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 骑士公主的一天（中）

自从瓦尔特发明出魔导蒸汽机后，无数冒着白烟的工厂便从帝国的土地上拔地而起。

科恩附近地区盛产魔石，因此科恩很快成为帝国早期的工业中心之一。铁路在帝国全面铺开后，科恩更是借助完美的工业区位，成为帝国人口仅次于帝都的大工业城市。

这几十年来，科恩吞吐量非常惊人。无数魔石和矿物源源不断地运输进科恩，然后化作无数工业产品销往帝国各地和出口到西方国家。

科恩一个市的商品产出，超过了西方很多商业共和国的商品总和，甚至能以一座城市的生产能力供给半个帝国的商品需求。

西方国家不是没有产生过效仿帝国建立像科恩这样工业城市的想法，但由于他们缺乏培育魔导士的土壤，没有帝国政府的高效率，更被教廷所牢牢禁锢，他们的想法根本不可能成功。

就算帝国直接把所有技术、工人、工厂都转让给他们，他们也缺乏管理的能力。

所以除了羡慕，西方国家的人只会自我安慰道：“至少我们没有魔力污染。”

是的，魔力污染。对于主位面的人们来说，魔力污染这个词可以说是相当新鲜。

使用魔石的确安全而高效，但这并不代表它完全无害。它泄露出的魔力如果在同一地区长期堆积，很容易造成魔力污染。

魔力污染会导致居住在当地的人出现魔力中毒，严重影响人的寿命。

事实上，魔力污染还是近些年才正式出现在帝国人的视线中。

在此之前，生活在工业城市的人往往短寿，在帝国人均寿命普遍很短的大背景下，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是正常情况。可随着帝国人民的生活水平和寿命不断提高，这些工业城市统计出的短寿率就相当刺眼。

一些左翼记者发现了工厂主们的猫腻，在他们的深入调查下，揭示了工人短命的真相：长期的高强度无休工作，糟糕的生活环境，还有魔力中毒的影响……

那些记者的报道还顺便揭露出工厂主和工业城市官员的秘密交易。官员们其实很早从魔导士们那里得知魔力污染的存在和危害，但他们选择和工厂主同流合污，竭力在公众面前掩盖魔力污染的存在。

那场报道最终引发帝国国民震怒，就连皇帝巴西尔都介入了这件事。要知道，帝国一向以泰洛西大陆的光明灯塔自居，出现这么大的丑闻一度让帝国在国际外交上非常被动。

然而尽管帝国政府处罚了很多无良的工厂主和官员，却无法真正改变工人们的境遇。

人们也许会为工人的悲惨遭遇而落泪，但他们更需要工人为他们不断生产商品。而帝国要发展，同样不得不选择牺牲少数人的利益。

正义终究还是缺席了，这么多年过去，一切东西都没改善。

作为帝国的工业中心，科恩是魔力污染最严重的地区，根本就不适合普通人生存。用圣光教廷的话来说，这里就是被堕落的帝国人所污染的死亡之地。

除了魔导士，谁都不会喜欢生活在这种让人完全透不过气来的地方。

芙蕾雅刚踏足这片土地时，身体就明显感觉到不适。遮天蔽日的乌云和城市灰暗的色调更让她无时无刻感到压抑。

圣光的力量能让芙蕾雅倾听到这个城市里，无数等待救赎的羔羊传达出的心声。他们无时无刻都在传递出压抑和痛苦，期待能有一日可以获得解脱。

面对这一切，芙蕾雅却感到无能为力，哪怕她身为帝国的继承者。

“那些在市政厅门口睡觉的人是谁？”

一路上萧条肮脏的景象让芙蕾雅一直保持沉默，让哈维一直处于紧张中。

哈维清楚，贫困的环境并未自己所导致，但他还是害怕芙蕾雅会迁怒自己。听到芙蕾雅主动找他搭话，他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那些人是工人。”

“他们为什么会睡在市政厅门口？”

哈维指着工人们手上写着“请给我们身份”的牌子说道：“他们整天在市政厅门口抗议，影响到我们正常的工作。这些工人基本来自西方，是逃亡过来的难民。我们给了他们工作，他们却不领情，真是好心都被当成驴肝肺。”

“是吗？”

芙蕾雅看见那些拖家带口的瘦弱工人，讥讽道：

“你确定你不是把他们送入了某些违法的血肉工厂？”

哈维耸耸肩，表示自己没有错。

“他们不是抗议工作，而是在抗议失业。现在议会通过了《帝国社会保障法》，失业的帝国人能够获得补助。但是他们是黑户，无法获得任何生活保障。”

“公主殿下，您或许会觉得那些血肉工厂的存在不太人道，但您并不知道，哪怕是那样不人道的工厂，都会有人抢破头皮地进去接受压榨。”

“在生存面前，人们甚至能够出卖灵魂。”

芙蕾雅沉声道：“难道没有人试图改变过吗？”

“有，只是试图改变的人要么死了，要么被关在监狱里。要是您晚一点过来，就会看到另一批帝国的工人在大街游行示威，要求我们释放他们工会的领袖。”

“工会？”

“您看这张报纸。”

哈维随手捡起地上在风中翻卷的报纸，报纸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帝国红旗报》。

“这报刊印刷量特别大，而且在工人里声望很高，它长期连载各种关于工人斗争的内容，让工人们自发组织工会与工厂主对抗。工人在工会的领导下的经常举行游行和罢工，让我们这些城市管理者感到非常头疼。”

“我多次向行政院请求封禁这会带来动荡的报刊，但一直没得到回应。”

“公主殿下，您在听吗？”

“当然，你继续说。”

这时芙蕾雅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报纸的一篇文章上，文章名叫《帝国还需要铁血君主吗？》，作者署名为昂纳克。

看到报纸上有人在抨击自己，芙蕾雅便兴致勃勃地读了下去。

她轻声念道：

“……帝国要重新使人恢复为人，而非让帝国成为庸人的世界，我们不再需要一个神一般全能的君主为我们做好一切安排……君主始终只是庸人之王，他既不可能使他自己也不可能使他的臣民成为自由的、真正的人……”

哈维注意到芙蕾雅正在看的专栏，他暗自高兴，拍马屁的时间到了。

地方政府查封报社需要经过帝国行政院的同意。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帝国行政院却一向放任言论自由。这让下层官员在办公时，时刻被那些社会记者监督着，简直苦不堪言。

哈维想封禁《帝国红旗报》好久了，就算不能封掉报社，至少也得禁止报纸流通才行。不然那些工厂主和工会代表天天闹事得把自己给累死。

“您看看，这篇文章不但诋毁您，居然还在公开反对皇帝陛下的统治！我强烈建议封禁这样的报纸！”

“诶，我倒是觉得这篇文章说得挺有意思的。那个家伙写文章什么时候这么敏锐了？”

“蛤？”

只听到芙蕾雅前半段话的哈维一脸懵逼。公主可是帝国的继承者，是文章中被批判的对象，她就这么平静地接受了别人的批判？

帝国优良的君主制度要是被蛊惑的暴民们给推翻了怎么办？

等到那时，无论是贵族、官员还是整个帝国，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见市长哈维满脸疑惑不解，芙蕾雅淡淡笑道：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您说。”

“在你心目中，帝国究竟是属于谁的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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