸体，吓得差点摔倒。

没时间了。 我选前面。

我对自己家还是很了解的，选择直接走主楼梯，穿过浓烟烈火逃命。

踩着炽热的地板，突然一声爆炸带来的震动让我差点摔倒。

我还行。努力在奔跑中保持平衡。

怎么了？眼前的一阵阵黑暗灼热刺眼，空气也——呃、呃、呃，捂着口鼻，衣袖上的腥臭味让我抗拒，但是不能移开。

流出的眼泪开始以可觉的速度蒸干，要掉出来般的眼珠子看到了火红中黑烟涌出的墙洞。

跑，走，踉跄，步枪撑起第三条腿……

物体倒塌的声音被二十多次大爆炸的身音掩盖，等这一切离去许久，自己的咳嗽声变得明显。

身体倒地，草地承载的仿佛只有心跳，全身，瘫软无力，喉咙咳嗽不停，仍大口吸着气，让要烫到要冒泡的肺冷却下来。

倒在草地上，柔软的嫩草让我想起曾经赖床的慵懒早晨，阳光照到面颊，是又一天生命历程的催促，但，现在照到身上的不是晨光，而是让我身体响应着伤痛的火光。

身后好像又响起类似野兽的嚎叫，是真是伪没有去想，身体回应大脑说还有力气，那就还没完呢！

在草地上抹了一下沾着凝血和火灰的双手，站起身来。双腿还能跑，在胸前紧握着步枪，向一眼就看到的大路前进。

那里，那条碎石路，那条旁边开着纷繁野花的路，是母亲她们逃离的路线。

我现在这状态差不多是吊着一口气，但双脚还是机械的开始加速。

把敌人吸引过来，让你妹妹她们跑。

不知为何，父亲的话在耳边想起，还有他落寞的面庞。

转身向路旁边蔓延的森林前进。

荆棘、鸡毛草、绊脚的藤蔓、勾人的树枝，越前进，树林就对我展现它更多的威严，可即使如此，我也没有减缓步伐。

渐渐习惯这样在林中前进，恐惧愈来愈远，追击的脚步声慢慢被林子里各种声音替代。

直到水流声清晰起来，石块惩罚我这不速之客将我绊倒，我再承受不了什么，一切都隐去。

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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