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在金字塔昏暗狭窄的密室里，我和苏茗玩了一上午的象棋。

“滑铁卢战役中，身经百战的老近卫军进攻失利。”我有些伤感说。“他们的溃败让整个大军团遭到了灭顶之灾。”

苏茗抬眼看向我。“您干嘛突然说这些？”

“老近卫军的失败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再出色的棋子也会令人失望，有时会无法完成你为它们安排的任务，拒绝执行你为它们设计的行动。简而言之，没有棋子会永远听凭摆布，任由牺牲。”我耸耸肩。“所以我觉得你这个车不会跑过来将军，换步棋走。”

“我都让您两个炮了。”苏茗看上去很不满。“居然还要耍赖。”

“好吧，我认输。”我伸手搅乱棋盘，叹了口气。“小时候，我梦想成为全国象棋冠军，但接踵而来的打击和失败让我放弃了这个梦想。”

“天啊！”苏茗感叹道。“除非会下象棋的人死个精光，否则您这个梦想永远也实现不了。”

这太过分了！我抓起棋盘上的炮丢过去。苏茗灵巧地闪开了。玛瑙雕刻而成的棋子飞过房间，在金字塔密室的石壁上弹开。“所以我明智地放弃了这个梦想。”

“的确很明智。”苏茗低声说。“不过也挺遗憾的，放弃梦想什么的……”

“我倒不觉得放弃梦想有什么遗憾的。”我回道。“从前有个女孩，立志献身艺术却毫无绘画才能。”

苏茗的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把话说清楚。”

“不，我不是在说你。”我告诉她。“那女孩梦想成为画家，为此忍饥挨饿苦度了十年光阴，结果却一事无成，落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最后只得含恨轻身，割腕自杀。另有一个男孩，也想做个画师。他天赋异禀，短短半年便小有成就，成功当上了一家游戏公司的原画师。就职之后，他想画那些英姿飒爽的美少女战士，结果老板却让他天天画兔子和胡萝卜。最后他只能每天加班加点做着自己不喜欢的工作，日子过得百无聊赖。”

“您这人可真阴暗！”苏茗皱眉道。

“我这人很诚实，阴暗的是这个世界。”我起身走到墙边，取下挂在钉子上的军刀。“很多人认为梦想是目标，是动力，其实不然。梦想是黑洞，神秘瑰丽，朦胧不清，却具有强大的引力。人们会不由自主的被它拉过去。但最终他们得到的未必就是自己想要的。”

“您把我叫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些？”苏茗困惑地问。“告诉我您对梦想的看法？”她朝棋盘挥挥手，上面的棋子乱作一团。“还有输给我十几局棋。”

“当然不止为这些。”我抽出鹰柄军刀，利刃映着摇曳的烛光，把柄末端的宝石像蓝色的星星一般闪耀着光辉。“苏茗，如果我命令你去死，你会照办吗？”

这话让苏茗坐直了身子，她的眼中透出几分难以置信。“我会的。”最后，她轻声说。

我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走过去将出鞘的军刀递给她。“去吧，苏茗。”我轻声说。“到月光下和恶魔共舞一番吧！”

苏茗接过军刀，拇指摩挲着黄金鹰头。“您真的会让我去死吗？”

我注视她的眼睛，烛光在那双黑眸中闪烁。“不会。”

苏茗离开后，金字塔内安静得出奇，仿佛时间都凝滞了下来。寂然之中，我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奥斯曼提斯的棺木再度被推开，然而这位“万王之王”并没有跳起来大声抗议。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拉二。在一个没有太阳的辽阔世界中住着只小鸟。那只鸟儿荒谬地爱上了一颗明亮的星星，并且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能追上星星。”

“于是它抛弃了温暖的巢穴向星星飞去，爱的火焰在小鸟的心中越烧越旺。它穿过月光和黑暗，越飞越远，任凭凛冽的寒风刮过羽毛，不顾一切地追逐着星星。”

“最后，就在它距离星星只有咫尺之隔时，星星消失了！小鸟惊恐万状，它第一次环顾四周，猛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有晴朗的蓝天和葱绿的森林，溪流在阳光下潺潺脉动。鸟儿感觉眼前的万物焕发出了新的色彩和光芒。那颗被它爱上的星星也重新开始发光，在它的内心深处闪耀着。”

“是的，小鸟没有追上星星，但却在它的指引下，冲出了黑暗。”

棺中的木乃伊对这个故事无动于衷。沉默延续了好一会儿。

“人能一直忍受孤独吗？”最后，我忍不住大声喊道。狭窄的密室中回音四起。一直忍受孤独……孤独……孤独。

也许我该出去一下，哪怕很可能会因此彻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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