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类（Same kind）

刚刚离开宅邸没多久，雨又忽然下了起来。

起初只是零星的几滴，落在卡尔的胳膊和脸颊，带来一瞬间冰冷的触感。但很快，无数雨点便如筛糠时纷飞的谷壳，成片成片地铺洒在大地上，在半空中肆意回旋、蹦跳，共同刷洗着整个世界。

举目望去，远处的道路被蒙在一层水雾中，看不真切。耳边充斥着的，也只有雨点击打树叶的沙沙声，除此之外什么也听不到了。

卡尔一点也不喜欢下雨。对他而言，这种潮湿的天气很令人不舒服。

［唔……刚出门就碰上雨，可真够倒霉的。］凯莉抱怨着伸出手，将头上的斗笠压低，随后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而即使如此，这身装备依然阻挡不住雨水的侵袭。不时吹来的风裹挟着雨滴从侧面打来，使她粉色的发丝粘连成缕，湿哒哒地贴在皮肤上，感觉相当难受。

［现在到了雨季，这种事难免会遇到。不过幸好艾薇尔团长考虑到了这一点，给咱们备了雨具，不然现在咱们就成落汤鸡了。］卡尔挥起缰绳，试图让马跑得快一些——他可不想在雨里呆太久。

［唉?卡尔你懂节气吗?］凯莉有些惊讶地问。

［嗯，算懂一点吧。小时候在村子里帮忙种田的时候，村里人教我的。］卡尔回答道。

从小时候起，卡尔就跟着村民们开始从事简单的务农，而节气自然是必修课。不管什么作物，都要遵循神明规定的时令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一旦错过，就只能等待下一年重新轮回。因此，农民对于节气更替是相当重视的。

［这样啊……那你当时是怎么种田的?］凯莉忽然有了兴致，她主动向卡尔身边靠了靠，摆出一副听故事的架势。

［其实也没什么，倒不如说有些无聊……］

［我要听!我要听嘛……］凯莉扬起脸，冲卡尔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呃……］

望着那张可爱的脸以及美丽的淡粉色双眸，卡尔一时愣神。不过他很快便干咳一声，注视着前方的道路开口讲述起来——美女的请求可不容易拒绝。

［怎么说呢……当时我年纪还小，干不动特别重的活。就只是帮着清理田里长的杂草。那些杂草很旺盛，有的甚至长得跟我一边高，根扎到土里好几尺，根本拔不动……］

［那你怎么办?用刀子割吗?］

［那倒是没有。我按照村里人教的方法，找一个大口袋，里面塞一块石头，我拖着这块石头在田里走几个来回，那些杂草大部分就都被碾断了。碾断了的草会很快枯萎死去，到时候去田里一捡，就能当柴火或者饲料用。］

［原来如此……好聪明的办法。］

［哈哈哈，这也算是农民一个小小的智慧吧。］卡尔笑了笑，继续说道：［后来，我年纪大了一点，拿得动锄头了，就开始跟着村民们锄地。呃就是竖着刨出一条线用来播种，然后在旁边再刨一条同样的线，以此类推。］

［锄地很累吗?］

［嗯……很累。比练剑还要累不少。每次锄完一轮，累得坐在地上半天都站不起来。］

［这么严重?］

［哈哈，当农民也是很辛苦的。］

看着凯莉若有所思的样子，卡尔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新鲜感。农事对一般人来说基本上本没有什么可听的，而对于凯莉这样的深闺大小姐来说，这些却恰恰是她所不了解的方面。

但转念一想，凯莉今天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捉弄自己，而是乖巧地听自己讲故事。卡尔不由得感到有些不适应。

［这么说，卡尔你是农民出身吗?］凯莉忽然问。

［嗯……算是吧，毕竟我也不知道我父母的职业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父母，我是被村民们一起养大的。］

［唉?……］

闻言，凯莉不禁睁大了眼睛。在对卡尔的身世感到吃惊之余，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竟能如此平静地将这句话说出口。

［抱歉……问了不该问的……］

［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自己的身世竟在短短几天内先后被问了两次，卡尔心里有种莫名的感慨涌动。

［……］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凯莉伸出手，主动搂上了卡尔的左臂，将头靠在了卡尔的肩膀上。

［唉?……怎么了?凯莉?］左臂上传来的温软触感，使卡尔有些心神不宁。

［嘻嘻，有点冷。］

［这样啊……］

［卡尔，会觉得孤独吗?］

［啊?孤独?其……其实还好啦，小时村民们都待我很好，也有同龄人陪我玩。现在能和大家在一起，怎么会……］

［不，有的。］

［……?］

［就在你内心深处，我能感觉到。］

她说着，越发用力抱紧卡尔的手臂。

［……］

［……因为我和你一样，是同一类人。］

［同一类……人?］卡尔心里一颤，不由得低声重复了一遍凯莉的话。

［嗯……我没有母亲……至少现在没有了……］

她看着自己的眼睛。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哭，又仿佛在无声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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