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那绚烂的烟火背后，是深暗的天空（Ⅳ）

城外不远处的地平线上，山峦在蚕食着最后那几缕血红的夕阳。

克雷尔从街道上拥挤的人群中挤了出来，低头检查了一下怀里捧着的篮子里装着的饼干，缓缓地舒了口气。

他踩着一级级台阶，来到了自己的公寓门前。

“喂！帮我一下！”

他抬起头，对着已经在房顶上的两人一猫喊道。

屋顶上传来了瓦片被踩踏的声音，紧接着一个人轻盈地降落在了他的面前。

重新披散着头发，取下了红色眼镜的爱丽丝朝着克雷尔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克雷尔没有任何的犹豫，将手上的篮子交到了她的手上。

“？”

爱丽丝往一旁歪了歪头，克雷尔清楚地看到了她头上冒出的问号。

“咋了？”

克雷尔挠了挠头，问道。

爱丽丝低头看向了篮子里放着的饼干。

“啊···这个嘛，这些饼干都是从米歇尔姐姐那里买的，那边生意很好只剩下这种形状的了···不要在意。”

那些涂着粉色奶油的饼干全都做成了爱心的形状。

“不···我并没有在意。”

爱丽丝摇了摇头。

“那就行，快点把我弄上去吧，记着！不准抓衣领！也不准公主抱！更不准抓我的脚！”

克雷尔将双手挡在了自己的跟前。

爱丽丝似乎有些困扰地眨了眨眼睛，犹豫了片刻，她张开了嘴，小声地说道：

“所以请给我你的手。”

但这句话并没有传到克雷尔的耳中，而是被上方传来的别的声音给盖住了。

“克雷尔少爷！小希姐姐！快点上来啊！烟花大会要开始了！”

“喵！！”

雷茜和黑莓饼干从屋檐后面探出了脑袋。

“知道了知道了，我马上就——”

“噔！！”

鞋跟敲击金属平台的清脆声响打断了克雷尔的话语，一阵带着香味的微风扑在了他的脸上。

“唔？！”

赤色的长发在空中舒展，赤色的眼眸在眼中放大，刚刚还和自己有着几步之遥的爱丽丝猛地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鼻尖多快要触碰到一起，近到都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换做以前的话，爱丽丝不会这样的。

但在和克雷尔相处的这些天里，她那颗本像石头一样坚硬的内心出现了一些些的裂痕，而那些压抑在心中的无数情感也都在不经意间流淌了出来。

所以理应对庆典无感的她，才会有一些些的期待。

所以雷茜刚才的提醒，才会让她有一些些的着急。

天边，最后一抹夕阳被悄然的抹去，将最后的黑暗还给了这片大陆。

街上的路灯没有亮起，房屋里的吊灯没有亮起，哨塔上的照灯没有亮起，在完完全全的黑暗之中，街道上的人们屏住了呼吸，连同着声音也一并抹去。

爱丽丝伸出了自己的左手，一把抓住了克雷尔的右手。

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一点点地渗入心中，在安静的黑暗之中，克雷尔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这个时候，微弱的光芒出现了。

远处，守候在各个烟花燃放点旁边的卫兵擦燃的火柴，点燃了一条条长长的引线。

近处，爱丽丝的鞋跟踩着的位置，火红的魔力往着四周扩散了开来。

“咻！”

封存着烟花的长筒剧烈地抖动，第一枚烟花像流星一样冲向了天际。

“哐！”

公寓门前的金属平台凹了下去，爱丽丝牵着克雷尔的手飞向了天空。

许久没有体会过着急情绪的她，没能控制魔力输出量。

四周的一切飞速地向下坠去，强烈的气流吹得克雷尔脸生疼。

“啪！”

第一朵巨大的烟花在深爱的天空之中绽放，炸响盖住了克雷尔的惨叫，由魔力化作的彩色火花往四周飘落，看上去就像是一朵朵凋零的花瓣，看上去就像一颗颗掠过的流星。

于此同时，烟花下的两人停止了上升，篮子里的那些心形饼干因为惯性被抛向了天空，散落在了空间之中。

欢呼的声音与鼓掌的声音融合而成的声音之海，骤然将空中的爱丽丝和克雷尔两人淹没。

时间好似在此时停止了，只有烟花还在一朵又一朵地开放。

火焰化作的颜料在夜幕之中铺展了开来，在预设的魔法阵的引导下在夜幕上勾勒出了无数图案。

神秘的芒星；迷人的玫瑰；生机的草木；精致的蛋糕；可爱的妖精；绚烂的皇冠；浪漫的爱心；神圣的国徽；平旷的原野；如砥的大道；纵横的阡陌；俨然的屋舍···

有着这些图案的天空，就好比梦境一样。

许许多多在生活之中本应见怪不怪的东西，化作美丽的图案绚丽在夜空之中后就显得是那么可爱，那么动人。

光影不断地在两人的脸上闪烁交错，恍惚着两人的视线。

没有来由的，克雷尔微微仰起了头，看向了在他上方一点点的，爱丽丝的脸。

她那双瞪大了的眼睛，倒映着整片绽放着烟火的天空。

无数无数的光芒交叠在一起，互相侵染着互相映衬着，迷乱着人的眼睛，让人分不清楚瞳孔的轮廓究竟在哪里。

“好美···”

他情不自禁地轻声说道。

重力在此时终于表现出了自己的存在感，将两人往下方拽去。

爱丽丝握紧了克雷尔的手，一团团淡红色的光芒出现在了空中，将两人和周围散开的饼干全都包裹了起来。

本应急速下坠的他们，匀速地，缓缓地向下落去，就像是在水中下沉一般。

上升的烟花之中，他们在下降着。

克雷尔此时突然想起了曾经在书上看到过的一个问题。

烟花究竟是因为美丽而短暂呢？还是因为短暂而美丽呢？

他一直都非常讨厌这个问题。

因为他讨厌提出这个问题的前提。

为什么，美丽的事物就注定短暂呢？

为什么，美丽的事物就不能长久呢？

“啪！”

又有一朵非常巨大的烟花在他的正上方开放，四散的火焰没有形成固定的图案，而是像雨水一般随意地往周围落去。

没有响声和冲击，克雷尔和爱丽丝平稳地落在了屋顶上，那些跟着一起落下的饼干一个个朝着爱丽丝手中的篮子飞了过去。

头顶上，那些散开的烟火终究还是燃烧殆尽了自己的一切，归于黑暗化作虚无。

“是···这样吗？”

克雷尔望着那片深暗，喃喃道。

问题的答案，他似乎找到了。

“刚才···”

一旁的爱丽丝忽然开口说道。

“嗯？”

克雷尔看了过去，和她对上了视线。

“刚才，你说‘好美’。”

被花火照亮的那张脸上和平常一样美丽，一样冰冷，一样···认真。

“呃···”

克雷尔觉得脸上一片滚烫，他一把挥开了爱丽丝那只依旧和自己牵在一起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是在说烟花啦！烟花！”

“是吗？”

“是的！是在说烟花好美！”

“是吗···”

“是的是的！”

克雷尔背过了身，用力地挠了挠被风吹得蓬乱的头发。

“克雷尔少爷！小希姐姐！你们没事吧！！”

屋顶的另一侧，抱着黑莓饼干的雷茜往这边跑了过来。

“没事没事···”

克雷尔摇了摇手。

刚才在天空之中，他到底是在说烟花开满的天空美，还是在说望着那片天空的少女美呢？

他自己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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