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编号03。

超实验预期。

建议留院观察。

03皱了皱眉，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把刚刚的思绪放空。

夕阳的光从落地窗外洒进来，整个房间像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从几个月前开始，03只要专心思考，脑袋就会有些许酸胀感。到了最近，已经发展成一些轻微的刺痛，有时还伴随着呼吸急促，甚至喘不过气来。

03很清楚今天早上收到的体检报告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现在的他是不合格的实验品，是即将被抛弃的工具。作为基因实验的产物他们生来就得面对残酷的命运——良品被利用，劣质品被舍弃。

也许能逃出去，可幻想出逃之后的生活——一个人孤零零的亡命天涯——内心就有些疲惫。也没有人同行，随时都提心吊胆，在孤独和生存危机的双重折磨下自己能撑得了多久呢？

想透彻之后，03便放任自己瘫倒在床，或许是在逃避痛楚，亦或许是在逃避现实。

门铃轻响两声，把03拉回了现实。坐起身来，在床头的触控面板上摁下接通键，看到陈院士正站在门外。

陈院士一丝苦笑，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嗯。”03回应。

宿舍门自动打开，一楼客厅的水晶吊灯闪烁着昏黄的光。陈院士走上木质旋梯，来到03的房间，房门已经打开了。

“……”

“上面还给我留了多少时间？”03的语气波动不大。

“大概只剩下这两个月的假期了，你打算怎么办？”陈院士面色有些凝重。

“还能怎么办，只能享受这最后的时间啊。不过放心，两个月之后，你不会在研究所里再见到我的。”

“在我心里你就和我的孩子一样，我是不会看着你死掉的，抑制药模型还在运算，应该能来得及。”

“我知道的，就算来得及也没用，这些年对我们投资这么多，您却坚持尽量让我们以正常孩子的方式长大。上面的人一直见不到成效，好不容易能等到一个出问题的孩子，他们肯定迫不及待想让我成为实验样本，好去做更激进的实验。”

“但这次对你来说也是一个机会，一个新生的机会。”

“您的意思是让我假死？这样做的话你也会很困扰的吧，如果以你的名义宣布了我的死讯，上面的人却又要不到尸体。”

“没事，这件事我担下了，我的孩子，到了外面的世界，你才会明白，自由是值得付出任何代价的，要得到真的自由，你必须先死掉一次。我无法阻止你降生在这里，但我希望能为你争取到一个自由的未来。至于我，他们目前还找不到能替代我的人。”陈院士起身朝门口走去，“一周后来实验室找我，把体内的监测芯片取出来。”

03望着陈院士离去的背影，心里微微有些酸楚。

***

03站在青丸号甲板上，靠着船舷眺望，海面平静一如既往。朝阳刚从地平线露出头，03从兜里掏出AR终端，拍了张日出图。

名为青丸号的游轮早在几十年前就往返于上海和大阪之间，现在03所乘坐的青丸号已经是第三代。23海里的航速下，不到两天就能走完单程。可是在海中航行时，不论再快的船舰也很难在一片不变的蔚蓝中体会到自身的移动。

一周前，陈院士将03体内的生命体征监测芯片取出后，给了他一本日本护照，一张学生证和几捆日币。交不出尸体死亡报告必定会引起怀疑，躲过追查最好的办法就是去别的国家，而同样是黑发黄种人的日本就是不引起注意最好的选择。从社会角度来说，作为基因编辑计划产物的03已经死掉了，替代出现的是名为黑田有纪的日本高中生。

与自己的过往分离开来，没有任何羁绊地开始一段新的人生，这样的体验有一种身处梦境的感觉。有纪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盈，前路未知的兴奋感让他的大脑处于一种奇妙的体验。

远方几声海鸥低鸣，把有纪拉回了现实。海鸥的鸣叫意味着青丸号已经接近陆地，这段海航即将告一段落。

突然一声枪响出现在身后，紧接着就是沉闷的人体倒地声和跑步远去的脚步声，想来应该是凶手枪击之后逃离了现场。有纪转过身，看见一个穿着黑夹克的男人仰面倒在船舱的门口，走近之后能看到心脏处的弹孔和冉冉流出的鲜血。

有纪忽然面色一凝，他记得男人这张脸！在研究所的时候，上面的大人物曾几度来视察过，黑夹克就是跟在视察队伍中的一员！而且现在是3月的清晨，甲板上的温度只有几度，还有海风呼啸，正常人应该不会来甲板上挨冻。那么黑夹克出现在这里就只有一种解释——自己一直处于监控中，上面根本不会被假死所迷惑，大概碍于陈院士才没有直接抓捕自己，仅仅派了黑夹克来监视，只是不知什么原因他被人所枪杀了。

有纪翻了翻黑夹克身上的口袋，翻出了他的AR终端，唤醒后立体屏幕出现在空气中：请输入密码。有纪嘴角露出一丝兴奋的笑意，掏出自己的AR终端，打开强制备份程序——编号为03的男孩在四年前编写的程序，屏幕上的“请输入密码”在一阵模糊后被替换为“正在备份”进度条。

十几秒种后，进度条写满，有纪把黑夹克的AR终端塞回原处。

装作无事发生回到自己的房间是行不通的，乘上青丸号之后有纪就研究过船上的路线和监控，从甲板回到房间无法避开所有的监控，更何况自己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被监控拍到了。

不过凶手应该也会被监控拍到，现在最妥当的办法是去寻求船员的帮助，利用自己小孩的身份，尽量洗清自己的嫌疑，摆脱不必要的麻烦。

有纪一路跑到值班室，敲开值班室的门，穿着白色船员服，胡子拉碴的大汉拉开门：“小子，有什么事？”

有纪一脸慌张，说道：“我刚刚在甲板上看海，突然听到一声枪响，回头看到有个男的倒在船舱门口……”

刚才还睡眼惺忪的大汉突然目光一凝，伸手把有纪揽进值班室：“孩子你先在这里呆着，门锁好，除了我以外的人敲门都别开。”说完大汉抓起桌上的对讲机快步出了门。

值班里安静了下来，有纪抬头缓缓扫视了一圈，值班室里似乎没有明显的摄像头。有纪这才缓过劲来，大口呼吸着，可以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对于有纪来说，外面世界的凶险来得实在是太快。

有纪拿出AR终端，刚刚备份黑夹克手机的内容已经被自动破解完毕，在搜索了“任务”、“基因研究所”之类的关键词之后并没有发现有价值的信息，看起来倒像是一部私人使用的手机。打开通讯录能看到女儿、妻子之类的联系方式，出发之前他还跟妻女说要出差一段时间，会想念她们的。

一时间，有纪的心中有些酸楚，明明死掉的是追踪他，甚至是追杀他的人，得知在家等他归来的妻女再也等不到家人时，心中还是隐隐作痛。

不久，大汉回到值班室，拉开门看见男孩坐在椅子上，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有些悲伤流露。大汉走上前去，拍拍有纪的肩膀：“孩子，第一次看到死人吓坏了吧，那人是被船上的日本黑帮开枪打死的，好像有些利益上的冲突。总之没事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大人吧，回去休息吧，害怕的话留在这里也可以。”

有纪起身，对大汉露出一丝笑容表示感谢:“那我先回去了。”

“嗯，有什么事直接摁船舱里的紧急按钮。”大汉也看着有纪笑笑，像是看着自己孩子的父亲露出慈笑，看得有纪愣了愣神。

回到船舱，有纪拿出终端，再度接上青丸号的网络。刚才在值班室已经连接过一次，那里的端口有对接新鉴号内部网络的权限，急于出门的大汉并没有带走自己的AR终端，有纪从上面获得了内网的登陆账号和密码。

一般来说船舶的内网只会有一些航行日志，连接AI与驾驶控制，以及与航运公司总部网络对接。但这定然不是一艘普通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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