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5：破碎的重力下 阴影摇曳

随着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卫星内的基础系统也渐渐地开始紊乱。

无法逆转的坠落，仅此一次的灾难。

卫星本身渐渐无法承受坠落带来的压力，就连本来由回转产生的重力，都也已经完全地破碎。

来不及逃往边缘区的人们就像瓶中蚂蚁一般，连携着道路上任何无法固定的物体一齐被随意地振荡。气阀与蓄水喷洒地到处都是，水珠在无重力的区域也只能不断地、无规律地晃动，最终汇聚成一个晶莹的水球，又立刻被冲散，周而复始。

伊莎领着克莱尔来到了离卫星外壁不远的一处废弃却封闭的厂房，好在外壁一侧的区域墙面上，都还保留着当初卫星建设时为了在失重环境下便于活动的移动装置，所以他们还算有惊无险地避开了人流和上头焦急的联络，率先抵达了这个地方。

“……多老的古董啊。”

伊莎看着那台静静地躺在厂房里的‘魔方’

——有着浮夸的肩部和过于笨拙的装甲，毫无疑问，这是卡尔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MK-2式魔方。

“这老家伙，尽买些便宜货。”

她有些为难地顺着惯性飘到了机体头部的驾舱开口处，固定住自己后，从口袋里翻出了刚刚从卡尔桌上拿来的启动器。

“伊莎……这是………为什么？”

克莱尔知道这是伊莎偷偷拿到的，但她不应该提前知道拜尔斯的计划。

——除非这也是她早就计划好的。

“…嘘……”

.

略过液压装置推开舱门的噪音，伊莎轻轻地吻上了他的嘴唇，时光仿若永恒。

“克莱尔……我爱你…”

“这是我的选择…”

“所以、请原谅……原谅我的任性……”

没有泪痕。

是很淡然的声音，不存在的悲楚。

随后他便被推进了驾舱，驾舱周围的荧幕渐渐亮起，监视器外，伊莎也戴上了抗压服头盔，示意她要去厂房的另一边找找开启身后舱门的机关——

…

…

克莱尔还沉浸在前一时刻的温存之中。

而这一刻的情感，却恰恰成为了今后他回忆中，最深刻的那一瞬——

“——轰！！！”

“轰隆！”

巨大的震鸣声穿透了这混乱中少有的一点宁静的场景。

一台骨架般的、漆黑的机体，恶狠狠地撕破了边壁上那没有被黑石强化过的金属墙面，带着混乱的碎片和逐渐稀薄的风声撞穿了这小小的厂房——

MK2式的魔方自主开启了保护措施，关闭了视光器上座舱的盖子。

荧幕后的仍还有些迟钝的克莱尔，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怔怔地呆立在驾舱内。

仿佛这一切只是一场久违的噩梦。

.

“伊莎！！！！！！！！！！！！！”

“不、不………”

“……不。”

但他眼前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连她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连她死去时的遗迹都没有，咫尺间只有那个打破了这一切的幽蓝色梦魇。

片刻的时间后，「Covenanter」缓缓地动了起来，身上闪着蓝色的火焰，在下一个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的眼前便只剩下一片联通着宇宙的破损的废墟，只有些许黑色残渣依旧静静地飘在这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

“准尉！”

“…真弦准尉！”

——这次是来自总部的联络。

“真弦准尉，收到。”

方才从被冲击到打穿了卫星的外墙的那股晕眩中缓过神，真弦正努力地寻找着剩下的三部机体。

——不过刚刚的那个被冲垮的厂房里，真弦似乎还撇到了一台陈列着的老古董？

“…你知道你......你到底在做什么啊！？？准尉！”

“……嗯？”

真弦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拿着这台实验机，刚刚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私自攻击并摧毁了四台‘加达里尼’军方的正规军队………”

“哈？……你说什么？！”

真弦愣住了，转眼望向那仍然在下坠的卫星。

“私自摧毁其他殖民卫星的正规军队……已经是赤 裸裸的宣战行为了！”

“…不过由于这只是测试实验，一切都是保密的…………但是现在，你必须尽快回来，停止一切多余的行动，接受军部进一步的审判，这是命令！”

“可、可是…刚刚我接到的是范特息上校的命令啊，怎么……”

这句话说到一半，真弦突然想起了那个令人介意的‘私人通讯’。

私人的粒子通讯是无法留下录音的。

他恍然大悟地睁大了眼睛，一切都说得通了。

——正是他用了不知名的手段使得这颗卫星落向地球，又利用自己去阻止那些加达里尼的军队。

“…………你算计我，范特息！你算计我！”

他不禁出离愤怒地破口大骂。

——虽然比起这个，他更加悔恨于自己的天真。

.

“准尉！给我接受命令！范特息上校一直在这里没有离开过，不要为你个人的过错寻找借口！”

“…还是说这是你蓄谋已久的背叛吗？！”

军部传来的声音更加急躁了。

“可是这下落的卫星怎么办！”

真弦知道会有可怕的后果，在这样的重大失误后，他的人生很有可能已经被判决了死刑。但此时他已经无暇思考了——

“你又在说些什么？”

“这颗十三号卫星在坠向地球啊！我……”

“…咳……”

通讯沉默了。”

“可恶啊……”

“…快想想办法、快想想办法……”

真弦飞速的思考着，但他知道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既然事情已经糟糕到这样的地步，他不能就这样回去，再例行公事地被法庭处死。

“不要管这个、准……！”

沉默之后，军部似乎终于下达了他们的决策，但立刻就被他打断了。

“没有自爆系统、也没有多余的武装…”

“……可恶啊！”

“…不就是颗破卫星么！看我把他推回去！”

他大声的吼道，完全放弃了思考。

——在这样的情景之下，思考又能意味着什么呢？说罢，他操纵着「Covenanter」飞向了这颗卫星下坠的底部。

不知道机体的骨架是否能撑过这样的压力、「Burst-System」的时间也所剩无几……

但是没有办法了，被一股不知名的信念所燃烧着，真弦想做出最后的努力。‘魔方’全身的喷口都绽放出同样浓烈的火焰，粒子形成的残像甚至也颤抖地偏离了方向——

在他的上方，那颗渐渐碎裂卫星中也还有将死者的挣扎，将要逸散的魂灵们似乎已经来到了他的身旁。

在坠落的卫星下方、他只是渺小地如同坠饰的一小点火光。

奇迹是不会在这里发生的，真弦知道，自己从来都没有相信过那些，即便现在也是。

周边已经泛起了血色的光芒，那是来自大气层的热量。

他微微地偏了偏脑袋，惊讶地发现刚刚被他漏掉的三台加达里尼的机体，也在他身边奋力地贡献着那微薄的力量。

——是啊。

真弦感慨到，

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志气。

所以，

——如果就这样结束，也是可以接受的吧？

.

.

.

.

“………真、真……弦…!”

“…真弦！！！”

通讯的声音已经被 干扰地难以分辨，但隐隐约约地能听得出来，那是卡洛琳焦急的声音——

“已经无法挽回了…别献身在这种傻事上面了…小琦！！…为了保留数据也好……你给我回、给我回来………来！”

“………………”

“………………”

“………………”

“………………”

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那些日子里的记忆，真弦已经不在乎了。

准确地说，他已经不记得在那个时刻过后，自己究竟是怎么渡过的。

但他唯一确信的一点，就跟他之前想的一样。

——他的人生，已经随着那坠落的卫星，一并地死去了。

.

.

.

.

.

秋冬时节的铁轨衔接处已经岔开了一段距离，晚上的路程常常伴着那有规律的节奏和声响。

艾维静静地蜷在干冷的床铺上面，聆听着车轮陷在分岔处的韵律。

漫长的夜晚。

车厢内的光源熄灭后，双眼便渐渐地适应黑暗，床铺边的墙板上倒影着清冷的夜光。

不眠的夜晚。

.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夜深的时候，迷迷糊糊地、一股强烈的亮光打在了她的床铺上，艾维朦胧地张开眼。

——窗外夜幕的尽头漏出一点点包着血红色的火光，火光很快地扩散作耀眼的光芒，那种光芒穿刺般地透过了一切，天地间如同白昼。

“…咦？”

艾维连忙起身，披着厚重的被子，半掩着眼睛望向远处白光的尽头。

“骗、骗人的吧…………”

白光渐渐熄灭之后，光焰中包裹着的那颗长筒形的巨大的石块便势不可挡地撞向了远处的地表，从坠落的远点处开始广袤的大地土石摧枯拉朽般被掀起或撕裂，由碎屑点缀着的冲击波连带着震耳欲聋的巨响，霎时间充满了这个世界——

…

…

阴影摇曳在悲剧的上空：

这便是一切的开始，

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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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告：无论如何，时间不存在休止——恰如停转的怀表，只是齿轮失去了价值

下一章：直到锈纹攀至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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