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阴森且漆黑只有些许闪烁红光的连廊尽头,层层叠叠的一道道厚重的舱门接连开启,门墙边壁后传出此起彼伏气阀放气的长叹。
真弦深吸了一口气,眼前呈现出相较于狭窄的走廊而显得过于庞大的厂间。
人员纷杂而有序的行走停驻在不同的高度:蓝色工作服的工人,浅灰色的维护机器,西装革履的上层人物,还有海泊里提翁公司白色制服的研究员。在他们之间最显眼的还是那十米多高亮黑色的人形骨架——
「魔方」。
「Test.Verison-Prototype.Seven」
「“COVENANTER”」
非常冗长的编号,试验机总是如此,大概这样也可以稍稍慰藉研究员们疲惫的心。
装配了「魔方粒子联动骨架 」的第七代试验性机体新鲜出炉,被一层又一层的钢骨与脚手架束缚着,每个部位都有机器或是工人在检查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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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呐?”
真弦正还在酝酿着些词汇的时候,他的背后被人悄悄地拍了一下。
是卡洛琳,她还穿着不明所以的白大褂。
“有什么感想没有,姐姐我的杰作。”
“额……”
「可能她口中的杰作,尽限于那些稀奇古怪、五花八门的系统之类的吧! 」
真弦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十米多高的、嶙峋的黑色骨架。
——光看外形的话,面前的机体除了肢体上复杂的框架和多得出奇的调整喷口,甚至连脚踝底下都空空荡荡的。
即便作为试机员,真弦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弱不禁风的机体。
“脚只是装饰。”
卡洛琳好像看出了他在想些什么,又轻蔑地瞥了一眼在下面指手画脚的那些穿着军服的人物,
“上面那些大人物是不会懂的——又不在陆地上,要脚这种累赘的关节干什么,这样还能把原先脚部机械装置的地方替换上最新的粒子联动骨架——”
“…那、那装甲呢?”
真弦看着眼前这惨不忍睹的机体,
“这真的是完成品么……不不不,我是不是记错日子了?…………还没完工呢,是这样吧?你们还在装配,对吧?”
“好了好了。”
卡洛琳踮起脚尖,亲切地摸了摸真弦的脑袋,
“别钻牛角尖了,小琦,今天这只是实验机体,根本没必要装外甲的。”
“可是——”
真弦总感觉很不对劲。
“别可是可是地还像个小孩子了,快去吧。”
卡洛琳用力推了真弦一把。
“再不济也是装配了两把黑石短刃作为固定武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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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令人不快的地方、让真弦感到违和的地方,并不是机体装备这种事情,而在于刚刚范特息上校的话。
虽然听说上校是早上才乘着轨道飞行器从地球到这里的,甚至还有些他有着其他身份的传闻。
但是正如卡洛琳所说的。
「上头根本没什么值得信任的人」
.
刚刚他被告知的那个任务命令,却只是一句不知所云的、毫无意义的叮嘱:
“今晚的测试,请以我到时的实际通讯命令为准。”
——那个上校这么命令自己,甚至还专门交给了自己一个私人通讯的密钥。
密钥的密码好像是——
...「Broken Gravity」?
可是这样的机体也着实不像是能让他‘违反命令’的工具吧?
“嘛……”
真弦甩了甩脑袋,人总有叛逆的时候,也总有厌倦怀疑的时候。
“还是好好工作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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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行至黄昏,经过一个又一个无人的月台,伴着车节与轨道的振声疾驰向暮色的终点。
当夜幕随星光照进这孤独的眼眸中时,车厢内暗淡却刺眼的白光接连亮起,很快,透过冰凉的夹层玻璃,艾维便只能看得清自己那冷光衬托下模糊的幻影了。
她着实无法描述自己当下的这种虚无的心境。
但她还记得过往本应淡退的一点有一点的印痕。
列车穿过桥梁,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抖动和窗外一闪而过的橙色的星火,这点亮光照出了桥廊下干涸的河床。
车厢内很冷,调节器不起作用,除此之外依然是孤独。不同的一点是她现在可以忍受前者,享受于后者。
也许这趟前往那种边境小城的班列,要不是缘于全自动化的恩惠、和行政部门懒于上报取缔的那套程序,她就只能像‘家里人’安排的那样,被家里的专机接走。
「…家庭」。
想起这样的词汇,还不如小声地嗤笑自己。
艾维知道自己。
——害怕面对这一天,所以才任性地决定自己乘火车回去。
因为这样她还能在逃避中思考一阵子,在孤独中享受那么一会会儿。
「家人…」
可笑至极,她想,连自己父母叫什么她都不是很清楚。
就只是‘都灵’这一个姓氏,她被迫地接受着。
所以此时往往是关于虚无主义的思考,往往是存在本身的意义进入陌路之时:艾维想到,这样的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呢,这样子的自己又应该做什么呢?
“…迷茫的人啊。”
她默默地叹息,
“不得不屈服于现实,让这些本能般地纷杂思绪填满自己的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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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还是赶紧……往好处想想吧——”
艾维勉强振奋起自己,伸了个懒腰,双手用力拍了拍有些冰冷的脸颊。
比如说这次勉强能算得上是旅程的路途,比如说他父亲突如其来地呼唤,又比如……
她看不到这之后了。
现在的心情说不上是兴奋,譬如正要和自己未曾蒙面的家人相逢的明日;也不是紧张,好比还充满着无限好奇的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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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根结底,依旧是因为习惯于孤独所带来的少许害怕,仅仅是丧失着目标的自己不愿面对的未知。
“…说真的。”
她好像已经开始喜欢上跟自己说话了,
“不能再这样了,我只是,我只是没有看到……”
“…我需要一个还能驱使我的动力——再怎么样都好,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我只是、我还看不到、还没有……”
“不想再这样…”
“……嗯、不管是什么都好。”
“不管是什么、都好…”
.
今晚的夜空格外璀璨,星星点点的银光之中,也许真的有几点来自那些卫星之上。
艾维突然想起哲学老师像这样的批判过,「那些卫星不过那群自以为是的人们所造出的虚假的天堂罢了」。
艾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上帝,也不明白什么是天堂。
但是她知道,人是有灵魂的。
——尤其是当下,在她真真切切地感受着自己这种空落落的内心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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