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迷雾之森

“恭喜你被降为上尉，干杯。”里昂将倒满酒的杯子递给我，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微笑。

我坐在桌子对面，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感觉很不高兴。里昂的帐篷非常朴素，里面的摆设也和外表十分相称。一张普通的高脚桌和一把椅子，角落里还摆着张简陋的行军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就连我屁股下面的椅子，都是临时从别的帐篷搬来的。

“我被降职这事让你这么高兴？”我接过酒杯，习惯性地晃了晃。

“简直算得上喜出望外。我原以为你的下场会比这惨得多。”里昂收起笑容。“还好只是被降了一级而已。”

我真想掀掉桌子，大喊大叫地发泄一番，但是一定要忍住。“他们还不准我出席作战会议。”我怒道。“真是可恨。”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里昂喝下一口酒，“昨天的军事会议开了整整十个小时。”他轻轻叹了口气。“在军情紧急之时开如此冗长的会议，白白浪费宝贵的时间，真是……”

“计划定下来了吗？”我问。

里昂点点头。“洛郎将军打算采用菲利普参谋长的计划，这个计划也得到了巴黎方面的批准。我们会在三天后，也就是12月6日，对土伦城发起进攻。”

又一个坏消息！我将酒杯随手扔出去，看着它在地上摔得粉碎。“英国人会粉碎我们。我们的下场会跟这个杯子一样。”然后，洛郎将军会慷慨地把失败的责任丢给拿破仑，并将她处决，以平息巴黎军事当局的怒火。

不，拿破仑不会那么死，她会毫无惧色地战死沙场，手握染血的军刀……该死，我是否脑补得过了头？

我叹了口气。“如果放弃这个计划，用拿破仑的作战计划取而代之……”

“这比用地上的破杯子盛酒还要难。”迪昂打断我的话，“还有，记得赔钱。”

我靠向椅背，心烦意乱地揉着太阳穴。留给我的时间只有三天。那封告状信应该在两个星期前便到了巴黎，可父亲那边到现在还没有回音。洛郎将军仍然在指挥部耀武扬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了，好了。”里昂露出微笑。“不让你赔了，别摆出那副表情啊。”

我霍地站起身，随手将里昂面前的杯子也打翻在地。拿破仑要死了，我想使劲摇着他的肩膀，朝他大喊。然而最后，我只是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里昂的眼里渐渐升起了困惑。

“我会赔给你，再见。”我转身朝外走去，碎酒杯在脚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等等，马库斯，”里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在营帐出口停下，没有回头。“我现在没带钱，所以赔你杯子的事得从长计议。”

“我不是说这个。”他有些恼怒地回道，接着语气变得缓和。“你肯定有事瞒着我。虽然我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如果你需要我，我不会坐视不管。”

你又能做什么呢？你什么都做不到。“你能用破杯子装酒吗？”说完，我快步离去。

营地之外，浓雾弥漫，难以视物。我不安地挥了下鞭子，令**的白马奔进雾蒙蒙的树林。人马在灰色的幽暗森林中小心翼翼地前行。雾太浓，只能看得见最近的树，稍远处是朦胧怪诞的轮廓。寒风在周围呼号，光秃秃的树干互相敲打，诡异的声响自四面八方传来。我开始有点后悔一个人出来了。为了不迷路，我拿出小刀，在几棵树上刻下记号……

等到我终于从那片光怪陆离的树林钻出来时，内衣已经被冷汗浸透。来自海边的冷风吹遍四野，令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远处出现了几个移动的黑影，随着白马缓缓逼近，一支幽灵般的队伍自雾中浮现。

他们的身上的制服不属于法军！

我猛然转身，向反方向急奔。身后枪声大作，子弹在头顶嗖嗖掠过，打飞了鞍辔。我在浓雾弥漫的树林中疾驰，一点也不害怕周围幽静的氛围了。大雾和树木此刻成了我的盟友，让身后的英国人难以瞄准。

前方出现一棵大树的断桩，上面布满年轮。我猛拉缰绳，疾驰的马儿飞身一跃，越过爬满苔癣的断桩，踏入潺潺脉动的寒溪，发出一声嘶鸣，溅起一片水花。缰绳脱手，我自无鞍的战马上摔落，滚下一段陡坡。额头狠狠撞在什么东西上面，大概是石头，亦或树根。

世界整个成了红色的，随即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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