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弦走在前面,凛音跟着他。
背着手左顾右盼,显然她对眼前的一切很陌生。
叶弦带着她在雪之城市中穿行,经过街道和小巷,穿过破损的危楼,来到一条开阔的大路中央。
一条十字路口。前方被积满雪的高墙拦截,墙中嵌着大门。那门不一样,与周遭的一切大有不同,是黑色的,看来是金属材质的门。
他立刻就注意到了大门右旁的小亭子,因为那上面也有引人瞩目的小铁门。
叶弦下意识稍稍侧头,只为确认凛音是否还在,他发现凛音正在看着他时,猛地把头侧回去。
“走吧。”叶弦说着,他明白自己不能一言不发。
凛音的步子有些僵硬了,天并未下雪,气温也不是一般的冷。
凛音抬起血红的双手,十指紧扣。
叶弦用沉重坚硬的右手在门上敲了敲。
……
无人应门。
他又吃力地敲了敲,等待着回应。
……
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没有人的。”凛音在亭子的左侧看向窗内,说着。
叶弦缓缓深吸一口气。
“唉——”
他试着握住冰冷的铁门把手,向下一按,再一推。
居然开了!
门就这么被打开了,叶弦简直不敢相信,就连凛音也在一旁傻傻地望着。
很意外。叶弦知道没人在,还心想着砸破窗户也要进去,没想到就这么被打开了。
他走了进去,这是个挺小的亭子:大窗户的下方是一张老旧的原木色办公桌,上面摆放着旧本子和几张白纸黑字的值守记录;桌子后面一把旧得褪皮的黑色椅子;右上角立式衣架上挂着两件大棉袄。除此之外椅子的右侧有一台煤炉,里面的煤块差不多烧尽了,冒着缕缕青烟。
叶弦闻到那股煤炉的碳味儿还以为是什么东西烧着了,走近一看才发现是用来取暖的煤炉。
“这守门的火也没熄,门也没锁就离开了,有这么急吗?”叶弦不完全是说给凛音听的,也认为自己在自言自语。
凛音没有任何回应,叶弦以为她走了,转过头确认。
他与凛音对视了,就在不经意间,凛音那双澄澈明亮的大眼睛凝视着他坚定而深邃的双眼。
他没有转移视线,为什么要转移?注视他人的眼眸不是一件再正常不过,很自然的事情吗?
他们对视了好一会儿,凛音一直在用左手捏住鼻子,右手在嘴旁扇着屋里的煤烟。
叶弦才注意到她的双手已经红得不像样子,通红的手像是涂满了新鲜血液。
不仅是手,脸也泛红了,她明明被冻得这么厉害,却一点冷的样子也没有,一路上根本没有提过自己冷啊难受啊什么的,一言不发。
“怎么了……看我干嘛?”叶弦还在想她为何不冷,却被她的话语打断了。
叶弦侧回身去,走到衣架那里拿起一件灰色棉袄,说了一句:“你不冷吗?”,便把袄子给她递过去,示意她穿上保暖。
“我要白色!”
凛音没有接,盯着衣架上的另一件袄子说着。
……
叶弦收回递向她的衣物,把手伸向衣架上另一件白色的袄子。
凛音这么一说,他感觉自己像是她父亲,而她只是个10岁小女孩,嫌弃着不喜欢的颜色,傲娇地说道,我要那件白色的!
但自己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谢谢。”凛音接过纯白的大袄子,穿上了。
是一件挺大的棉袄,很厚很长,叶弦也穿了上,感觉一下子就不那么冷了。
“要不你呆在这里吧,这里还有几块煤能烧。”叶弦看着火炉旁的煤块。
“不行,我想到外面去看看。”凛音澄澈的双眼,像是在闹别扭。
她右手握住左手,双腿和手臂还在时不时打颤,微小的颤动不用说,肯定是在强忍严寒。
叶弦看不下去,明明都那么冷了,还在硬撑什么呢?自己手都快搓得蜕皮,都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她的手都这么红了,惊悚得都快忘了原本的洁白细嫩。
“你都这么冷了,为什么硬撑?”叶弦不是质问,更像是在担心。
“……快天黑了……不要浪费时间了好吗?”凛音快哭出来似的表情让他无法应对。
叶弦走出亭子,凛音紧随其后。
他靠近墙壁的黑色格栅大门,是没有上锁的,应该是直接推的门。
叶弦回想起在远处看向墙外:一座座连绵陡峭的冰山,仿佛将城市环环包围。
他已经想象到外面的光景了,那绝对一片冷酷险峻的冰川地区,而这里,便是冰雪城市的边际大门。
他推开了,门轨上的积雪被清理过,所以要推开很容易。
结果,这才不是预料之中。
大门后是一段较为平缓的下坡路,一直延伸向远方,没有任何阻挡,非常开阔。再远一些,能看到有几辆米粒大小的履带重型装甲车停在冰山的面前,那里有三十来人,在冰山附近不知道在做什么。
如果注意到左右两方垮塌的冰山的话,事情就能明白些了。
——他们好像在炸跨冰山。
凛音双手握着,紧贴在胸前,惊讶、疑惑、陌生……
叶弦没去在意那边的事物,他发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太阳。
怎么总觉得太阳没动呢……
太阳被高耸巍峨的冰山挡住,这是由那边的云霞得知的。
城市里的昏暗,一直是那样的昏暗;天边的光亮,一直在那个地方。
从学校到歌剧院,再到城边的大门。叶弦很清楚自己磨蹭了多久,难道五十分钟,都没有吗?不说五十分钟,就算三十分钟,太阳都沉的差不多了。
只是换了个角度,太阳还变高了。
“诶,我说……”
“诶……”
他俩同时开口,话语重叠在一起。
“你先说。”叶弦立刻避免了沉默。
“过去看看吗?”凛音问。
“嗯。”
“你想说什么?”凛音歪着头看他。
“你不觉得太阳……”
“没有动对吗?我也觉得好奇怪。”她补充道。
她望着落日的那头发呆,夕阳确实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云霞在变。原以为只是自己搞错了,听叶弦这么说,更加确信了。
不知不觉,叶弦已经走远了,她迈着僵硬的腿匆匆跟上去。
城外面的雪更加的厚,走在上面跟走在沙漠上有个共同之处,就是脚不知道会在哪一步陷下去。
陷进去,就像沼泽一样陷进去,被恶魔拽住。
叶弦不寒而栗,多想对自己没有好处。
先前看到的三辆履带装甲车,走近才知道是货车:黑钢色,没有涂装,白雾车窗,大货仓不知装了什么,两条履带不禁联想到了冷血坦克。
叶弦和凛音两人瞪大了双眼,那些穿着极地防寒服的人坐着的坐着,站着的站着,还有两个人抬着担架向这边走来。
他俩目睹了,担架上抬的是尸体,四十来岁男子的尸体。
衣服和裤子稀碎,还有几块布吊在上面,破烂的地方全是黑红的血,还在往地上滴落。
越来越近,两个沉默的男人抬着担架向这边走来。担架上的死者面目狰狞残破不堪,头发连着头皮脱落,嘴裂成两半,血肉模糊扭曲。
凛音转开身体,用冰凉的双手盖住脸。
“让开!”
其中一个男人吼道,毫不客气。
叶弦往右边退开。
担架送往附近另一辆货车上,是直接扔了进去,看也没看就返回。
他在想是什么让担架上的死者受如此严重的伤。
是炸药吗?是爆炸的误伤吗?
叶弦打算了解情况。
消瘦的男子靠在车头上啃压缩饼干,眼神迷离。
“请问一下……”
“你们在干什么呢?”叶弦问那男子。
……
那男子没有说话,继续啃自己的干粮,叶弦貌似没有把他从走神中拉回来。
“请问……”
“干什么?你说干什么?!”此时,坐在车旁的男人发话了,冲叶弦吼着。
那男人光头,鼻梁和眼睛间一道疤,态度凶狠。
是冒犯到他们了吗,叶弦只好闭嘴。
意想不到的是,两冰山间的窄路处又出来两个抬担架的男人。
他们也向这边走来,凛音立即跑到叶弦旁边,面向货车。
同样,也是尸体。
这次的尸体有些微胖,防寒服已经没了,侧腹位置少了一块肉,叶弦不敢去盯着看,他条件反射地拒绝看到内脏器官这类东西。
这位不幸之人的脸也是……血肉模糊……
叶弦心潮翻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到底是什么,才会扯掉一块肉……
“喂!这里发生了什么?”他忍不住了,直接对抬担架的男人发问。
有个男人停了下来,另一男人被迫停住。
“你在说什么?”那男人反问他,看起来很生气。
“什么……”
叶弦茫然。
“我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尸体。”他语气缓和。
……
那男人看了看担架对面的另一个男人,又看了看在车旁垂头的凛音,回过头问:“你俩是什么人?”
“我……”
叶弦语塞,这样的问题根本答不上来。
“我确实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也不知道尸体是怎么回事。”
抬担架的俩人对他和凛音完全是怪异的目光。
想来也是,两个失忆的傻子能不怪异吗?叶弦心想。
凛音十指交叉扣得紧紧的,有鼻涕流下就用手擦来擦去,可这种坚强无济于事,她是耐不住寒冷的,双腿已经麻木得站不稳了。
倒在地上可怎么办呢?于是,她哈了口热气在手上,搓啊搓,第一次连动动手指都困难。
叶弦就这么站着,附近这些人发呆,游神,沉闷,又凶狠又冷漠。他很难再次寻找下一个询问的目标。
右前方的货车打开了门,一个老头跳了下来。
那老头看起来五六十岁,黑发中夹着白发,黑白相间。
老头听到了叶弦的谈话,向他走来。
他并不熟悉这人,长相也不和蔼,不过看起来比其他人更精神,是在车里呆着的缘故吗。
“你是哪个区的?”老头问他。
城区吗?叶弦什么都不记得,怎么可能答的上来。
“我……不知道。”
他本来想回答说三号区,又想到万一不是数字命名呢,还是老实回答了。
凛音抬起了头,她本以为他只是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结果,他连住在哪个城区都不知道吗。自己怪异,遇到的人也是怪人。
那老头两手叉腰,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
“嗯。”
…………
“我们在这里捕杀凶兽。山里面是巢穴。”
“巢穴?凶兽?”
“炸山炸巢穴,捕杀凶兽赚钱,食用这些的。至于凶兽是什么,白狼,你只要知道是白狼就行了。”老头指着两山之间,说着。
“那……”
“抱歉,你要是还想问,别来问我们。去城里随便找人问,谁都知道。”
说完,老头就朝车走去了,看来是懒得回答叶弦大量的问题。
他看向凛音,凛音也在看着他。从她的眼神可以看出,她想离开了。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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