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黑暗的房间

海娜像是条件反射般无声地走来，一把抽出我挂在腰间的军刀。刀锋在烛光下反射出淡淡的光。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如坠梦境。耳边响起蒂拉的低语，一个很信任的朋友背叛了他。

那是非常漫长的几秒钟。空气仿佛在渐渐凝结，变得令人窒闷。

“动手啊！”戴斯催促道。“证明你还是我们的一员。”

海娜紧握着刀，蜷曲的黑发在她脸上洒下一圈阴影，遮住眼睛。她颤抖着，微微抬起了头。

戴斯叹了口气。“亲爱的，人皆有一死，也许次日，也许来年，死神每天都在进逼，没有生命可以幸免。马库斯一定会死，由我们来杀又有何不同？我们毙人性命只需利落一击，不会让死亡伴有任何痛苦。快动手。”

然而海娜还是没有动。“我被逼无奈，杀了一个自己很爱的人。”我记得她曾如是说。戴斯再次开始催促，声调显得很不耐烦。海娜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置身于微弱的烛光中，姣好的面容没有任何表情，呆滞的眼神凝望着一片虚空。

最后，她转身背对我。“不。”

“不？”戴斯缓缓从皮椅上站起，向海娜走去，阴沉威严，满怀恶意。他高挑的身躯将女孩完全笼罩，漆黑的独眼闪闪发光。

“很抱歉让你们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我说。“不过我有个更具建设性的提议，可以你这朵可爱的死亡之花不必这么左右为难。”

戴斯将那只冰冷的黑眼睛转向我。“哦？什么提议？”

“你刚刚也说了，死神终将带走我们每个人。既然如此，被杀的人是谁也就无关紧要。我们完全可以联手，戴斯。朋友之间时常反目成仇，仇人之间又为何不能化敌为友。假如你愿意把杰扎尔送进地狱，那么你之前暗杀法国军官的事便能一笔勾销。”

“这可真是个有趣的提议呢？”戴斯轻声说。

我露出微笑。“你喜欢钱，而我恰巧有很多。如果你高兴，连阿克堡都能是你的，而不是其中一小间黑漆漆的宫殿。假如你仍不满足，还可坐拥整个叙利亚，而不仅仅只是西边一隅。我见识过你手下的暗杀者，他们的实力毋庸置疑。杰扎尔总督不得人心，你又何必为他卖命。我们合作，便可底定大局。”

戴斯耸耸肩。“听上去确实有吸引力。”

“你同意了？”我说着倒满一杯酒，递给了他。“《基督山伯爵》里有说，阿拉伯国家有种风俗，在同一屋檐下分享食物和酒的人，便会成为永远的朋友。为我们的共识干一杯。”

戴斯饶有兴致地看了我一眼，又转而凝视酒杯，嘴角挂着一抹笑意，仿佛把这当成了玩笑。浓重的烟味自窗外飘来，似乎是哪里着火了。屋子里静的出奇。我听见外面的风将枯叶吹过庭院，轻轻刮擦着地面。这一幕似乎会永远持续下去。

身后的门突然开了，迪昂踏步而入。“将军。”

我吓了一大跳。“该死，干嘛？为什么不敲门？”

“着火了。马厩，厨房，图书室都起了火。”迪昂急切地说。“您没闻到烟味吗？大家都去救火了。”

“这三个地方的火一时半会烧不到我这，出去。”

“等等。”戴斯露出微笑。“马库斯将军，您的礼貌哪去了。不向我介绍一下这位朋友吗？”

“没什么好介绍的。”我冷冷地说，将酒杯递过去。“喝。”

“将军？”迪昂好奇地走了过来。海娜在一旁站得异常笔直，她拿走了鹰柄军刀。但匕首和枪还挂在我的腰带上。

戴斯伸出左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将空杯轻轻放到桌子上。屋内的紧张气氛仿佛顿时烟消云散。

“给马库斯将军也倒杯酒吧。”戴斯柔声对海娜说。

女孩即刻照办，她的手在微微打战，洒了不少酒出来。迪昂站在桌边，困惑地看着这出戏。海娜将酒杯递给我。

“马库斯将军。”戴斯微笑着说。“你知道合作的前提是什么？”

“什么？”

“公平。”戴斯的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把精致的小刀，在烛光下闪闪发亮。他只有一只手，但那只手既迅速又优雅。小刀刺进迪昂的胸口，又抽出。

红宝石般的血滴喷涌而出，溅在桌面上，其中几滴掉进酒杯，在泛着涟漪的红酒中晕开。迪昂踉跄着跪倒在地，鲜血沿着嘴角流下。

戴斯从海娜手中接过带血的酒，递到我面前。“喝！”

我抽出匕首，朝那只冷酷的黑眼睛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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