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龙道身（一）

师父带着自己跨过东海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夜。听人家说，那时师父还不是名动天下的剑仙，那时琉璃道观观主羽化飞升。

在那样一个时候，师父带着我游历天下的名山大川。直到我十二岁那年，我们绕过平安州，到了东海边上。

在一个菖蒲花开，月轮圆满的晚上，师父站在悬崖上转身对我说：“顺着东海流波三百里，就是曾经的家。”

我问道：“为什么是“曾经”？”

“因为那里现在不是师父的家。”师父立在沧海朗月中说道。

我盘坐在崖边，西风在身后狂傲地刮。小小的道髻扎在头上，我摇头说到：“我也没有家。”

“为何如此说？”

我昂首看向师父白皙绝美的容颜，说道：“我心安处是吾乡。我的心没有栖息的地方。”

步冷烟师父微微弯腰低下身子，摸着我的头，双眼迷茫而清澈。

“师父的心也没有栖息的地方。”

“不过传说中有一种生物，它们不需要家，因为天地便是它们的归宿，它们以四海为家。它们傲游天际，它们穷尽幽冥，它们的心是天上的闪电，云端的雨滴。它们不需要心境，不需要苦苦地去悟一个所谓的“忘情”。以至于，忘记了家，忘记了最重要的人。”

我偏过头，呆呆地吹着海风，望向满月浸润的海平面。暗蓝的色泽像地毯一样从眼前铺开，大风吹过我的长袖，在海面上回旋，于是海浪像阳光下的蓝宝石一样熠熠发光。月下，松前，海上，崖边，盘坐的我与痴痴伫立的师父都陷入了沉默。

“那是什么？”

“啊……哈，那是龙。真龙。”步冷烟师父被打断沉默的发问弄得有些局促，然后低头笑着回应道，“不过世间已然不见真龙了。”

“为什么不见了？”

师父没有回答我，我也没有再追问。只是之后，我对着倒映满月的海面说道：“我想成为真龙。”

师父很漠然地瞥了我一眼，风华绝代的面容写满了宠溺与寂寞。最后我没有练忘情道，我练了天妖录。

第二年，师父为了我能炼成妖龙道身，在太白山顶杀了一条白龙，成就剑仙。师父的剑道很美，那一天太白山千万年的冰雪中长出一树一树腊梅花。

我们回到了琉璃道观，那几年，把它当成我们的家。但是我终究是要出去的，即使我练的不是忘情道，我依旧是琉璃道观的当代行走。

所以，我依旧是世间的强者之一！不在乎我是天生的圣人，而是，我是师父的徒弟！

黑衣人御剑浮沉，周身星光点点，绚烂无比。水清浅和师父一同游历的那些年，见的最多的便是剑修。武林剑术，沙场剑术，道门御剑术。水清浅师父剑仙的名头就是一个一个打败那些剑术大家得来的。

“凉风！”黑衣人并指，法剑如破开天边的第一道晨光一般，又以虹光的轨迹飞来。虽然快，但是像清风拂柳一般细柔，剑气也连绵如江风。水清浅讶异于黑衣人高超的剑术修为，但也看出了破绽。他裹挟着霜白神光冲向法剑，一个踏步，右手招来两道神雷。

法剑穿过水清浅的身体，但是似乎是穿过一团清气一般，对水清浅丝毫没有影响。水清浅一道雷电向后打飞法剑，压迫法剑进入大地，另外一道雷电缠绕自身，加快速度冲向黑衣人！

“怎么可能？”黑衣人大惊，急忙捏出一个玄奥的手印，登时他身后似是影影约约一道龙影，随后全身金光璀璨。水清浅雷电缠绕而上，金白二色交织，发出轰鸣震震。白光压倒金龙，雷鸣电闪，恍若天罚！

雷光直冲云霄，打破了雨云，此时月色澄明，群星璀璨。

黑袍人衣衫崩碎，露出一身月白蟒袍。是一个青年的脸，文士髻高高束起，金色流苏结着平安扣。青年有一张冷峻的脸，苍白如雪，红唇似血。

青年很狼狈。他望向地上的法剑，发现法剑灵光暗淡，似乎被那一道雷削去大半灵性。作为剑修，他温养多年的剑灵，似乎被打回原型了。

“有趣，道长。”他咳嗽两声，“能削去灵性的雷法，除了当年天妖之一的真龙，就再没谁了。”说着，他捂住嘴，弯下腰咳出一滩鲜血。一道血迹顺着嘴角流下。

“你冒天下之大不韪练天妖录啊，道长！”他凌乱的鬓发被汗水打湿，露出笑容，“不对，应该说是，妖道！”

水清浅收敛神光，雷电消去。

“太阴灵魄雷法”水清浅勾起右手臂，白色雷电缠绕于其上。

“真龙可不会啊！”水清浅背后的影子突然显露出了五官，发出男女混合的怪笑。只见水清浅安然立在那里，从影子中站起来一个和水清浅长的一模一样的黑衣人。他把手肘搭在水清浅左肩上，嘴角噙着笑意。

黑衣人慢慢融入水清浅体内。

“妖道！”青年招来法剑，指着水清浅，“孤乃陈王世子李锦夜，今日便代表黎民百姓除妖卫道！”

“你行么？”水清浅轻佻地发出男女混合的笑声。

“总要试试！”李锦夜全身金光流溢，眼神锋利。他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微笑。

后面的人追得紧。没想到，那么瘦弱的一个女人，体力丝毫不差自己。冷言拔出刀身，准备战斗。

天边闪起一束雷电，满天的雨水被打散，此刻满月当空，平野犹如太古般寂静，蛙鸣从远处传来。千锦担忧着李锦夜的安危，不禁加快了脚步，要在冷言进入王家庄园之前拦住她。

忽然，两道刀意交叉扑面而来，千锦翻身欲躲。

冷言纵身挥刀，踏出一个诡异的步法，如同幽灵一般出现在千锦身后，血色的刀意缠在刀上，一举劈下！

千锦紧闭双眸，捏了个法印靠在额头上，嘴中念念有词，顿时全身金光覆护。冷言只觉得像是砍在了一个大铜钟一样，震得右手发麻。她慢慢撤步后退，紧盯烟尘弥漫处。

千锦此时大红袍子割裂了两道伤口，露出一段雪白的藕臂，月光照在她的肩上。惊心动魄的美，宁江城最美的贵家千金，名不虚传。

“冷指挥使，请离吧。” 她还是展现出笑颜，右手甩出袍子。几粒豆子被她洒在地上，变成了十八个彪形大汉，皆是全身披挂，举着不同的武器，细数正好是十八般武艺。

“十八般豆兵。千锦，王家倒底藏了什么，你这般阻冷言。”冷言挥刀，缓解了一番酸痛。

“我不想瞒你。”千锦甩下大红袍子，带笑地缓缓步来。

“西边那位将军的意思，任何人不得进入王府。”

“是她？”冷言疑惑，但是千锦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天边突然传来一道雷声，轰隆隆仿佛末日将至！

龙吟阵阵，传来太古的悲鸣。

“那里是？”冷言和千锦一愣，两人相望，不知所措。

“不好！”

“哈哈哈哈哈，来啊！！”李锦夜像是疯了一样，狼狈的脸上布满血流。他的法剑化作千千万万把长剑，组成一只剑龙，剑气布满这片时空。他在剑龙中央，平举着双手，驾驭万千把剑气组成的长剑。此时他披头散发，衣服就像被乞丐抓过一般，只剩一堆布条。

“归墟剑—造化！”李锦夜撕扯着嗓子大叫。

“可悲。”男女混杂的声音从前方一个美丽的生物传来。一条白龙盘旋在空中，优雅的身姿仿佛是天神的化身。月光打在鳞片上熠熠发光，妖气冲天，但是裹挟着仙神气。白龙身上雷电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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