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少女与少年

荒废许久的废都，大部分被动物与植被所占，没了人类文明的影响，更是肆意于此间繁衍生息。

死体之都以西的资源较于其余片区要匮乏上不少，所以基本上已是无人踏入的区域。

现代建筑被绿色的植被所覆盖爬满，城内的河流也因免于工业与生活垃圾的污染而清澈得可以看到底部的河床。

似乎因为是从城外大河所流淌而来的一条支流，而且城内的监管者也并未将废料污水导入其中，故而水质于此处而言，真可以算得上干净。

整个人仰面浮躺于清冽的水面上，任由缓缓拂来的水流冲刷，河面泛动着一阵阵清波。

一头赤红的长发柔软的散于清水之中，白皙的胴体大方地呈在水面上。

血污被濯沐干净，红发少女周身白净的肌肤在夜晚的微光下泛着淡淡光晕。

望于都市上空，透着些微月光的昏沉云雾，少女叹了口气。

“也不用躲那么远吧？”

少女坏笑着看向了岸上，黑发少年正背过身坐于沙石之上。

不用看也知道，少年此时的面庞一定已经和猴子屁股没有什么两样了。

“差不多了。”

伴着哗啦啦的水声，少女游回到了岸边。见黑发少年僵在原地的背影，红发少女小恶魔般的笑容越发灿烂起来。

“好啦我洗完啦，小绅士可以把干净的衣物拿过来给我一下吗？”

见黑发少年抱着寻来的干净衣物杵在原地无动于衷，红发少女扬了扬嘴角。

“你难道要一位淑女就这样**裸地主动走到你那里拿衣物吗？”

黑发少年无奈地哈了口气小声嘀咕。

“真是应付不来……”

转过身，红发少女就那样不遮不掩地站于水中，肤白胜雪，该凸的凸该翘的翘……慌忙撇过脑袋转开视线，少年脸上的红晕一直红到了耳根。

“倒…倒是遮一下啊！”

“不用啊，我反正不是很介意。”

“我介意啊！”

知道少女似乎并没有把自己当做异性，且根本就没抱持多少羞耻心，黑发少年更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就这样尽可能不去看向少女，少年来到了水边，将衣物放于沿岸。

黑发少年刚要转身远离，腰身忽然被一揽。

“唔哦！？”

水面溅起了水花，少年被红发少女一把拉下了水。

少年张开了紧闭的双眼，面前是少女标志端丽的面容。

“本来只是想让你也稍微洗干净身上的血污土尘。”

红发少女虽说挂着俏皮笑意，可脸蛋上早就有了些微红晕。

指掌上传来了布丁一样的柔软触感，慌乱之下与少女抱于一起的黑发少年，这才反应过来姿势有些不妙。

“诶~意外的挺主动的嘛。”

“哇啊…！”

惊叫黑发少年赶忙松了手退开数步，与少女保持上一定距离，连脖子都与脸庞一样红了个透。

看着少年如同娇羞少女一般的反应，红发少女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这反应不该是男生该有的吧~”

白皙的胴体，时不时划过滴滴晶莹水珠。大大方方、毫不忌讳着什么，红发少女就这样将自己的玉体毫无保留地展现于，面前这面红心跳得快要冒烟的少年。

黑发少年抿着嘴，无言地转过了身不敢直视于少女。

“嚏……”

听闻到少女微微的喷嚏声，黑发少年无言地略略回身瞥了一眼便爬上了岸。

“再不上来可能就不是感冒那么简单了。”

摇动着橘黄色的焰光，将周遭昏暗的环境所照亮。简单地在岸边的一处废弃车辆边生起了一堆篝火，少年少女就这样围坐于此。

二人身上都穿着新寻到的干燥衣物，瞳眸中反射出摇曳的火光彼此无言。

少女从清冽河水中上岸时，不忘捉了几条小鱼，由少年去了内脏正穿于木枝上架在火边烘烤着。

“哼~嗯。”

少女慵懒地伸了下懒腰，打破了这份沉默。

“你怎么会来到这样的一处法外之地。”

“被卖来的。”

少女看着少年的黑油油发丝，托着自己的下巴。

“来自于战乱地区么？”

少年回看了一眼少女，黑色的眼瞳与少女红宝石一样润泽的鲜红眸子短暂地交接了一下，折了几根干燥枝条抛入了火中。

“算不上是战乱地区，可以说是从一处不法之地到了另一处不法之地吧……”

“是么。”

少年见小鱼烤好了，便将其中一份递向了少女。

少女却是一笑，摇了摇头。

“虽说也想吃下这些正常的食物，但这些东西对于如今的我来说，已经是完全没法消化得了就是了。”

看着少女挂着笑容的精致面庞上，透露出一丝的无奈与伤感。

“这样啊。”

黑发少年轻声回应了一下，便也自顾自的啃起了味道寡淡的烤鱼。

无视这一份尴尬，少女又忽地俏皮开口道。

“虽然消化不了~但一样会将水分和有机物分离~从身体里各自排泄出来就是了~~”

“噗…！”

少女说明的时候不忘用手朝自己的腿间比划了一下…本就引人遐想，少年脑内的画面感也更是生动……

原本入嘴正咀嚼的鱼肉，也因为少女的话语，从少年嘴里喷了出来。

“咳…就没有人说过你…轻浮得不得了吗……”

“也是呀~我真是名不合格的淑女呢~”

总是强调着淑女这个词，红发少女虽说行为举止轻率不拘，但举手投足之间却是有着一股子西方贵族才会有的优雅贵气。

少年不禁询问道。

“你是英国人吗？”

“嗯~？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

“因为你总是淑女淑女的，而且也不像是出生自贫民窟，再加上先前…你所说的‘红茶’……”

这么一说起，黑发少年不禁又回想起红发少女周身染血，捏干着还在勃勃跳动心脏的那番，冲击力十足的画面了……

抱着自己收起来的白皙双腿，下巴抵在膝盖上，少女蜷着身子坐于火边，一前一后放松地轻轻晃动着身子。

“应该是吧~虽说先前的记忆全没了~但就是能想起这些东西~~”

“这算是失忆了？”

少女看着摇动的火光点点头。

“打出生以来的记忆，对我而言是一片空白。虽说对这个世界还保持着一定程度的陌生感，但却能记得迄今为止所学习到的知识、常识。”

少女转过脸看向少年，白嫩的面颊，被焰光映衬得令人觉着暖烘烘的。

“简单一些来说，我是我自己，但却不是原本的自己。”

少年亦是盯于少女那双明艳的红色眸子，思索了片刻后回应道。

“没有人可以一直都是原本的自己的吧？就像你绝对无法踏入相同的一条河一样。”

寻着少年的目光一同看向不远处那条水流潺潺的河流，少女眯眼一笑。

“没想到你这小色鬼还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呢~”

“……”

见少年的面庞又是一红，少女的眼眸内笑意更浓。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一名古希腊哲学家与你说过同样的话呢。”

合着透过云层的微弱月色，还有身旁这一簇发出光和热的焰堆，少女对着少年露出了暖入心扉的灿烂笑容。

“虽说其实并不是你所想表达的意思，但我也就当是小绅士你所特有的一种安慰方式好了~”

盯着少女的笑容，黑发少年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哈……随你怎么想吧。”

注视向少女的标志面容，还有那副看似天真烂漫的笑容。就这么一看，那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眼前的少女与怪物搭上边的。

“你…不想吃了我吗？”

被少年这么冷不丁地一问，红发少女愣了下神，随即露出了一脸坏笑。

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令少年不禁有些后悔。少女的视线亦是在少年的周身打量个不停，正是那种盯于盘中餐，不将自己视为人一般的视线。

少女红宝石一样的双眼就这样直勾勾地扫着少年身上的每一寸，弄得黑发少年心里毛毛的……

“嗯，虽说身上没有什么肉，但内脏…一定挺可口的呢……”

说着，少女不忘由口中吐出了粉红粉红的一点点小舌尖，舔了舔些微发白的嘴唇。

“……”

少年虽说表情有些复杂，可脸上倒是再没有什么恐惧之色，也只是自顾自的添着柴火，并无起身逃跑的意思。

“你不怕我吗？”

“各种意义上来说，倒是真的怕了你了。”

“哈哈哈~那你不打算逃跑么~？万一哪天我控制不住自己了，可能就会把你给吃干抹尽了啊~”

少年亦是学着少女那放松的体态，蜷着身子抱着膝盖。

“并没有要跑的意思，再说了，你想要吃我或者抓住我的话不也是轻而易举吗。就算会被你给吃掉，那也就给你吃了吧。”

黑发少年如此诉说着，不自觉扬了扬嘴角。

少女看在眼里，直接道。

“平时面瘫的家伙，猛地一笑，也是这么僵硬的吗？”

“你还真是口不留情呢……”

被少年这么一说少女依旧是嘻嘻一笑。

“我反正暂时是不会吃你就是了~补充不了多少的养分，我也讨厌人肉的味道~”

得亏你能这样笑嘻嘻地说着这么令人脊背发凉的话语呢……

少年把如此想法藏在了心中。

“你可能还不知道你自己的特殊性呢。”

“特殊性？”

“毕竟我也算是死体，所以可以和那些追赶你的死体一样，闻到你身上的味道。”

少年的表情更是一头雾水。

“死体是可以闻到基床体，也就是于他们而言的食物身上，所散发出的特殊香味的。而你身上的气息相较于普通的基床体，对于死体们来说…更是珍馐美味一样的存在。”

“……那我还真是幸运。”

“虽然我不喜欢摄取基床体身上的那么点养分……但坦白来说，要抑制住自己的渴求…也是相当地困难呢……”

说着，少女已然缓缓爬向了少年……

“！？”

一脸惊诧之下，黑发少年视线一晃，被红发少女就这么按倒在了地上。

看着身上压着自己的少女的白皙面容，那一双红色的眸子，更是散发出了妖艳的微光。

“就像是猫对于猫薄荷的渴望……”

少女与自己所贴的肌肤上，并无多少暖意，只让人觉得冰凉。

被推倒于地上的黑发少年并未反抗，就只是那样面无表情地注视于身上的红发少女。

嘴唇几乎就要碰于一处，少年却感受不到少女的鼻息……

“这种拟态出来的…所谓的还活着的状态…很可笑吧……”

脸上常挂笑意的少女，此时却是垂下了眼眉，流露着明显的伤感。

“心跳只是为了保持最低限度的血液循环，血液也是呈没有活性的暗红色。可能长久不摄取死体体内的营养素的话，我就会逐步失去思考能力，变回一具空躯壳，腐败作一堆烂肉……”

身下的少年不知该作何回应，就只是将黑洞洞的双目直视于自己。

红发少女一松双手，便从黑发少年身上起身。

“就是这般恶心的怪物呢，也本就说不上是什么淑女了，很可笑吧？”

从地上坐起来，看着少女一步一步轻踏着步子，走向河流沿岸。那单薄的背影，被淡淡月色笼罩得一时竟有些朦胧。

少年不假思索道。

“这世界上，本来就有着不计其数的两条腿的怪物。披着人皮，戴着虚伪的面具，做着最为残忍可怕的勾当。”

红发少女双手背向了腰后，虽没有转过身来，但少年知道，她的脸上一定又挂上了浅笑。

“你的性格还真是变扭得不行啊~”

少年倒是完全不反驳。

晚风呼啸而过，卷起了一些或枯萎或鲜嫩的草叶，河流之上更是波光粼粼。

红色的秀发与少女身上的白色裙装也随着风摇曳摆动，二人就这样沉默了良久。虫鸣亦是随风而止听不到一丝其他动静，唯有晚风拂过的悦耳沙沙声。

就这样过了良久，黑发少年低声道。

“你之所以会留着我的性命，是为了利用我那所谓珍馐美味的特性吧？”

“也有这样一部分的原因吧，毕竟有你在身边的话，我也就不用担心我的食物来源了。”

“你只能从死体身上摄取所需的养分吗？”

“也不是这么说，只不过我所需要的营养素只有成熟的死体才能满足，其余弱小的死体、基床，浓度实在是过低了~”

少女侧过白皙的面庞，脸上还是那副俏皮笑意看向少年。

“打个比方，吃你们这些基床和普通死体，就好像鲸鱼只吃了一两只小虾一样，效率低下，也实在是不够塞牙缝~”

见黑发少年的那张面瘫脸上，难得的有些五味杂陈，少女继续坏笑道。

“对于那些死体，可就不一样啦~你不仅是美味，而且你所能给他们提供的养分，可能是其余基床的十倍呀~~”

“收回前言，我可真是不幸过头了……”

少女嘻嘻一笑，双手叉腰神气地看向少年。

“所以我只要跟在你身边，我所需要的食物就会不断地自己送上门来~”

“钓鱼的饵料是么……”

“饵料兼储备粮。”

少年看着少女弯弯月牙似的眼角，还有脸上那标志可人的笑容，稍稍一顿，开口道。

“你才是性格恶劣得不行啊。”

……

偌大的实验车间内，一众身穿防护服的研究员正于车间二层的平台上来来回回地不断走动。

记录观测着车间一层中心，那被无数特制锁链所束缚的巨大身影。

伴随着锁链发出的吱呀声，这巨大的人形生物正痛苦地扭动挣扎着。

人形生物的肢体有着大概的人体轮廓，大致有个五米多高，通体为深紫色。身上并没有表皮，直接裸露着肌肉组织与骨架结构。脸上已没有五官，取而代之的，是四个发出绿色幽光的深邃窟窿……

“对个体S857开始第十五次观测实验，实验用敌对目标，放出。”

随着这名观测人员的话语，于代号为S857的怪物面前，地板徐徐打开。从其中的升降台里，一个壮硕异常、半侧身体被红色肉块所取代的成熟死体被放了出来……

壮硕死体似乎早已丧失了作为人类的意识，口中衔着唾液，突出眼眶的绿色双目各自朝一个方向翻转着，看上去既滑稽又诡异。

似乎是发现了面前的S857，壮硕死体撕裂开嘴角，恐怖地咧嘴一直咧到了耳朵根……

发出了低沉的吼声后，便重踏着地面朝着被链子锁住的S857狂奔而去！

壮硕死体也有近乎五米来高，S857那干瘦的身材与其相形见绌，后者不由分说地就被前者所扑住。

好似饿了许久的肉食动物一样，健壮死体迫不及待地张开着血盆大口，朝着S857的脖子上啃了下去。

噗嗤一声…暗红色的血液合着S857惨烈刺耳的尖叫声，从其被啃食得颈部喷涌而出！

似乎是能感受到强烈的痛处，S857将作为口部的那个洞口完全打开成了大大的椭圆形，乍一看其面部竟与那副名作呐喊的世界名画如出一辙。

“……”

“准备终止实验。”

就在观测的众人均觉得，这次的实验对象亦会如先前的实验体一样，被这壮硕死体生吞活剥之时。

锐利的破风声遍起……

正被壮硕死体按着啃食得S857，从周身延展爆发出了大量深紫色，如同利剑一样的锥刺！

此时变得好似豪猪一般的S857瞬间将正在噬咬自己的壮硕死体，给扎作了马蜂窝。

若不是二层所设置的特殊围栏，数名在二层观测的实验人员恐怕也要被这不规则穿刺而来的锋芒给贯个透心凉……

不仅如此，原本在撕咬S857的壮硕死体，如今反而被其穿入体内的锐利尖刺所快速消化着。

最后，被实验对象给消化殆尽的壮硕死体，只余下几根毛发落在了地上。

这一幕，令坐于二层一处座位上的一名，身披白大褂，有着一头邋遢卷发的中年男子鼓起了掌。

“美妙。”

“Mr.D，超活性体实验完成。”

“艺术品，咱们这是创造了真正的艺术品啊！”

被称为D的男子慷慨激昂地站起了身，朝着一层那所谓的“艺术品”摊出了双手，朝其微微一弯腰行了个礼。

有些神经质地抹去了自己眼角渗出的一滴泪珠，男子触动着手里的平板。

“不知道即将到来的客人们，会不会喜欢这么一份礼物呢。”

平板上所显示的……正是海姆达尔特种作战小队的人员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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