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信

方阿米从来都是乖巧安静的，哪怕是那天喝醉了酒，她也不过依然只是像一只小奶猫似的小声呜咽、看起来越发显得可怜巴巴。可是现在，她哭得几乎有些声嘶力竭……

朴智旻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俯着身收拢手臂将她揽在自己的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

方阿米这一哭就哭了许久，从起初地哭着骂他，慢慢地变成抽噎着语无伦次的呢喃……朴智旻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沉默着抱住她、带着安抚意味地不断轻轻拍着她的背。一直到她终于彻底哭够了，抽抽噎噎地慢慢止住了哭声，他这才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一手捧着她的脸、一手拿了纸巾动作轻柔地替她把脸上的眼泪一点一点擦干。

他俯下身子与她平视——他喜欢方阿米平日里仰着脸看他的模样，那让他觉得她越发玲珑娇憨，也让他有一种……她的眼里除了自己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人的错觉。

可有些时候，他也更希望她能平视着自己——比如现在。

方阿米的眼睛都已经哭肿了，这时候视线都还微微有些模糊。她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有些呆呆地看着难得和自己视线在同一个水平面上的那双眼睛。

一如既往的幽深，却再也不像平时那样从容镇定。

那其中几乎要溢满出来的情绪是什么？懊悔、愧疚、还是……心疼？她不知道，她只是在对面那双眼睛里，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双眼通红、整张脸都是花的，甚至连头发都是乱的。

好丑，好狼狈。

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本能地就想要移开视线不敢再和他对视，捧着自己脸的那双手不失温柔却强势得让她根本就动弹不得。

方阿米有些慌乱地垂下了眼帘。

朴智旻：“阿米，你看着我。”

朴智旻的声音就在这静得有些压抑的夜里响了起来。

方阿米微微犹豫了一会儿，却到底还是鬼使神差地按着他的话抬了眼，再一次撞进了男人专注又复杂的目光里。

朴智旻：“对不起，阿米。”

朴智旻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再一次重复着自己的道歉，说完后微微停顿了片刻，他再一次慢慢地开了口

朴智旻：“以后再也不会走了，我……会一直陪你。”

语气微沉，郑重得就像是在许下某个誓言。

哪怕是委屈得才刚大哭了一场，在他话音刚落的一瞬间，方阿米的眼底也仍然还是飞快地就迸发出了一种异常耀眼的光彩来。

很快，她就再一次垂下了头。

朴智旻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几乎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判决。

方阿米深深地吸了口气——客厅里实在是太过安静，哪怕是这么细微的声音，这时候听起来居然也是异常清晰。

然后她抬起了头，定定地看着他，轻声问

方阿米：“这些年，你……是不是很辛苦？”

她没有回答原谅与否、甚至没有对他的道歉和许诺做出半点回应，只是完完全全地彻底避开了这个话题、再也不去谈及半句，转而询问起了别的。

这是既不怪自己、却也没能马上原谅自己，甚至……大概是因为自己的“前科”，所以就连承诺她也不敢再一次轻易相信。

但至少……她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眼底的紧张和心疼依然还是不容错认的。

朴智旻苦笑了一声，迎着方阿米关切的目光微微摇了摇头，似乎是浑然不在意一般淡淡道

朴智旻：“都过去了。”

真要说不辛苦，那怎么可能？但毕竟都已经是过去的事，再去回想提及，也没有任何意义。

朴智旻：“是我的错，阿米，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朴智旻看着她，再一次认真地陈述着

朴智旻：“没有任何人，值得你自卑和……小心讨好。”

方阿米似乎是怔了怔，愣愣地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起初她的动作和神色都还有些迟疑，犹豫着点过一次头后，她却像是很快就想明白了什么似的，随即再一次点了点头。

这一次，她抿着唇，点了点头——用力地、郑重地。

朴智旻长长地出了口气。

然后下一刻，他的眉头一下子就拧了起来

方阿米：“小叔叔，我想……回学校了。”

方阿米点过头后，忽然间开了口

大概是还不太习惯提出要求，说这话的时候她语气里依然还有着几分隐约的紧张和忐忑，只是神色却是一派坚定，和他对视着、硬是没有半分退让。

朴智旻忽然间就有了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自己费劲挖了个坑却埋住了自己的感觉。

但无论如何，这总是一个好的开始

退一万步，哪怕万一、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万一最后陪着方阿米一直走到最后的人不是自己，他也仍然希望方阿米可以任性地、轻松地，去走完自己人生中剩下的路，而不是一直小心又自卑着。

尽管她紧张又忐忑的模样，其实是相当可爱的。

朴智旻：“好，我送你回去。”

朴智旻没有迟疑，很快地就点了点头，站起了身来，却并不急着走，而是去浴室拧了热毛巾来递给她，耐心地看着她擦过了脸、又叮嘱着她敷了敷眼睛，这才终于带着她出了门。

他再一次把她送到了宿舍楼下。

方阿米似乎是犹豫了片刻，却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小声叮嘱着

方阿米：“小叔叔，你……开车小心。不要太辛苦了，早点休息。”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好像实在是太没有骨气，有些懊恼地咬住了嘴唇，连秀气好看的眉毛都微微皱了起来。

朴智旻终于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还是他今天晚上的第一个笑。

朴智旻：“好，你也早点休息。明天晚上我来接你。”

朴智旻笑着点了点头，根本不给她半点拒绝的机会，说完就挥了挥手，低声催促着

朴智旻：“上去吧。”

哪怕是真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会让它的可能性变成零——最初守着方阿米的人是他，最后陪着她一直走下去的那一个，同样也会是自己，绝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方阿米正懊恼着自己的没骨气，一个不防就被他绕了进去——到底是一向乖巧惯了，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听话地转身上了楼，走到一半似乎是才终于又意识到了些什么，犹豫了一下却到底还是没有折回去，只是近乎赌气地上了楼、一路直奔阳台。

朴智旻依然还站在楼下。

他微微仰着头，和她视线相对。

很奇怪，她对他还没有走居然一点也不感到奇怪，更不奇怪他居然正看着自己这里。

朴智旻又笑了，冲着她挥了挥手，然后终于转身离开。

没走几步，他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他停下脚步，按下了接听键，方阿米的声音立时就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方阿米：“小叔叔，我觉得……还是不要麻烦你了，我和室友出去吃也可以的。”

那头方阿米的声音，几乎是带着一种赌气和撒娇的意味。

朴智旻回过头，这个距离他已经无法再和她对视，但隐约还能看见女生宿舍楼四楼阳台上的那个身影。

被再一次拒绝了的朴智旻半点也不生气，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微仰着头遥遥去看那个已经不太清晰的人影，慢慢地开口喊她

朴智旻：“阿米，给我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呢？补偿她、寻求原谅、还是让她再一次信任他的许诺？方阿米一时间也有些说不清楚。

他似乎是在看自己——其实隔得这么远，早就已经看不清对方的脸了，但她还是莫名地有一种直觉：他在看自己。

夜色里、路灯下，他的轮廓看起来异常温柔。

方阿米沉默了良久，鬼使神差地轻轻“嗯”了一声

朴智旻：“明天我来接你。”

朴智旻心情极好地笑了一声，却仍旧还不忘记叮嘱着

朴智旻：“进去吧，外面冷。”

然后他就站在原地，耐心地看着那个娇小又纤细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这才终于放心地离开了校园。

朴智旻第二天的心情极好，离下班还有大半个小时，他就已经早早地完成了一天的工作，然后一个人认真计划着晚上该吃些什么。

朴智旻对自己的计划相当满意，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等着下班，手机却就在这个时候震动了起来。他皱着眉去看自己的手机，只是在看见来电显示的一瞬间就舒展了眉头，好像连整张眉眼都显得柔和了起来

朴智旻：“阿米，我就快下班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是破天荒地带着几分急切。

然后他就听见方阿米那头有一瞬间的沉默，片刻后才终于有了声音：

方阿米：“对不起小叔叔，今天……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柾国有些事……我要陪他出去一下。”

这一次的拒绝不再带着赌气和撒娇的意味，反倒满是歉疚和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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