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让伊澜回忆,在Pendulum这么多年的时间里,他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工作的话……
他大概会毫不犹豫地想起,那顿自己这辈子第一次被女生请吃的火锅。
……
“学长……求你了——求求你帮帮我!”
面对忽然站起来低身恳求自己的学妹,伊澜头一次怀疑起了人生。
一向吊儿郎当、得过且过的伊澜,从来都没有被女生请客吃过饭,更何况是这样的礼遇……他搓了搓手,视线在火锅里刚刚飘上来的鱼丸和对面的俏佳人之间摇摆不定。
“喂,不用这样啊,由希……”
月见由希,不远万里从日本东京来到东国的留学生。虽然从高中就开始的留学生活让她习惯了中国的礼仪,但她的中文倒是个意外的硬伤。
所以,就算不知道她是日本人这件事,单是看她生硬的鞠躬和略显正式的中文,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不过,本着“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的原则,就算是可能在东国饱受礼遇的由希,也还是尊重了伊澜的意见,选择了这家生意热火朝天、顾客叫嚷声不断的火锅店。
就连伊澜本人也觉得,自己第一次被女生请吃饭就这么多要求,似乎做得有点过分了。
“不过,也是必要的嘛——”
“什么?”
“啊——不不不,我是说,不管怎么着,这饭我都吃了,还有什么理由不帮你的……”
眼见越来越多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伊澜连忙一边胡乱比划,一边暗示由希赶快坐下。
“真的——谢谢学长!”
由希又向伊澜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才又惴惴不安地坐了下来。
“不过,学长……”由希悻悻地开口,“请问,你要怎么帮我啊?”
“啊,这个嘛——咳咳……”
伊澜尴尬地笑了笑,然后煞有介事地把见底的酱料碟端了起来。
“料没了,我再弄点去。”
在由希灿若星辰的笑容当中,伊澜颤抖着站了起来,侧身晃进了料碗周围的人群里。
“我去——碟忘拿了……”
伊澜越发觉得自己尴尬过了头,只得又从人群中挤开,回到由希对面的座位上,把刚才忘记的酱料碟拿了起来。
相视一笑,便可当作无事发生;而看似稳如老狗的伊澜,实际已经慌得一比。
至于紧张成这个样子的原因……对于伊澜来说,自然是——
向来精致利己的他,居然要接下别人的委托了!
平心而论,这顿火锅根本算不上什么必需品——从由希在QQ上向他求助开始,他大可以找个校园里随处可见的长椅,或者在食堂一边照常吃午餐一边把事情商量妥当。
可这么干的话……伊澜总觉得自己亏了。
——世上哪有白白帮忙的道理啊!从小到大,他一直对所谓的“好人”嗤之以鼻;毕竟,就算是模范级别的好人,不也在做好事的同时捞到了不小的名声?什么“别无所求”,什么“但行好事”,这种鸡汤在他面前绝对过不了关。
不过,既然吃了人家的嘴短,这事不论如何,都得干到底了。
想到这儿,伊澜狠狠地咽了下口水,抑制着汗毛倒竖的冲动,端着微微震动的酱料碟回到了之前的位置上。
“咳——所以,其实——”
张口之前,伊澜的脑子里瞬间充满了一百万种可能。
比如,吃过这顿火锅的第二天,他就去找那个负心的学弟,揪起他的衣领大吼:
“这么漂亮的学妹,你把到手了还欺负人家?你大爷的,你不要老子还想要呢!不想单身一万年就给我对人家好点!”
——这当然是最糟糕的方案。而且,接下学妹的感情委托这件事,对伊澜来说已经很糟糕了。
所以,他必须要按照预定的计划,用最好的方案解决这份委托才行。
“其实——哈哈,既然是别人都想不到的方法,自然要保密。不过你放心,我可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肯定不会用危险的手段解决问题啦。”
“哦……这么神秘……”
眼见由希被唬住了,伊澜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嗯,等结果就行了,大概两三天吧。”
伊澜从火锅里夹起一片刚刚变成奶白色的涮羊肉,在圆圆的酱碟里滚了一大圈——那熟练又有些过火的动作,让很少吃火锅的由希差点把筷子抖落在地。
“快的话可能明天就能解决了——青岚也不像是不喜欢你了的样子,别想太多。”
——阮青岚,月见由希的男友,也是伊澜和由希两人所在的西清大学的大一新生。
而由希今天特意交代的委托,正是让伊澜去解决两个人的情感问题——具体地说,是由于阮青岚的心理状况不太正常而出现的情感问题。
当然,这完全不同于一般的心理亚健康;就连安定医院都只能试图通过拘束患者来解决的问题,对于由希来说,自然只能求助于他人。
结果,由希求助来求助去,就阴差阳错地找到了放浪形骸的大二学长伊澜。
“唔——谢谢学长!”
似乎是因为从伊澜的眼神中读出了令她喜出望外的安全感,由希终于放松了下来,然后用漏勺从锅底捞出了一大片花花绿绿的吃食。
这么大的量,一口一定吃不完,除非——
“原来这才是你真实的食量吗?”
“嘿,诶嘿嘿……在青岚面前,我不敢这么吃啊……”
由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顾不上自己有些泛红的脸蛋,放松地大快朵颐了起来。
“啧,这么天真的小姑娘,砸在个公子哥手里……亏了亏了。”
伊澜不禁想起了自己平日里对这个青岚学弟的印象——人家白天把妹,他白天打游戏;人家晚上把妹,他晚上……
一把辛酸泪啊。
明知道这并不是因为什么所谓的优越感,只是各自选择了不同的生活方式而已。
可内心无比清楚这件事的伊澜,还是很讨厌他眼中十分做作的阮青岚。
最后,本来想要狠狠地宰人一刀的伊澜,发现由希实际上吃的远远比自己要多。感觉自己没赚多少的他,甚至偷偷到前台,顺手帮由希结了账。
直到两人分开,意识到自己反倒被自己的善良宰了一刀以后,伊澜只觉得心都在滴血。
“可导一定连续,连续一定可积,连续一定有界,可积一定有界……”
——是伊澜的手机铃声。这铃声是他大一刚入学的时候换的;不过很明显,这个铃声没有对他的学业起到任何帮助,倒是让他的舍友们每次听到都能捂着肚子笑上半天。
他随意地滑了一下接听键。
“喂?”
而电话对面传来的,是一个尚且算得上甜美,却一点也不友善的少女音。
“喂你个头啊。今晚加班,记得早点睡。”
“又要加班?”
伊澜及时地用左手扶住了自己差点掉下来的下巴。
“这可是你自己作的。阮青岚的事情本来可以放一放,你非说要排到这周,那我有什么办法。”
“盛姐!我第一次正式上工,这么突然真的好吗?”
“前面已经给你放了个五一小长假了,自己看着办吧。而且我不止一次地说过,‘钟摆’作为爱护代理人的组织,一定会在——”
“一定会在低波段工作的状态下,像正常的深度睡眠一样保证员工的正常休息,保障员工白天的学习和工作——这话你们已经说过好几遍了噢。”
“这不是记住了嘛。总之,今晚不来上工,就等着我来上——啊不,就等着生活来上——”
“行吧行吧。那就只能今天咯。”
“知道就好。挂了,晚上见。”
伊澜一脸愁容,把手机塞回裤兜里,两眼只剩眼白还露在外面。
“难啊——难顶啦——”
他仰起头来看了看广场上的钟楼。
晚上九点三十分。
“这意思不就是我现在就要上工了吗——啊哈——”
自言自语还没结束,伊澜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看来,作为心智校正组织——“钟摆”(Pendulum)的成员,他必须在今晚的睡梦中完成自己的第一次正式工作了。
在睡梦中打一份划算的工——听起来就是件很扯的事情,不过偏偏就让伊澜这个游手好闲还十分缺钱的一般路过大学生给撞上了。
……难不成这也算是前世修来的福报?
这样想着的他,很快就回到了宿舍,随意地抹了把脸之后,便放松地躺在了床上。
“豁,伊澜!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早?”
跟伊澜搭话的舍友名叫吴鑫——人如其名,说话经常不走心。
大概就是传说中的ky怪吧。
“不是睡觉,是上班。”
“做梦也叫上班?做梦有没有工资拿啊?给我介绍个呗!”
伊澜自然不会告诉他,“钟摆”作为爱护每一个“代理人”——也就是每一个员工的组织,绝对不会拖欠任何一个按时工作的员工的工资,而且还提前包了所有员工的五险一金。
所以,他没有搭理吴鑫不走脑子的发言,而是以经过训练的速度,很快滑向了梦乡。
“那么,现在就开工吧。”
“收到。工作波段,FM8.16Hz,确认中……”
——
当伊澜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高高的平台上。向下是幽深的长廊,而身后则是一道孑然的白光——他知道,这便是自我意识的出口。
换言之,他正在一个完全由所有人的潜意识组成的世界中,用睡梦中独特的视角,观察着一切都与现实大不相同的这里。
同理,在现实中心理扭曲的人,其潜意识也会变得极其恐怖。如果说,现实当中的人遇到的是个精神病患者的话,那么在潜意识组成的“意识世界”中,他们遇到的……
便是夺命的恶魔。
“哟,来啦。”
长廊的尽头,一个披着宽松的褐色夹克的少女悄然出现。伊澜只需感受那慵懒却很难令人跟着变得慵懒的气场便能猜到,这就是那位负责给自己下达任务的代理人——盛白羽了。
“晚上好,伊澜同学。该打卡了。”
她摆了摆手,示意伊澜赶快下去。
“好的盛姐,打卡打卡。这回我要准备多久?”
“十秒钟,因为可疑信号已经被解析出来了。”
“啥?!”
“很恶劣的信号,意味着我们在α波段的探索终于有了成效。是个可怕的‘魔神柱’……可以交流,不过还是做好战斗准备吧。”
“喂,盛白羽你坑我——”
“可不是我坑的你噢。本来就是你说要安排在这周——”
“好好好,是是是……唔,真是倒了血霉了。”
在穿过长廊的一瞬间,伊澜身上的便装,就已完全被一袭藏蓝色的法袍所代替。
而站在他面前的少年,早已是一身戾气,正用极端憎恶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刚刚换装完毕的伊澜。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听着那少年拳头喀吱作响的声音,伊澜挑衅般地耸了耸自己的肩膀。
“嘛,虽然我们前两天刚见过,不过……晚上好,阮青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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