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名字与信物

“左安歌？你的名字好奇怪啊。”

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别人这么说了。

实际上从小学开始，这个稀少的姓氏和偏古风的名字就一直是其他同学嘲笑自己的梗。尽管自己也知道他们并非是出于恶意，只是单纯的好奇罢了。

……但正是因为孩童这种天真和混沌的直言不讳，使得左安歌的内心对自己一直有种自卑的感觉。

自己是不是有哪里比不上其他的小朋友呢？

“没事的，只要等他们习惯就好了。”

为了不让家里的父母担心，左安歌很早就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心思。但对于她本人而言，这个的名字依然如鲠在喉，时不时就会刺伤自己。

直到上了初中之后，在第一次的自我介绍中，被当时的班主任老师用一种很好奇的眼光看着。

“你的名字还真是挺奇怪的。”

果然……又是这样吗？

面对老师的疑惑，左安歌下意识地地缩了缩肩膀，身体也微微的往后躲了躲，似乎想要当场逃跑。

可是姓氏和名字什么的，又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事情！

为什么自己的姓氏这么的奇怪呢？为什么父母要给自己取一个跟不上潮流的名字呢？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要一个正常一点的姓氏和名字啊！”

没人听见自己心里的怒吼，只是大家都带着好奇的目光扫过自己的身上。

就像是在动物园参观某个稀有动物一样。

真的是很讨厌啊……

不自觉地低下了脑袋，左安歌暗自隐藏着内心的思绪。

.

直到那一天……

在月考之后那个星期里的某一天，吃完晚饭后无所事事的左安歌跑到学校图书馆“避难”去了。

没错，就是避难。

在下午放学后和上晚修之前有一段自由活动的时间，一般的学生吃完饭后不是回教室聊天，就是在操场上和朋友活动身体。

但很遗憾的是，那时候的左安歌并没有称得上是“朋友”的人。所以为了不让孤身一人的自己在人群中显得如此突兀，她只能找一些人流量较少的地方。

图书馆就是这么一个好地方。

然后在图书馆里，自己邂逅了一个男生。

“你是我们班的左安歌？”

“呀！”

也许更准确的说，是对方向自己搭话了。

于是满腹心事的左安歌被吓了一跳，发出了短促的惊叫声。

“我说，你的反应也太大了吧？”

对方苦笑着挠了挠头，随后继续说道，“这儿可是图书馆呢，稍微注意一下音量会比较好哦。”

“要不是你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我怎么会发出这么有失教养的惊叫嘛？”

左安歌并没有说出这句话——她的性格就注定了她不会和别人针锋相对，更何况对面站着的是自己的恩人。

正如各位所料，站在左安歌对面、拿着一本砖头一样厚的《黄帝内经》、特意把头发竖起来的中二少年——正是在月考时帮助过她的夏鸣。

“你、你好。”

左安歌慌慌张张地抱住了手中的小说。

因为不敢直视对方的双眼，所以只好低下头看向地面，好像地上有钱捡一样。

看着如此认生的左安歌，当时的夏鸣不由莞尔一笑。

“你好呀！我是和你同班的夏鸣，还记得我吗？”

“嗯。”

左安歌当然知道对方是谁，毕竟夏鸣之前一直在班上很活跃。

和生活在角落里的自己完全不一样……

想到这里，本来就不善言辞的少女变得更加沉默，抱着小说呆立在原地。

对方也似乎因为自己的冷淡而失去了谈话的兴致，空气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了起来。

自己绝对搞砸了吧？

“……”

砰——

随着一声闷闷的响声，带着一定分量的书籍压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诶？怎么回事？

左安歌疑惑的抬起头，碰上了一直注视着这边的视线。

那是第一次，两人的视线交汇在一起了。

“好歹我在月考的时候也帮过你，你就不能对我稍微热情一点嘛？”

原来在自己沉默期间，对方将那本《黄帝内经》压在了自己的脑袋上了。

可是……这是什么意思呢？

看上去也不像是在欺负我啊？

“诶？嗯。”

还没搞明白现状的左安歌迷迷糊糊地应了夏鸣一句。

“那就这样说定了，以后看见我的时候要热情一点啊！”

“……好。”

不擅长拒绝别人的左安歌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但很奇怪的是，自己没有半分被迫的厌恶，反而隐隐之间有些高兴。

不对，也许是潜意识里自己就想要答应对方吧！

“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呢？”

没等少女提出心中的疑惑，站在她对面的夏鸣开口了。

“左安歌……嗯，左安歌？你的名字好奇怪啊。”

诶？

如同从云端跌落一般，左安歌呆立在原地，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揪了起来，之前所感到愉悦像是从未出现过的虚幻。

什么啊？

还以为……还以为只有他不会在意自己的名字、不会在意自己的外表，不会叫自己土妹子。

没想到他居然也和其他人是一样！

既然如此，那当初在月考的考场上，他为什么又要帮助我呢？难道只是为了看我傻乎乎的、无条件的信任他，最后再亲手打破心底那一丝希望吗？

骗子、骗子、大骗子！

左安歌更加用力地抱住了胸前的小说，眼眶中忍不住一热，突然上前一步逼近了夏鸣，冲着对方大声吼道。

“你……你也是来呜呜呜……”

你也是来嘲笑我的吗？

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猛地捂住了嘴。

这还得亏的刚才自己往前走了一步，不然夏鸣也没这么容易就堵住自己的嘴。

“啊呜呜！”

左安歌仍在拼命地挣扎。

无奈之下，夏鸣只好贴近她的脸颊，在她的耳边轻声劝说着。

“我说啊，你好歹看一下周围的环境吧，现在我们可是在图书馆里啊！”

图书馆内不得大声喧哗——对方想说的是这个意思吧。

耳边是男生特意压低的声音，充满了磁性的低音回荡在心间，稍微平复了左安歌激荡的内心，但她的眼中仍残余着泪光。

夏鸣见自己终于平静下来了，这才放开了捂住自己嘴巴的手。

“我也没说你的名字不好啊……”

“……”

对方看上去很是头疼的样子，但左安歌的眼中依然透露着浓浓的不信任感。

“我刚才想说，你的名字很有主角的韵味。”

“嗯？”

因为太过震惊了，所以左安歌不小心漏出了一个音节。

从来没有……没有人说过自己的名字像是主角。

反正只是在骗人而已。

左安歌很快冷静了下来，从小到大，也不是没有被这种把戏欺骗过，在经历了三番五次捉弄过后，她也学会了怀疑别人。

但内心的一丝期待仍驱使着自己支起了耳朵，认真听着夏鸣接下来的话。

“安歌，取自《楚辞·九歌·东皇太一》中的‘扬枹兮拊鼓，疏缓节兮安歌’，说的是人们在祭祀时欢歌笑语的模样。你家父母为你取这个名字，大概是希望你能一直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吧。”

少年一边用纸巾擦拭着手上的泪水和鼻涕，一边向左安歌解释道。

“可、可是……我只想要一个普通的名字。”

是的，要是有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字，自己就不会被别人戏弄了，也能顺利的融入班集体里，成为一个能交到许多朋友的普通人吧？

可对方听完自己的话后，却很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眼。

左安歌反而不理解了——想要和大家一样普普通通有这么奇怪吗？

“因为主角都是与众不同的吧？除了试卷上，哪有人叫小红、小明，最后还能成为主角的？”

“可、可是……”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自己又说不个所以然来。

啪。

肩膀被对方双手按住了，左安歌抬头对上了夏鸣的目光。

“相信我啊，你的名字超级棒的，这是一个注定要成为主角的名字！”

看着对方闪闪发亮得眼睛，左安歌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似乎也听不错。

至少能令别人难以忘怀，不是吗？

……

“话说回来，月考时的那支铅笔能还给我吗？”

“诶？”

左安歌顿时小脸一红，下意识地想要撇开脸，但最终发现自己无处可逃，只好小声的回应了夏鸣，“那支铅笔……我放在家里了。”

那是谎言，也不算是谎言。

事实上，在那次月考之后，左安歌就把那支铅笔带回家，特地找了个漂亮的盒子装起来收藏枕头底下了。

现在被“物主”询问，她的小脸蛋自然也就变得通红。

“那算了，送你吧。”

夏鸣的语气突然变得消沉。

左安歌见状，心中惴惴不安，弱弱地问道，“那支铅笔……很重要吗？”

“啊？也不是特别重要啦。只是我本来特意买了一黑一白两支铅笔组成双刀流，现在要分开觉得有些可惜而已。”

“一、一黑一白？”

“对啊，你不觉得像太极一样很帅气吗？”

完全不能理解。

左安歌没有勉强自己接受夏鸣的观点，但她仍觉得很高兴——原本黑白两支铅笔是一对，而现在自己和他分别拿着一半，像是古代的侠士拿着约定的信物一样。

也许终有一天，黑与白的铅笔会有再重逢的一日吧。

.

“阿左，你好像很开心啊？”

坐在邻座的林静向自己投来饶有趣味的视线。

“这是你的错觉而已。”

“是吗？”

“就是这样啦！”

“哈哈哈，那就当做是这样吧。”

“什么意思嘛？是在作弄我吗？”

“没有啦。”

在与林静打闹期间，左安歌抽空看了另一个方向的夏鸣一眼。

“能与你重逢真是太好了。”

没有宣之于口的喜悦在少女的心中回荡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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