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白

头上绑着个跟印度人一样的缠头，木易言短暂地在袁弘朗面前聊了一小会儿，就又感觉到了疲惫，昏昏沉沉地倒在了床上，又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节了，这个病房里面冷冷清清的，由于没有人看护，甚至连灯都没有打开。

不过他也不在乎，只要手机还在就行，看着枕头旁边一闪一闪的呼吸灯，他顺手摸了过来，一解开锁，玲子姐的信息就在上面：“今天警察那边给我们道歉，把餐厅包场顺便装修了，这里分不出人来，冷面已经放在你的床头柜上了，自己记得吃。”

他借着手机的光找了找，果然，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碗。

唉，惨是真的惨，连住院了都没个人来陪着。木易言艰难地翻过身，习惯性地无视了腰间响亮的“咔哒”脆响，他现在不饿，倒是很渴。环视了一下病房里面，床头柜和沙发上面放了几瓶矿泉水，不过这玩意肯定很贵，心知袁弘朗肯定会帮他结账但木易言还是尽量不想让他多破费，干脆到走廊上的饮水机去接水吧。

刚开门，门口坐着，正歪着头打瞌睡的老警察胳膊一滑，差点栽倒。回头看见木易言起来了，赶紧扶住他：“小伙子？你没事儿吧？你要干什么？”

“哦，我想喝点水。”木易言指了指在走廊尽头的饮水机，警察点了点头：“小伙子，你要干什么，就跟我讲一声就好了，别再闹出事儿来了，我今天就是来照顾你的。”说完，便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饮水机走。

木易言赶紧点了点头：“谢，谢了。”

靠着走廊这边的窗户，是一片迷人的霓虹。这边面对的，是繁华的中心城区，其中，靠着江边上那幢第二高的大楼，便是袁弘朗公司的办公大楼。像木易言这种宅男，很少跑到那里去，第一，他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朋友，一个人去没意思；第二，不论是餐馆、大学宿舍，还是上高中时期的老房子，都离这个地方太远，实在懒得跑。除了有时候刘姐逼着他去找袁弘朗之外，他真的很不想跑到那个地方去。

即便那里的犯罪率是整个城市最低的地区，他也对那个地方没有太多的好感。反正这么多年，在那种地方都活过来了，只要不漏尖儿，其实贫民区也没什么危险的。

老警察给他端来了水，他十分真诚地感谢了一下这位连连摆手的快退休人士后，便被巡房过来的护士又给送回了房里，全身上下做了个仔仔细细的检查。被这么多人服侍着，上一次有这种体验，好像也是躺在这个病房里面，只是上次受的伤要重得多…自己可是从ICU被抬回来的，而且整整失去意识了两个多星期。看来自己是真的是没有好命啊，好命都是流了血才能享受一下。

手机又震了一下，征得护士们的同意后，木易言看了一眼，立马给它扔了回去。

一位比较年长的护士阿姨对他这个动作很有兴趣：“怎么了？跟女朋友吵架了？”

“呃，不是。”木易言嘟囔了半天，阿姨看见他不愿意讲，也就随口带过去，没有问了。

他很讨厌别人追究自己的任何问题，但比起情感方面的疑问，他没有一点犹豫是不是要撒这个谎，毕竟跟这些上了年纪的女人们说自己考试不及格，要补考，肯定要更丢脸一点。

他是属于那种有胆挂科，而没胆跟别人讲自己是个坏学生的人，毕竟在大学之前，他大部分时间都被人当做个好学生。他自己倒从来不这么想，但也不至于做个坏学生，只是到了大学之后，没人管了成绩便兵败如山倒，挂科挂了一门之后就止不住了，再这样下去，他真的有拿不到学位证的危险。

人生就要及时行乐…袁弘朗一直提倡的生活方式，他深表赞同，毕竟有这么一个有钱而且愿意花钱的朋友，可能真的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收获。

只是到了这种绝望境地的时候，他总是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们两个的人生道路本来就有很大的偏差。袁弘朗可以花天酒地玩一辈子，都不会有任何人来责备他，而木易言在玩之前，首先得挣到自己的面包。

护士们告诉他，他的伤势比想象中要好得多，只要在静养一晚上，明天就可以接受警方的调查了。木易言摸了摸脑袋上依旧跟个蜂巢般大小的绷带，很想问既然如此能不能把这玩意少缠两圈，挺重的，不过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假装困倦的样子眯上了眼睛，等她们出去了之后，才又掀开了被子起来，走到窗边，活动活动挺不直的腰杆。

这边的窗户则是对工业区和贫民区，工业区的烟囱即使到了这个时间，也冒着连黑夜都遮蔽不住的烟气，贫民区则完全跟中心城区相反，仅仅亮着数盏忽明忽暗的灯，而“伊甸园”就开在这两个区域的交界处。木易言就在这里长大的，这里跟中心城区完全不同。到现在也是犯罪的源头，只不过比曾经要好了不少，但一个星期中，你还是有很大可能在某个早上的巷子里，看见一具插着刀子，或者脑袋被打开花了的尸体。

贫民区的人只有在晚上，才有机会到工厂，还有码头去谋工作，而很多跟他们一样贫穷，却不愿意挥洒汗水去换面包的人则在他们出门，或者回家的某个转角等候着他们，逼迫他们交出钱来。

说起来，在那里长大的孩子，没有一个身上没有点疤痕的。那些醉汉还有流氓，经常欺负过路的小孩，而这些小孩儿则把怨气洒在更小的孩子身上。木易言可能是个意外，他是难得地从贫民区走出来的大学生，刘姐虽然生活上对他不怎么样，伊甸园的其他人还是保护了他在一个基本安稳的环境下成长，最多就住在斜对面的几个吸毒的，时不时地跑过来找麻烦勒索点钱，说起来，那也是袁弘朗来以前的事情了。

现在，他在这片区域里面最头疼的，就是那几个长期欠了饭钱不说，没事喝高了还把他骂一顿，打碎了几个碟子盘子后扬长而去的流氓。其它的，在老李这个警察小头头经常来这里玩儿的情况下，就只能在路上口嗨他两句，他也懒得理他们。

第二天早上，袁弘朗照例带着早餐，走进木易言的病房，一屁股窝在了角落的沙发里。

“木易言。”

“嗯？”包身工无聊地翻转着电视频道。

“如果要你去做一个赚钱赚得很多，有不用怎么想事的工作你干不干？”

“有我肯定干啊，还上什么大学啊。哪里有这种好事？喂，走走走，去外面抽烟去。”木易言对这种没有意义的假设根本不屑一顾，想把从裤兜里取出一包烟准备吸起来的斯文流氓给赶出去，却被他一个响指突然就在手上出现的熊熊火焰给惊呆了。

“…这是什么？”

“不，这是我的‘附着’。”袁弘朗手挥了挥，刚才还仅仅在手掌活跃的火焰瞬间包裹了整个房间，只留下了承着战战兢兢僵在那里的木易言的床和袁弘朗坐着的沙发。

二少按了按自己的戒指，鲜红的劲装和面罩立刻浮现在他身上，那是木易言永远铭刻在记忆中的模样。

“我就是你一直碎碎念的红猎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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