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尤达果然又来找徐泽了，几次都是看苏沫离得远，悄悄上去威胁，但是徐泽打算相信苏沫，所以就将苏沫教的话说给他听。

尤达想要给他颜色看，但是苏沫看过来，也只能悻悻而去。

徐泽自来到这个班级，被尤达盯上以来，第一次可以这么早离开学校。

他站在门口，迷茫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办，只是觉得，最好还是不要太早回家。

[干嘛不回家呢，班长？]

苏沫出来，看到徐泽还站在那里，不由得问道。

徐泽尴尬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嗯。。。我，暂时不知道去做什么，那个，突然早回去其实也不太好。。。]

苏沫想了一下[那，你要不要跟我去图书馆啊？]

[啊？啊，不是，只是有点惊讶而已。]

怕苏沫生气徐泽立刻补充了后面的话，希望苏沫不生气。

苏沫叹了口气，他的确成功让班长知道了自己不是好惹的，但是他好像对自己有误解啊。。。

带着他来到图书馆，这时候的图书馆人已经很多了，不过好歹还是找到了个空位子，苏沫让徐泽坐下了。

[我要去找自己要借的书了，班长你就在这里先做着作业吧，等会我要走的时候来叫你，差不多半个小时吧。]

苏沫看了下手表一边指给他看现在的时间一边说自己大概会花的时间。

徐泽有点慌张，他第一次进入这样的地方，图书馆，跟学校很像，却又不像。

这里的人，并不都是沉浸于书本的，有人拿着手机在玩，有些人在看书，有些人在打开电脑，旁边还有本书。

但是，这样的环境，足够安静，还有足够的亮度，和桌椅。

反正等到苏沫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书来找他的时候，徐泽正奋笔疾书自己的作业。

被苏沫带出去，徐泽还有点念念不舍。

[你如果有能看时间的东西，那以后可以去图书馆里，图书馆太封闭了，容易耽误时间。]

徐泽回味着苏沫留下的话，眼里一亮。

第二天，徐泽放学后直奔图书馆，对他而言，图书馆是跟学校一样好的地方，可以不用家里的电，还有更舒服的桌子椅子可以写字，是个好地方。

徐泽将作业摊在桌子上，然后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手表。

那块表是爸爸的，据说是来这里以后为了打工方便特意买的，特别廉价的一个表，现在就不怎么用了，徐泽向父亲借来，当然借口都找好了。

徐泽拿出笔，开始写起了作业，他想要尽可能的多做一点作业，这样就能早一点关灯，少用一点电，关了灯他可以早点起床，利用晨光来预习功课。

能省一点是一点！

就这样，在苏沫无意间的帮助下，徐泽找到了一个非常适合他的地方来进行作业。

他甚至又欺骗了父母，说他要补习，更晚一点回来。

就这样，迎来了期中考试。

十三班都是吊车尾，自然都在一个考场。

苏沫懒洋洋的趴在自己的考试座位上，他昨天看书看到很晚，剧情实在太迷人了啊。

徐泽就是复习，加上自己的紧张，睡不着，两眼都是黑眼圈。

想当然，这种情况怎么能考好呢？

所以，徐泽最后的成绩虽然都是及格的，但是远远没有那么出彩，英语反而退步了几分。

[好了，你们班的成绩真是可以的，不愧是吊车尾班，我来发成绩，顺便一提，你们班的第一名是苏沫，不过依旧是个理科0分蛋呢。]

毫不掩藏的轻蔑，卫道就是不喜欢这种偏科的人，总觉得苏沫根本就没有努力过。

苏沫也不是一天两天被老师这么看着了，他打了个哈欠。

卫道老师更怒上心气，这股气朝着徐泽发出去[班长，你虽然所有的成绩都是及格的，可是算算总分，你还不如没考理科的苏沫！你的课白上了！作业做得再漂亮有什么用！]

[你看看理科的柏文，都超过你成了第二名！]

[你这个班长是怎么以身作则的！]

徐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老师的批判的，只知道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一片冰凉。

他很努力呀！每天都早起背书，拼命的预习，上课的时候拼命的记笔记，放学后又努力做作业，然后给自己做额外的卷子，补习班上不起那就买教辅，用自己父母给的零花钱，什么都不买一点点的省下来，忍着饥饿的肚子，一遍又一遍的做着卷子。

即使是这样努力——

徐泽的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

我还是无法让成绩进步一点点，赶上本科线吗？

从那天起，徐泽就沉默了许多，感觉整个人更加疯狂了。

无论何时看到班长，他都在写着作业，写着大量的卷子。

苏沫有时候会看一眼，关于文科的卷子，虽然班长写得满满的，但是正确率却始终那样。

数学只要看到他抓狂的做题目就知道了，数学就算知道这里要套用这个，但是你还是未必能够算好，更别说有些题目看不出用什么公式。

不过也没必要太在意，至少其他同学都不在意，毕竟都是被放弃的人呢。

苏沫因为自身的同理心强，所以察觉到了某些事。

但是现在这个状况，他其实是无能为力的。

这天，一个学生，魏泽丽突然告诉他们自己要出国了。

[手续都办好了，寒假就走了，毕业证书学校愿意给我寄来，学校也不介意，我雅思都过了。]

其他人都是一片恭喜之声，他们或多或少都是已经在准备去国外镀金了。

少数像徐泽这样的，是绝对没有可能走出国的路子来获得一个本科的学历。

徐泽大概就是那瞬间，察觉到了，自己的弱小，家庭的无力。

他们家，从根本上，就和其他人不一样。

他们考不上，却还有千千万万种方法，可是换成他，只有读书一途。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努力再也弥补不了落后的进度。

可是他并没有落后，他只是，无法理解知识而已。

可以背下所有的知识要点，可是面对题目时，自己的大脑就像被人打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不知道这里该用什么公式。

文科在背诵上可以搞定，可是他永远无法在作文和主观题上得分。

最擅长的英语，只有一门独秀有什么用？！

不行啊，自己，必须考上本科，只有本科，才能让自己找到一份好工作，才能让家里过上更好的日子。。。

徐泽简直神经质了，他已经除了老师吩咐的工作以外就是念书，不停的做题，尤达都不敢接近那样的他。

期末考试结束了。

徐泽看着拿到手的成绩，崩溃了。

那天晚上，他拿着卷子，在晚上的时候站到天台上。

学校里什么人都没了，空荡荡的学校。

徐泽看着天空，看着地面，明明之前都害怕的，现在看起来，却是那么近，那么平静。

跳下去就好了吧？所有事情都能结束。

[班长，你怎么在这里，你也想看星星吗？]

[？！]

吓了一跳的徐泽，回过神一看，苏沫从天台的门中走出。

[你——]

[班长也喜欢看星星啊，早说，正好过几天我要去山上过夜，我们一块去看星啊！]

[别过来，苏沫，你其实很清楚吧，我根本不是来看星星的——]

[我说是看星星，你就是看星星，徐泽。]

苏沫一下子就来到了徐泽身边，抓住他，眼神冷酷。

徐泽不明白，为什么苏沫要阻止他，不明白苏沫明明是来救他的，可是为什么眼神里却没有一点温情。

徐泽的第一次自杀，以苏沫的插手宣告失败。

后面直到学期结束的最后一天之前，他都没有再找过徐泽。

到了最后一天，即将开始暑假的时候，苏沫来找他了。

[来，我呢，已经准备好了火车票，咱两呢，到西安去！]

[唉？]

徐泽有点糊涂了，之前说是去看星星，怎么又变成了去外地？

但是苏沫不容他反抗，他是来通知的，没得商量。

离开学校，两人一起走向徐泽的家里。

苏沫需要跟父母打个招呼[虽然是去山上过夜看日出，但是肯定不能跟你爸妈讲实话吧，就说有个竞赛吧，我来说，出门三天。]

来到徐泽的家里，在他们工作的间隙里谈起来，父母很爽快的同意了，还叫苏沫多关照徐泽。

[记得好好收拾行李，我们要爬山，东西少一点，还有，羽绒服带上最保暖的，知道吧？]

[嗯，嗯。]

到了约定的早上，苏沫背着一个登山包，穿着冲锋衣就来了。

当时徐泽正在外头背着单词呢，看到他远远走来，立刻跑回房间里，将整理好的包背上，下去汇合。

先跟徐泽父母告别，然后徐泽就跟着苏沫，一起上了公交车。

苏沫出了徐泽的车钱[来吧，不会卖了你的。]

他们一大早赶过去火车站，坐的是绿皮火车。

虽然时间长，可是只有绿皮火车最便宜，好在离他们的城市也不远。

经过漫长的车程，五个小时后，他们总算到了华山脚下。

[现在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我定了三天，明天还能看日落，然后摸黑下山。虽然有点危险和辛苦，不过穷学生嘛，班长你多担待点。]

徐泽也不是第一次坐绿皮火车了，他来这里的时候，就是坐绿皮火车的，虽然如今有了很多新的火车，比如和谐号，但是他们根本坐不起。

到了那边，苏沫有点撑不起劲[哎哟，这个硬座好硬啊，好久没有坐过火车啦！]

苏沫看着手机，带着徐泽前往售票处买票。

售票员看了一眼两人的学生证[放假啦，爬山小心点哦。]

[谢谢您啊，我们会小心的！]

在苏沫买票的时候，徐泽仰望着高山。

其实他对山不陌生。

他的老家，是个小山村，从家里出来就是山，从山走进去还是家。

要不是刚好有高速公路经过，父母就不会有勇气出门打工，也就不会有徐泽离开山区进入大城市。

可是华山，跟他家乡的山，又是不一样的。

拿着票，苏沫徐泽在当天太阳西斜的时候进入了山里。

华山的路十分漫长，跟他们一起爬山的人也不少。

时值冬季，路上还有雪堆积。

徐泽见过雪，没什么感觉，倒是苏沫，稀奇似的拍着照，还摘了手套玩雪。

[哈。。。]徐泽没有手套，爬山的时候只好将手放进口袋里，只在某些危险路段上伸出手，脸和耳朵都冻得红红的。

天渐渐黑下来，苏沫停住脚步，从包里掏出了手电，交给徐泽，自己也有一个。

[打开吧，天黑了，路上还有雪，还可能结了冰，看着点路。]

两人打着手电，不吭声，爬着山。

看着星星很久，徐泽都没有意识到，山顶的实感。

实在是爬了太久的山，浑身发热，脑袋晕乎乎，到了山顶，苏沫又开始对着天空拍照。

[哦——啊——]他狂叫一通，然后哈哈笑起来[我来到山顶啦！]

天色漆黑无比，头上只有星光点点。

[班长，你看，好多星星啊！好久没看到啦！]

苏沫就像人设崩塌一样，在那里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喊着。

明明之前他都是沉默的，甚至可怕的，可是此时的他，却又看起来多么天真。

徐泽望向天空，以前他常常看见这样的星星，甚至比这个还明亮的多。

离开山里，来到大城市以后，除了春节回乡，其他时间都没有再看到过这样的星星了，山也是。

虽然不是同一座山，可是徐泽依然为自己在山里而有种回乡感。

苏沫拿出毯子，两人一人一条，靠在栏杆边上。

[班长啊，你知道么，看华山的日出，还有日落，都在我的梦想清单上。]

[梦想。。清单么？]

[我觉得你肯定会说梦想什么的太遥远啦，也有可能会说，现在的梦想就是考上大学，然后顺利毕业，找个好工作。]

[难道不是么。]

[梦想啊，你这个太虚幻啦，目标好渺茫，考上大学近在眼前，可是好工作，什么样的是好工作？]

苏沫喝了口水，呼出一口冷气。

[这个世界太渺小又巨大，我啊，自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一直在追寻着，想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我又是什么人。]

[你不就是苏沫，一个学生吗？]

[哈哈哈，那是你眼中的我。你相信么，如果我愿意，我完全可以变成另一个模样，人人称赞，乖巧的好学生。你根本就看不到藏在那个模样背后的我。]

另一个苏沫。。。徐泽无端想起了那个冰冷的眼神。

[你们都不知道真正的我，我也不会让你们看到我。]

徐泽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突然的这句话。

好在苏沫也不是想知道他的回答[睡吧，日出前我叫你。]

苏沫率先入睡，徐泽心中有事，睡不着。

他仰望着漫天星河，无数光辉照耀，但是却欣赏不了。

[——醒醒，徐泽！]

随着一阵阵的呼喊，还有身体的被摇晃，徐泽从深沉的睡眠中醒来。

勉强看了一下，周围跟他们一样的人都在醒来，苏沫正在查看手机的信息。

[要日出了，快点清醒。]

等了大概五分钟，到了预报说好的时间。

远方的天边，起初只是一点小光芒，但它刺眼的明亮，将夜空划破。

注意到那光芒，山顶的人们都兴奋起来。

很快，光芒一下子布满了天空，温和的黄色，还有那太阳，渐渐显出完整的样子来。

其他人都在欢呼，或者拍照，只有徐泽，在看着日光。

天空彻底明亮了起来。

苏沫呼出一口冷气[看到了吗？那就是日出。班长，你也算是体验了一把，我也算是明白了，该怎么描述这样的日出。]

[描述？]

[我啊，从小习惯了一个人，春天的花开了，我就去看它有多好看，夏天的太阳火辣辣，我就去抓知了，秋天的果实累累，我去闻桂花，冬天寒冷，我享受着难得的热气饭菜。]

[嗯？]

[这就是我擅长文科的由来。]

苏沫搭肩，教着他。

[我知道你文科不行，其实你背书还行，至少如果单论文科，你还是可以的，就是作文不行，可是作文这种题，很多时候，不是背作文就行的。你没有经历过很多东西，题目考得不一样，你就不能依靠过往的经验来写了，所以你得不到高分。老实说，我比较想要你那个无论怎样都能及格的能力。]

苏沫是彻头彻尾的文科生，他们高考三加一，苏沫的数学不仅不及格，甚至超不过三十分，因此才会掉落到吊车尾班。

论总分，其实苏沫四门一起考，是可以到十班，冲刺一把三本。

但是数学不及格，实在是违反了学校的定律，学校的要求就是，至少所有三门主课，必须都及格，因此苏沫才会被分到十三班里。

[我不是来教你写作文的。]

徐泽惊讶了起来，刚刚苏沫明明就是说自己作文的缺点？

[写作文的过程，很有意思。写的时候，有些题目，让我想起了过去看过的书，你知道，我看过了多少书么？从认识字开始，我就一直在看书了。]

苏沫淡淡的回忆着。

[书看得越多，对于这个世界就了解的越多。]

[班长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这话你可能觉得虚，可这是大实话。只不过大多数人都没有发现，路，也不是只有一条。]

[那你说，我还有哪条路能走？我分数线上不去，没有本科学历，我哪来的路？你告诉我！]

[本科学历，媒体吹的这么厉害，你还真以为，没有了本科学历，你就没有办法找到好工作了么？]

[呃？]

苏沫看向远方，山下。

[徐泽，之前我说过，我在搞明白我是谁，现在告诉你，我眼中的徐泽吧。]

[徐泽呢，自卑，对于所有人的拜托不太会拒绝，成绩算班里最平均的，看起来像是不努力的，其实背地里偷偷努力的类型，英文口语流利得让人羡慕，在英文上是不会输的。]

徐泽愣住了，他也会羡慕自己么？自己身上竟然有能让他说出羡慕的闪光点？可是英文比自己好的人大有人在。

[我原本在一班的，我听过年级第一念得英文，那可真是，磕巴得要命，哑巴英语知道么？你的口语这么好，就算不是本科，上大专选个英语专业，然后考出证来，一样能够有个好工作，甚至比本科那群人还要好。]

[不上本科也行么？]

[呵呵，人生，怎么会只有一条路，班长，你看得太窄啦。看看，天空多么明亮，人的路呢，就像你从华山回去一样，随便你怎么走，路线千万条。你甚至还可以往相反的方向走了再回头。所以，不要轻易觉得自己的人生完蛋了啊。]

人生，竟然这么多路吗？自己要相信他吗？可是至少，自己心中有了一点希望，已经没有勇气再自杀一次了。

[走，我们回家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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