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这时电脑屏幕里的画面逐渐淡出，当完全黑下来后，右下角闪出一个加载进度条。正在加载中的这段时间里，安晓鹏发呆似的看着屏幕。

画面闪入，播放一段过场动画。刚才操纵角色的左知弦把游戏弹出，亮栗色的眼眸随着鼠标指针转动。

两人都在凝视电脑屏幕，一时间没有说话，但似乎都心里有话。而左知弦先开口：“不知道你有没有玩过，总之很不赖，是吧？”

“……”安晓鹏忽然回过神来，“嗯，挺不错的。以前只是听说过它很火，但没有亲自玩过，一直当个云玩家，现在算是亲自体验了。”

左知弦抿嘴一笑。她有些雀跃，不停地眨眼，亮栗时隐时现。将身靠近安晓鹏，直视他的眼睛。暗栗色的眼睛躲闪着，不知所措。

“当初制作《永生塔》时可费劲了，一天到晚都是坐在电脑前写代码，编程序。”左知弦自顾自地说着，同时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房间里小步地来回走动，“要不是叶弦姐出手鼎力相助，说不定《永生塔》也不会出现在世人面前……”

“叶弦……也参与了？”安晓鹏打断了左知弦的发言，她停下步子。看着一脸惊愕的安晓鹏，左知弦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

左知弦站直了对安晓鹏说：“对！在《永生塔》后期制作中叶弦不仅参与了，而且还让《永生塔》起死回生。现在我要做的就是制作《永生塔》的续作。”这时的左知弦的态度十分认真，严肃的气氛弥漫在周围。

“我想也是，叶弦这么厉害……咳，之前从你和叶弦在走廊上讲悄悄话的时候到现在，我大概猜得出你要想和我是说什么。”安晓鹏挠了挠后脑勺，露出伤脑筋的笑容。

左知弦听见这话后，侧着头咧嘴一笑，“这样就好说话了嘛，叶弦姐马上要高考来不了帮忙了。但是她向我推荐你，安晓鹏你能胜任这个工作吗？制作《永生塔》的后续。”

左知弦相信安晓鹏多半不会答应她的邀请，即便再加上之前摆出“叶弦”这个牌面，对付他也仍旧没那么容易。

曾经叶弦对她说过，安晓鹏对待自己的目标沉重而污浊，其中带有很多令人不快的东西。比如悲伤、自卑、绝望，安晓鹏的心是那么脆弱不堪却又渴求自己变得坚强。

左知弦深知这样阴暗又病态的一面，她多多少少能理解安晓鹏。于是她满怀希望地等待安晓鹏接下来的发言。

只见安晓鹏略有不安地捣鼓表情。“我……”安晓鹏脑子飞快地运转，正想象自己的词句，而左知弦等待着。

“……我……拒绝。”

“嗯？”

并不出乎意料的答案在左知弦的耳边回响，她强忍住自己，尽量不露出任何表情。

盯着安晓鹏，兴许他还会马上更改说辞。但，这都改变不了此刻他的心情，安晓鹏不仅没有改变刚才说的话，还站起来低着头与左知弦擦肩而过，连看都没看一眼。

安晓鹏把门背后挂的钥匙取下来，递给左知弦。

“这是备用钥匙，之后记得锁门。”

一瞬间左知弦没有回应安晓鹏，她看向手里的钥匙，又看了看安晓鹏。这时安晓鹏已经拉开门，走出了活动室。

就在刚才，安晓鹏还没出去时，左知弦就张着嘴似乎有话要告诉安晓鹏，结果是又给咽回去。她把钥匙放进口袋，转身关掉电脑，正想抛开一些思绪。

咚咚咚……

忽然的敲门声让左知弦还没盖上电脑屏幕就去开门，左知弦知道这时候是谁来了，那是她也是他的救命稻草。

当她即将触到门把手时，便感觉到空气里飘散着一股淡淡的紫罗兰花香。

“叶弦，我……”打开门见到叶弦，顿时间左知弦有些失落。

“我来的时候看见晓了，没成，对吧。”

“嗯……”她感觉自己辜负了叶弦。

叶弦快速地眨了眨眼睛，边走近房间边思考着。安晓鹏的拒绝对叶弦来说算不上意外，目前他的处境也是比较艰难。

但叶弦还是更加担心左知弦这边，她的事情可比安晓鹏严峻多了，这种不肯放手的人是很难让自己轻松，哪怕一刻。

“续作非要不可吗？《永生塔》的完整度已经很高了。”

“不，没有完成，还有一点。留下的那些还没有完成。”

左知弦把电脑装进包里，放回之前的抽屉。她回头时瞥见叶弦看着自己的眼神，她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样才好。左知弦低着头，躲避叶弦的目光。

“高二了，马上第二学期，还有时间给你硬撑吗？”叶弦问她。

“我……”左知弦不知道怎样遣词造句去给叶弦回应，吞吞吐吐的她无法将脑海里杂乱的文字组合。期间她不断回想着过去的画面，无数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我，可以撑住并开发出《永生塔》的续作！”

“哪怕是一个人？”

“哪怕是一个人。”

左知弦重复叶弦所说的话，露出比之前坚定不少的眼神。叶弦对此很是担心，她不清楚有什么东西支撑左知弦这样逞强下去，是什么呢？叶弦望着这时的左知弦不禁想起曾经的安晓鹏。

记得那时的安晓鹏也是用这一样坚定的目光向叶弦证明自己的决心，无关于什么，只是发自内心的呐喊。

但还是放心不下两人，担心种种。

可其实留给叶弦的时间比安晓鹏和左知弦更少，寒假近在眼前，之后便是百日誓师，叶弦更应该担心自己。

不仅是那两人，还有叶弦，乃至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有着不同程度的烦恼。可能自己也要等着别人来拯救，叶弦心想。

◇ ◇ ◇

某天晚上，叶弦独自一人来到一扇门前。她拍了拍门。应声来开门的是一位短发的亮栗色眼睛女生，那女生开口道：“叶弦姐，晚上来是有什么事吗？”

叶弦一边走进这家房子站在入户的垫子上换鞋，一边说道，“QQ也说了，有些事感觉还是当面找左知弦你谈一谈好点。”

“好吧。”左知弦说完便转身走去，脚下的拖鞋啪嗒作响。她朝着一个方向喊道：“爸!是叶弦姐来了，你就安心下你的本吧！”

“左叔叔在打游戏？”叶弦问。

“他的老朋友说他好久不来打本了，叫他上线玩玩，还记得以前他们那个团长吼麦连我们在客厅都听得见。”说着左知弦不禁无奈地耸耸肩。

跟着左知弦到她的房间时，忽然有个房间传来唱歌的声音。

“阿姨还是游戏主播吗？”

“是啊，今天估计是心情不错就唱上一两首。”左知弦把两块垫子铺到木地板上，随后又上来两瓶酸奶，“喝吗？”

“那就谢谢了。”

“话说今天来是要谈什么，叶弦你上次来我家都还是《永生塔》刚刚发售那段时间。”

左知弦拧开酸奶瓶上的盖子，一口咕嘟咕嘟地咽下润滑的酸奶。这时她忽然见到叶弦的表情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吗？”左知弦问。她放下手中的酸奶，把它给盖好。

叶弦十指合扣放到两人之间摆开的小圆桌上，沉重地叹下一口气，“下周六有什么安排吗？”

“应该没有，过后就是艺术节，我也没活动。”

“那你……能帮我演一场戏吗？”

一瞬间巨大的信息量涌入左知弦的脑中，她不断想象着叶弦口中“演戏”的场景。她拿起桌上的酸奶，抿一口酸味回甜。

叶弦告诉了左知弦来龙去脉，以及演戏的原因。

得知理由后，左知弦便躺到地板上，望着散发暖色光的吊顶。

当初在共同制作《永生塔》的时候，左知弦就知道叶弦有个令人头疼的后辈，按照她的话来说，那是个有着潜力却不愿意去释放的人。

左知弦当然不清楚作者们的那些事，毕竟她自己也是因为不会情节才求助叶弦。她不知道对叶弦而言，那人是怎样的分量和地位。

或许是老师和学生？还是什么……左知弦并不觉得这场戏能带来多少好处，而且自己还得着手于《永生塔》的续作。

但左知弦欠叶弦一个人情。

“那我该怎么做？”左知弦坐起来靠到墙上。

叶弦拿出一张纸，在写写画画什么，“周六那天中午，他会到活动室里面写作。”

在纸上叶弦简单地画出基本线路图，一边指着一边说：“那时你就进去说是找我，然后在书柜前以作品数量比我多的理由生气的大喊，抢走他的笔记本，上边有他名字的那本。”

“之后……就撒腿跑到……我的教室。”笔尖停到一点，叶弦在那画了一个圈，“到时候交给我，等下给你暗号后就带他去活动室，拿出电脑，打开《永生塔》。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邀请他同你一起开发游戏。”

“嗯……就这些？”

“麻烦了。我高三不能再陪你继续开发游戏，不过我推荐他，很有潜力的一个人噢。”

左知弦拿着刚才画好的流程图，心中甚是麻乱。不禁想起制作《永生塔》之前的回忆，那时，左知弦也和现在差不多。应该吧。

（知弦，火炉旁最好的位置只会留给有故事的人。）

“那个，我今晚可以留宿不？”叶弦说。

“这么突然……”左知弦轻叹一声，起开准备离开房间，“我去问下爸爸。”

正当左知弦离开了房间，叶弦便到她的电脑前，点击一下鼠标让屏幕重新点亮。之前进房间的时候叶弦就注意到了，左知弦之前浏览的网页上的帖子。

“对她来说，负担还是太重了……”

叶弦滑动滚轮粗略看了看几篇帖子。几乎所有玩家都在说着“求续作”，有的还扒出来左知弦的身份……她会怎么看这些事呢？

◇ ◇ ◇

半个多小时前我点开某个网站上的某篇帖子，点开它不是因为标题有多勾人眼珠，也不是因为作者有多出名，仅仅只是因为上面有我的名字：

【《永生塔》的天才游戏制作人----左知弦】

从几个月前开始，我作为独立游戏《永生塔》的制作人身份被些个无聊的人扒出来后，最近的游戏论坛里有相当的一部分区域在热聊这个相关的话题。

身上贴有“天才游戏制作人”的标签，走哪都招风。无数封邮件来着仰慕者蜂拥而至，而我已无心关注这些，心中想要做的，就只有完成最大的心愿----制作并完成《永生塔》的续作。

然后，我就可以去帮助这个人了。

就在电脑屏幕的一旁放有一封厚实的信封，里面只有一沓信签纸。写信的人，是我一个已故的友人。

鼠标指针在网页里快速移动，浏览完这篇毫无意义的快餐帖子，关闭页面，点开游戏引擎，继续之前的工作。屏幕上的荧光不断打在脸上，那封信上，键盘的敲打声以依旧持续。

夜晚，寂静的令人发憷；清风，冰得令人脸如刀割。南方的冬天来临，迅速得像是饿虎扑向食物，即使是饱餐了一顿也不见天气会有什么变化。

唯独面前这正在发光的电脑荧屏，变化得让人眼花缭乱。周末间的晚上，夜深自然人静，房间里充斥着的只有键鼠的敲击声和我的呼吸声。

我不能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闲事上，时间总是不够用，逝去的，拥有的。以为能够伸手触及，结果却是差上百步甚至千步之遥，不抵一瞬之力，仅剩下孤苦伶仃的残影，慢慢行走。

心情，既没有希望，也没有绝望。忘记，绝不仅是忘记，也没有失去。深埋于地下的盒子，将永不见天日，可黑暗会逝去，色彩会来临，但灰白的世界也依旧会存在。

握住自己一道道支离破碎的影子，累了，倦了，也停下了。此刻，分针扣在时针上，发出沉闷的悲鸣，到了，时间到了。

（知弦，雨后天晴不是童话的结尾噢。）

我关上游戏引擎工程，关上电脑，关上这盏在黑夜里唯一的灯。我心里十分清楚，这绝不是游戏那么简单。

我没经历多少人生，只希望能以这样的形式给后人留下一点念想。随后，便有敲门声好似钟塔下的响铃传入这个世界，打破了原有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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