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手走进警局的时候,火锅的底汤都已经快被烧干了。身形瘦弱的海报从小塑料凳上起身,潜藏进吊灯的阴影之中,他像幽灵一样在地面上时隐时现,直穿过玻璃门的间隙,一路滑到街对面的寿司店里去了。坐在我旁边的坷垃蕾一瓶接一瓶地灌着橙子汽水,我真怕她在步入中年之前就因缺钙而掉光了牙齿。
拳手板着脸,一块又一块地夹走锅里煮熟的羊肉卷,他用加满了韭菜花和豆腐乳的麻酱蘸料把肉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然后才像贪婪的野狼一样将它们送进嘴里。
白花花的热气模糊了我们的脸,“咕噜咕噜”的沸声淹没了我们咀嚼的响动。枪手从旁边抄过一只凳子,坷垃蕾递给了他筷子和装满蘸料的碗。
“怎么样?”拳手“吸呼吸呼”地边喘气边嚼,肉的热气从他的牙缝里冒出来,“鉴定部说什么?”
“您这是怎么了?”枪手马金脱下那件皱皱巴巴的西装,他把它扔到旁边的沙发上,露出身上的一件老气横秋的条纹毛衣,“今天周五,人家还要上班呢。”
“啊,对。”一向高傲睿智的拳手竟忽然间承认了自己的失误,他又夹起几块肉,“等会儿再放新菜,海报去拿热水了。”
“赶紧把警局的插销腾出来,把热水壶接在这儿啊。”坷垃蕾吐槽道,打破了我脑中固有的“拳手最大,他的威严不可侵犯”的印象。
“我的电脑在充电。”拳手说着,也脱下外套。他的躯体即使是在显瘦的白衬衫遮盖下也显得异常强壮,不过强壮的程度当然还远远比不上碎灭者。
一只热水壶从脚下的阴影中滑了过来,海报从扁平的人物招贴画里站起身来,他开始为火锅加汤。
“今天一天感觉怎么样?”枪手似乎是为了打发等待水再一次烧开时的这段无聊的空闲,他开口说道,“其实我们也不是每天都要做这样事。”
哪样的事?我想,继而认定他指的应该是今天下午在桑树村发生的事。
“应该说在社区里闲逛才是真正的日常。”坷垃蕾接茬道,“很偶尔才会有碰到坏人的人向我们寻求帮助。”
“而像海兽这种怪异的危害,那更是少之又少了。”枪手说。
“是啊。”尽管仍有些感到胆怯,但先前的那种因身处陌生环境而感到的张皇已经完全消失在了看不见的过往。我像面对熟识的好友那般开口道:“如果每天都和那样的怪物打交道,啊,想想我都已经吃不下了。”
“吃不下好啊,正好肉买少了。”拳手说。
“我也没想到你们居然真的把碎灭者招来了。”海报笑着说,“电视里那么凶很暴躁的一个家伙的真身居然是个酷酷的年轻人!我以为得是像马里斯那样的混蛋呢。”
谢谢你的夸奖,还从来没人说过我酷呢。不过……我不是混蛋。
“你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啊?我看新闻报道说你是个受了化学辐射的精神病,以前在某个研究机构上班,是真的吗?”枪手终于从锅里夹出了一块香菇。
“没有,我就是个普通的学生。生了几次气,突然就变成那样了。”
“好了,我记住了,以后谁都不会惹你生气的。”
坷垃蕾用瓶起子起开了又一瓶橘子汽水:“你看,你们都没我了解他吧。和咱们这些没出息的打工仔不同,人家可是货真价实的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不仅有真才实学,就连获得的超能力都强得那么夸张。”
我感觉脸颊发热,这应该是火锅的热气所导致的。
“哎,想当初我上高中的时候成绩还不错呢,高考不知怎么就考砸了。”
“得了吧,”海报无情地冲枪手吐槽道,“就你那吊儿郎当的性格,如果不改,别说高考,就算在这儿也总有一天也会被拳手解雇的,你说是吧?”
“有可能。”拳手说道。
“话说……”捺不住成为话题中心的我寻到了合适的插嘴机会,因此开口道,“你们都是做什么工作的呢?其他的恶徒都在哪里呢?”
“我们几个是特殊的啦。”坷垃蕾的脸上已经泛上红晕,看起来就像是喝醉了一般,“大家都有各自的工作和生活,作为恶徒只是业余的‘爱好’,我们大家都是没办法才聚在一起,共同互帮互助的。”
爱好,听起来还真讽刺。
“嗯,大多数协会的成员都把我们的行动当成兼职来做,我们就像他们领域之外的朋友。他们大多数都会在节假日或者有著名的新人加入的时候才瞒着家里人来到我们的据点聚会。”拳手眼眉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我们几个则是‘全职工’。”枪手接过一瓶汽水,“我们的正式工作就是做恶徒,因此基本上会全天候待在据点里。说到这儿还必须得提一句,拳手会按月给我们开资,年底还有奖金,这些都和在普通的企业里上班一样。”
“但是没有五险。”坷垃蕾补充道,“而且很难升职。”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毕业以后来我们这儿当全职工?”海报笑了起来,不知在开玩笑还是说正经的。
“啊,额。”大学毕业以后就成为一名真真正正的“恶徒”,一心一意地在“恶徒协会”挥洒汗水?哦,这个可还真得好好想想,“我还得考虑考虑。”
“开什么玩笑,人可是高材生。”她又来了,求求你了,可别再这样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上课?”拳手说道,“走的时候记得提醒我和西井分部的人打声招呼,让他们给你安排联络人。”
“啊?”这番话里的信息量太大,我一时间没能理解透彻。
“不着急吧,我接到消息说他们学校目前还在停课状态。”坷垃蕾说,“不过确实应该没几天就该恢复了。”
“那你跟他一块儿到西井分部去呗。”枪手驼着背,说,“鸵鸟被抓了,那边现在人手不足,早就该派人去了。”
“说到鸵鸟,”拳手的面色凝重起来,他向前探身,语气低沉,“最近还有没有什么成员出了问题?”
“西井部的鸵鸟、木头,中井这边的老鳄鱼和小飞仔都被抓了,还有几个人我们暂时没联系到,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情况。”
“小心点,最近警察的动作很大,不少没加入我们的恶徒都被捕了。这些家伙,想不到在没了暴雨侠以后反而更来劲了。”
拳手低声咒骂,枪手和坷垃蕾一言一语地搭着话,海报则和我一样在只是边听边默默地吃。
“官方还没放出消息。”坷垃蕾说,“你能确定吗?”
“当然了,这是西井部直接发来的消息:鸵鸟已经落网。”
“警局的卧底说什么?”拳手问。
“他说不准,这次行动的保密级别很高,以他的权力很难触及到。”
“是西井警局的人干的?”
听到这儿,我才强烈地意识到:眼前的这些人是货真价实的恶徒,他们始终生活在黑暗无光的法外之地。
“好像不是警察干的。”枪手说,“其他人我不知道,鸵鸟是被夜蜥蜴搞到的,有一天……前天或者大前天晚上下班以后,他在金轮大厦附近的ATM机那儿取钱,一下子就被抓到了。”
“他想抢钱吗?”说完我才听清楚他说的是“取钱”。
“不是,就正常的从自己卡里取生活费。”
“他的身份暴露了?”坷垃蕾似乎感到不可置信,她不自觉抬高了声调,“为什么夜蜥蜴会恰巧就在那里?”
“看起来像是有预谋的抓捕。”拳手言简意赅地总结道,“总之,最近的行动一定要比以往更加低调,切不可大意轻敌。”
“为什么一定要行动,不能暂时待在总部,避避风头吗?”话一出口,我才开始感到后悔。
三男一女四个恶徒,用他们的话来说,四个全职恶徒一齐看向我。
“我们又不是真的坏人。”
“我们还得贯彻正义。”
“有别人需要我们的帮助怎么办?”
“可别擅自妥协,擅自认命啊。”
他们的眼睛里都充满了坚定的信念。
你们是个鬼的恶徒啊!我心想,明明就是一帮愚蠢过头的老好人。
我低着头吃起来,手中装着蘸料的瓷碗变得更加温热。
他们的谈话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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