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漆黑地宛若永夜的天空,红色的曼珠沙华与曼陀罗华在这个世界里相映成趣,红与白的数量明显的不成正比。
即使已经经过了多年,忘川依旧还是原来的模样,只不过如今那个消失了许久的身影,在斩断红尘后再次回到了这里,而且这一次还多了个少年相随。
一片寂寥的忘川内,两个身影席地而坐,洁白的衣袍落入遍地的彼岸花中,衬得花朵越发妖异。
“你输了。”
一声清脆落子声响,棋盘上黑棋已然全无退路。
执棋女子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一双紫色的眼眸美丽通透,如水晶般干净,眼眸中仿若盛满万千星辉,美好地令人窒息。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这双眸子里没有一丝红尘的痕迹,平静地近乎空洞。
坐在对面的男子闻言便放弃了挣扎,眼眸与女子相似异常,不过却是白金异眸。
男子将手中黑棋放回棋娄之中,一张精致的脸上满是无奈。
“楹,你真是越发恐怖了唉,这还不到一百回合呢,你至于这么残忍吗?”
夜楹将盘上棋子尽数收回棋娄,自从恢复关于忘川之主的一切之后,整个人也是越发冷清,依旧是一袭白衣,银丝曳地,但却少了为人的生气。
啊……
怎么忘了呢,自从夜楹重任忘川之主的那刻起,她就不属于三千世界,不受因果所累,自然便也不再是“人”了。
她是忘川的缔造者,所有无法在三千世界继续存在的魂魄的管理者,是不受因果干预的存在。
她是夜楹,更是暝。
但即使如此,命月依旧喜欢叫她在三千世界中的名字,仿佛只要这样,那个曾经有着世界上最温暖笑容的少女,就不会消失。
“是你心乱了。”
暝收拾完后才看向了命月,淡淡吐出五个字后便拂衣而起,宽大飘逸的白色袖袍拂过棋面,瞬间,棋盘与棋娄便都消失无踪。
“哎?收起来做什么?接着下接着下,反正在这里,你也是没事做啊。”
命月听到暝的话后心跳漏了一拍,看到暝有逐客的迹象便又连忙阻止,唯恐被驱逐出忘川。
暝闻言沉默着看了他片刻,眼睫微垂,随后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就走,声音幽幽。
“不了,也不是没事做。”
命月一听就知道暝口中的“事”是什么,眼里顿时浮现出一抹歉然,还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
“其实你……”
像是知道命月要说什么,暝立马打断了他的话,毫不留情地说道:“而且,跟这样的你下棋,我会觉得我在欺负人。”
命月闻言苦笑,却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明明一开始,就是抱着让忘川之主归位的想法,追随了她数亿载的岁月,陪着她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轮回。
看着她喜,看着她怒,看着她哀,看着她惧。
红尘七苦,她一一受尽,每一世都落得个亲友无数,余生一人的结局。
这些亲友,有的是被她亲手所杀,有的是被敌对者所杀,有的是被朋友所杀,亦有的,是被挚爱之人所杀。
而他也就这么旁观了数个轮回,然后在她即将得到救赎的时候,狠狠地推她一把,让她再次陷入绝望。
明明,这样做才是对的,可偏偏在最后一个轮回,他竟然拥有了身为命运执法者,最不应该有的东西。
他迷茫了,看着她温暖的笑容,甚至生出了就让她这么安稳过一世的念头,渐渐开始有了恻隐之心,到了后来,竟然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许是为了惩罚他的得意忘形,那些苦痛终究还是报应在了她的身上,一世的痛苦挣扎还不够,竟然接着转世重生,苦苦煎熬了三生,最终还是绝望堕落。
或许他该庆幸,毕竟最后陪在她身边的人是他;
可他亦该明白,如果不是他,现在她或许不用这么痛苦,也不必靠着封闭过去,才能忘记尘世七情,断了浮生六欲。
“暝,出去看看吧。”
命月第一次如此外露自己心疼的情绪,也是在暝回归以来,第一次叫她的神名。
暝惊愕地回过头去,红色的曼珠沙华在男子衣袍旁肆意绽放,白金异色的双眸里映着暝清冷绝美的面容,苦涩勾起的薄唇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忧伤。
而那一抹惜疼化入了眉梢眼底,化成了千言万语也说不尽的愁怅。
暝看着他难得脆弱的模样,一个好字差点脱口而出,却又在唇边生生止住。
她想走,连忙转身向着忘川的深处走去,脚步声微微凌乱,背影甚至有几分狼狈。
她该回去了,时间快要到了……
“暝!”
命月心疼地喝道,意料之中,却又是常理之外地看到了女子猛地停顿下来的身影,忍着不舍质问道:“你还要逃避现实多久?以为只要封闭起来,不去想起就可以抹杀一切吗?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放不下,不然根本就不至于要一次又一次地动用‘朔簿’!”
“暝!醒醒吧!你根本就从没放下!”
“这是你用所有换来的三千世界,你难道就不看一看吗?”
“看一看你牺牲一切换来的安定平和,看一看那些虽然痛苦,但仍旧顽强地生存下去的生灵!”
“你已经失去了那些美好,自然更懂得它们的可贵。难道你真的忍心就这么看着芸芸众生重蹈你的覆辙?”
“暝!……”
“别说了!”
忽然一声大喝打断了命月的话,泪水从潋滟紫眸中落下,划过因为心痛而苍白的脸颊,滴落在曼珠沙华的花瓣上。
“为什么一定要提醒我这些呢?你明明知道的!如果可以,我根本就不想管这么多!”
“三千世界也好,芸芸众生也好,我根本就不在乎!”
“为了这个世界,我已经亲手葬送了他们的生命,甚至以后连轮回都不可能!”
“现在好不容易可以忘记这一切,你为什么还要提醒我这些?!”
“你明明知道,除非封闭这一切,不然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命月看着暝骤然崩溃的情绪,便知道“朔簿”的时效完全过去了。
现在的她,终于变回了夜楹的模样。
那个会哭会笑,会伤心,也会害怕的少女。
命月上前几步,轻轻抱住了她,无声安慰着,即使怀中的少女依旧含着几分抗拒,却仍然固执地抱着,仿佛这样,她就可以不再为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难过。
“楹,出去看看吧。”
同样的话,只不过称呼换了一个,可是夜楹却忽然想起了那个已经不知道遗忘了多久的画面。
“哥,我想出去看看。”
转世后二次失忆的她躺在月光般柔软的床上,看着银发蓝眸的温柔少年,就着夕阳的光辉说着不轻不重的话。
本就寂静的忘川再一次地陷入了空寂,那两道时不时会出现的白色的身影,在今后的岁月中,将在三千世界里游历。
或许终有一天还会回来,或许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
忘川不知月,尘世已经年。
彼岸千世语,爱憎三生情。
“算一算,这该是你第三次开立灵阁了吧?”
“……毕竟过去了不知道多少个轮回了,沧海桑田,浮云变迁,三千世界里无论何处,只怕都没我们的容身之所。”
“忘川阁,奈何楼,这一次,你又打算取什么奇葩名字?”
“……走开,你取名字才奇葩呢。”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呐,牌匾都准备好了,您就快点吧。”
“切,到底是谁一直在聒噪啊……”
“彼岸鸣?楹,你真的不适合题名,虽然只有你写的字才能界面通用……哎?等等!楹,你要做什么?!喂喂喂!你这是谋杀!谋杀……啊——救命啊!杀人啦!!!”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些人可以在机缘巧合之间遇到一个楼阁。
楼阁有一扇雕花木门,上面只有大片大片的彼岸花的浮雕,只是有的时候,上面又会变成飞禽走兽的刻纹。
楼阁的主人是一个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的少女,云发如散落在凡尘的月华,三千银丝如水在身后流淌,完全披散下来甚至垂到了地上,一双眼眸是潋滟的紫,虽然并不常笑,但却依旧耀眼得好似盛了满天星辉。
只是有的时候,阁主的身旁还会多一个白金异眸的少年,那个少年俊美如妖,却又圣洁如神,脑后银发如曦光落在腰际,与阁主俱是一身白衣,只不过他的衣角处有着繁华瑰丽的金色纹路。
每当少年在的时候,阁主总是会多些人情味,只不过看戏的后果往往不是那么美好。
“彼岸鸣本无正邪之分,就如刀剑,有人用来护人,有人用来杀人。而这一切,不过是人心不古,善恶无界罢了。”
每当有人因彼岸鸣受苦受灾,阁主总是会这么不轻不重地回一句,然后就堵住了对方一切的哀怨不满。
而善终者,除非机缘巧合,否则再不入彼岸。
彼岸鸣,善者入之得仁,魇者入之得恶。
其实终究,也只是爱憎执念太深,看破了名利,却看不破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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