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日记

不管怎么说，王彤算是和刘康华和许雅婷结伴了。

值得一提的是，因此他不得不花兑换点给自己整一套正常衣服，他总不能穿一身破衣烂衫和人家打交道。

虽然王彤依旧四处狩猎魔兽赚取兑换点，但也在行进速度上配合着另外两人——毕竟他的体能远超人类。遇上什么低级魔兽他就放给刘、许二人击杀，高级的自己动手解决，这样分配很公平。

在休息时，王彤基本没有主动找两人说过话，更多的时候他自己坐在树上，一动不动地像是一块石头。当休息时神经放松，他有时还会变得恍惚起来，幻听和幻视的症状依然会找上他，一道道重影在他面前叠加，一个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而他也逐渐麻木。

除了和高级魔兽的战斗，只有幻灵醒来和他聊天能使他完全清醒了。

刘康华倒也想和这位救命恩人说说话，但是王彤一直表现的比较冷淡。而且见识过王彤那强大的力量之后，他更是产生了一种莫大的距离感，那种感觉就像他面前的人和他完全不在同一个世界。

许雅婷也常常和王彤聊天，但每次也说不上几句话。她没有深入聊下去的原因也是王彤强大的力量，但是和刘康华的想法不太一样。刘康华是产生了一种敬畏般的距离感，而她则是很清楚一般人不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能达到这种程度却孤身一人没有团队的王彤，在这几个月里一定有不愿提起的事情，这不是她这个陌生人应该探究的。

总而言之，一个又敬又怕，一个懂得分寸。

王彤在休息时也会有难得清醒的时间，这时他就会观察观察这俩人——这是在地球上留下的习惯。起因是他看过莫言的一篇小说《怀抱鲜花的女人》，里面对上尉王四的有这样一段描写：他发现其实通过观察人们臀下的部分，就基本可以了解一个人的出身、地位、性格，甚至脸上的表情。那个腿肚子上布满盘结蚯蚓一样的曲张静脉、脚上的破胶鞋上沾着干牛屎的人绝对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农民......那个屁股上的裤子被木板凳蹭得发了亮脚上穿一双比较干净的布鞋的男人应该是某家工厂的一个中年会计员。

然后他就中毒了，闲着时就会观察起周围的人。当然他并没有只看臀部以下就能辨别出这个人的能力和阅历，所以他仍然是从头到脚地观察一个人。有时出去旅游坐火车时，别人也许在看书，也许在玩手机，他就在乘客之间看来看去。某个胡子拉茬的青年翘着腿抽着烟玩手机，这可能是个没女朋友也不想有女朋友的网瘾青年；某个西装革履但是满嘴脏话的家伙可能是一个刚刚跟风小赚了一笔的普通股民；某个买站票坐在角落的大麻袋上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的老男人也许是个乡下庄稼汉，来城里看看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某个对着电话大谈特谈教育问题身上却散发了奇怪油香的夹克衫先生说不准是个单身的榨油工；而身边那个读着鸡汤文和职场经验文的女孩很可能是个即将毕业但没有实际投过简历的大学生。

有那么一瞬间，王彤就觉得很奇妙，这么多身份不同，目的不同的人就这么凑到了一起。而这似乎是某日本著名动漫导演的最爱。

此时王彤就坐在树上观察着下面的两人。

但是在这样的非常环境下，王彤也很难看出来这俩人的什么。不过就生火扎帐篷时的表现，王彤可以断定这两人的熟悉程度超过了一般同学。基本上俩人就靠眼神交流，活就做的又快又好。

这天晚上吃过饭之后，许雅婷开口了：“王彤同学......你以前有队伍吗？”

王彤愣了一下，无数虚影浮现眼前，一时让他有点头疼。

“......有。”他垂下眼眉，轻轻地回应。

“那......是什么样的队伍呢？”许雅婷问。

“我还以为你要问我他们是不是死了。”

“听你这么说，难道他们还活着？”许雅婷敏锐地听出这句回答不太对劲。正常人都会觉得队友都死了他才会变成孤身一人，她正是为了回避这一让人伤心之处才没有问这个无意义的问题。但是队友都死掉了，正常人还会主动提及这伤心的事情吗？

王彤有些讶异，这个女孩竟然察觉到了。但是他也并没有避讳，很干脆的说：“我离开了，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至于他们是什么样的队伍？嗯......挺团结，很现实，都在慢慢成熟。”

刘康华倒是看得懂许雅婷这波操作，对于王彤模棱两可的回答也表示理解。但是这样一来他们就不可能搞得懂王彤为什么这么强了。

“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这么强？”王彤笑了一下，在两人面前独自挑战六级魔兽的他很明白，这两人应该一直都对自己的力量抱有疑问。

“是。”刘康华很直接的承认了，“如果可以，我也想变得那么强，这样......很多事都可以避免了。”

王彤怔了一瞬，他想起来在那头龙面前无力的自己。

他摇了摇头：“没用的......当你有了我这样的力量，你就会发现有更强大的存在能轻易夺走你的一切。咱们现在看见的所谓的强大，实际上什么都不是。”

刘康华直视着他的眼睛：“你说的更强大的存在，你见过吗？至少现在我看见的强大都被你斩杀了。如果我有你这样的力量，我就可以......”

“我见过。”王彤平淡地说。

刘康华的话被这平淡的三个字打断了。

“你能做什么，和你的力量有关。但是你做不做，和它一点关系都没有。有时候明知做不到，你也会去做的。有时候你明明能做到，也许你不会去做......我就是一个知道做不到，就不会去做的......普通人。”王彤继续说道。

“做普通人......就可以了。”许雅婷明白王彤最后一句话的深意。

“不用安慰我。”

“这不是安慰。”

“那我告诉你，做普通人，就不得不承受普通人都会有的......后悔。”

“不做普通人，难道就不会后悔吗？”

王彤沉默了。

是啊，他很明白。就算那个时候他不做“普通人”，当其他队友都被龙杀死时，他也会后悔，甚至比现在更后悔。他明明一直明白，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走出来？

是啊，妈妈，月夜，她们都离开了。自己明明知道她们回不来，也知道她们不愿看到自己浑浑噩噩，为什么自己还时不时地精神恍惚？

自己......到底干的什么事？竟然用杀戮来使自己平静吗？万一哪天，自己会开始杀人......

“你说的对，谢谢你。”良久，王彤笑了笑，说道。

“不用谢我，我很明白一个人不会靠别人的几句话就想通的，你应该感谢你自己。”许雅婷摇了摇头，笑着说：“何况你还救过我们呢。”

是啊，我只是接纳了自己罢了。

“互帮互助应该的，大家都是被摆布的人。”王彤有些不好意思地用食指刮了刮脸，“说起来，我也想了解一下你们的故事呢。”

一阵死寂。刘康华和许雅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低下头。

王彤背后渗出无数冷汗。

“呃......要不就算了吧。”

王彤刚想说这句话，刘康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记事本。

“你看看这个吧。”

王彤好奇地接过这个小本本，似乎是本日记。

李小洛的日记

2019年10月22日

不知道这世界怎么计算时间，用地球的日历来写日记。穿越后，发现身上有个小笔记本，闲时，写日记。本子小，要言简意赅。今天，老师的队伍，遭遇怪物，只剩下我们班，37人。害怕，没见过的东西，没来过森林。有虫子，怪物，蛇，害怕。

2019年10月23日

平安无事。路上听见惨叫声，很害怕。张曼琳安慰我，人很好，坚强，温柔。感谢她。

2019年10月24日

陆仁贾自杀，老师很难过，埋了他。我心情复杂。老师和我们说了很多话，我相信老师，还有曼琳同学。很伤心，但是却有安心的感觉。

2019年10月25日

平安无事，但是付翔同学和班长吵起来了。讨厌吵架，不喜欢付翔同学，不服从纪律。

2019年10月26日

平安无事，付翔同学看起来很孤单，但本人好像不在意。

2019年10月27日

发现了血，残肢，很可怕。想起了自杀的陆仁贾同学。晚上，曼琳同学讲了很多有趣的故事，告诉我，当作一次旅游。森林，不那么可怕了。

2019年10月28日

当作旅游，有效。很开心，摘到了好看的花，送给曼琳同学，她很喜欢。❤

2019年10月29日

遭遇了怪物，不会用枪，危险，曼琳同学用刀砍，保护我，老师开枪，怪物死了。我们可以战胜。感谢老师和曼琳同学。曼琳同学，勇敢。

2019年10月30日

会说话的蘑菇，很有意思，也很好吃。

2019年10月31日

胡立民同学吃了野果，中毒。老师兑换了解毒剂，救醒了。但是之前胡立民尝试出了另一种可食用野果，酸甜的，很好吃。

11月1日至7日，无特殊事件。

2019年11月08日

老师说今天是曼琳同学的生日，于是大家给曼琳同学唱生日歌。前一周用随手摘的花草编成的手环，有机会送了。她看起来很开心，我也很开心。

2019年11月09日

遭遇怪物，老师指挥，强壮的男生用刀剑紧逼，会用枪的人找机会射击。我，另外几个女生帮不上忙，心里很难过。

2019年12月14日

我会用枪了，虽然全班最后一个，但很开心，能帮上忙。曼琳同学夸奖我，更加开心。

2019年12月24日

摘了一个野果，当作“平安果”送给曼琳同学，刚给她时，她也拿出一个送给我。晚上值班，我们一起吃掉了。希望平安。

2019年12月25日

圣诞节。老师破例使用了一些兑换点弄了很丰盛的饭菜，还有同学唱歌跳舞，很开心。

但是有几位同学不同意这样使用兑换点呢。

2020年1月1日

新的一年，本来应该放了假在家和爸爸妈妈吃饭......很想他们。曼琳同学也是。

2020年1月21日

遭遇怪物，很强。老师指挥，逐步消耗，打败了怪物。这时，后面，另一只怪物袭击，大家很慌，队形散了。没人听指挥，都逃跑。有几个同学反击，火力不够。我要被攻击了，曼琳同学推开我，老师挡在了曼琳同学面前。老师的半条手臂被吃掉了，但是那只手握着拉开引信的手雷，怪物被炸死了。

老师流血很多，兑换了急救药剂，救回来了，但是永远少了一只手，而且到了夜晚也没有醒。

对不起，老师......

2020年1月22日

同学们认为是我的错，他们认为的没有错。

他们不知道说了什么，曼琳同学很生气，和他们吵起来了，我想去阻止，但是不敢。老师......对不起......但是请你快醒过来，大家需要你的领导。怎样责罚我都没有关系，请醒过来吧。

2020年1月23日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王彤似乎明白了什么。

1月23日，大概，这个女孩就离开了。

他抬头看看神情落寞的许雅婷和班长刘康华，叹了口气。

在这里，痛苦已经快变成了习惯。

“今晚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王彤把小本子还给刘康华，抻了个懒腰，说。

“嗯，不用担心我们，都过去了。”许雅婷点点头。

王彤站起来，看了他们两眼。

但愿，真的过去了吧。

有意无意间，王彤和他们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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