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你是万芳楼的人

显然，风华城已经进入了寒冬。第二天街旁水渠里雪深数尺，路面上的雪如果踩到底，能没进去一只脚。戚明月和林霜雪沿着路边走。离墙根近的地方雪稍稍薄一些。

“会轻功的话，即使走在水渠的雪上也不会陷下去吧。”林霜雪忽然想到。

“轻功要耗费内力的。”戚明月白了她一眼，似乎想不到为何她这样看上去毫无内力的家伙还会一点武功。

她们拐进一条不宽不窄的路。两边依旧是荒废的建筑，门窗花格上结了蛛网。路面雪很深，但天很晴，晴冷晴冷的，太阳照得路面白得晃眼。林霜雪仰头看两旁的屋檐，上面挂了剔透的冰凌。

冰凌上的光流转，流转几下还不停歇，像里面刷刷掠过皮影。林霜雪未多思考，抓住了戚明月的衣摆。

戚明月也停步了。前方一条小巷中走出了五个人，四个黑衣劲装的男人分列两旁，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站在中间，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花枝招展的女人手中还拿着一把红纱团扇，做工精美，扇面绣着牡丹，扇尾坠着红玉吊坠。女人身披银色大氅，看上去也是价格不菲。而那张脸并不年轻，估摸着有三四十岁，脸颊饱满，有些发胖，口唇涂得鲜红。

她一双眼睛闪着精明的光，旁边的男人们则面无表情，仿佛几架机器。

戚明月看了林霜雪一眼。

林霜雪莫名其妙地看回去。

“多谢这位姑娘这几日对雪儿的照顾。如今我们找到了雪儿，就不劳姑娘费心了。”女人说话声音甜腻，林霜雪听着脚底都觉着黏黏的。

“雪儿？不会是我吧？”林霜雪小声对戚明月嘀咕。

“雪儿！”女人朝她一招扇子。

“……”

“这名字也太难听了。”林霜雪摇摇头，“能给我安这种名字，我不过去。”

“你可能忘记她了。她是万芳楼的吕妈。”戚明月说。

“喂，不一定是忘记啊，说不定是我根本就不认识她！”

“唉，小雪儿。”吕妈说着就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林霜雪斜着眼后退，一脸警惕。

戚明月伸手拦在了她面前，拦住吕妈。

“姑娘？”吕妈一挑眉，顿了片刻，道，“谢礼不会少您的。”

“她不一定是您要找的人。”

林霜雪疯狂点头。

“哎哟，花名雪儿，大名叫林霜雪，年方二十，万芳楼的歌姬，怎么不是。每个姑娘的脸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吕妈又一招手，“听话，快来。”

戚明月眼神怀疑。林霜雪内心抚额。昨天卢萏才猜测是不是万芳楼逃出来的姑娘……要是这样也太简单了吧！她的身世就这样简简单单吗！话说回来，她到底是被别人绑架了出来还是自己逃出来的啊！

不管是不是自己逃的，至少她现在不打算回去。

“给她赎身需要多少钱？”戚明月说。

林霜雪吃惊地望向她。

吕妈的神色变暗，断不似刚才亲切的模样。描画得鲜红的眼眉带上了一丝阴鸷之色。

“雪儿与万芳楼签下了死契，不能卖身。”

死契。这个世界也太严格了吧。

“拿出证据来啊。”林霜雪一边拖着戚明月一边微微后退，给她使了个颜色。戚明月微微点头。两人打算强突。

但对方发现了她们的动作，转眼间就围了上来。林霜雪只看见了几个黑影晃过，再一眨眼面前就只剩三个人了，另外两人到了她们身后。

戚明月长刀已然出鞘，在日光与雪色下闪着凛冽的银光。

林霜雪接过了她肩上的麻袋：“带着这个不好打吧，我拿着。”

戚明月瞥了她一眼：“他们可不像丧尸，不会避开你。”

“与其说不会避开……不如果他们就是冲着我来的！”林霜雪的尾音越来越大声，因为戚明月又钳起她的腰，轻一旋身，到了屋顶上。她旋身的同时长刀扫过围拢的几人，几人连忙后退，吕妈的团扇吊坠被沿根齐齐割断，红玉掉到地面发出清脆的裂响。

“听声音像是假的。”林霜雪嘀咕道。

脱身要紧，戚明月并未多使力，立刻沿着屋顶往前跑去。不曾想前方竟又唰唰出现了几个黑影，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黑影二话不说，上来就冲。

“不止那一点人啊！一个歌女就要出动这么多人！至于吗！”林霜雪抡起麻袋，重重砸到面前一人胸口，那人被砸得直直飞下屋顶，翻了个身落到地面。

“这东西够结实吧？”她不安地问。

“是啊。他们太过在意了。除非这个歌女真的很重要。”戚明月长刀又横扫两人，同时高高跃起，双腿将另外两人踢下屋顶。

戚明月不仅杀丧尸在行，面对人类打手武力值也十分高。林霜雪一边应付敌人一边击节赞叹。

但留给她赞叹的时间不多，她们各用刀和麻袋画圆，把自己保护在里面，同时尽力向前推进。可一张黑色的巨网从天而降，两人立即察觉到了头顶的阴影，但仅仅抬眼的瞬间，巨网就到了眼前！

戚明月立刻一把掐过林霜雪，拽着她就要跃下屋顶，然而屋顶下早已是森罗兵刃齐齐对着她们。

戚明月不管。林霜雪瞪大了眼睛，看着戚明月刀尖与一刃薄剑相撞，顺势借力后翻。

然后她们听到了一个清脆的声音。

“网下留人——”

然后她们撞到了一面蛛丝织就般富有弹性的膜上。

那张膜瞬间就收紧了，缠住她们，一缩，弹到了墙上。

原先从天而降的黑网此时挂在屋檐上，吕妈的人正收雨棚一样将它收起来。

“说好的网下留人呢！结果自己张开了另一张网啊！而且明显质量更好啊！”林霜雪挣扎道。

“没用的，它只会越收越紧。”戚明月站在一边，不动如钟。

林霜雪也停下了，低声问：“这是什么？”

“蛛丝缚。像蜘蛛精的丝一样，极韧，很难逃脱。”

“不如说是从没有人逃脱得了。”一个声音补充道。

那声音林霜雪听着很熟悉，来源是一个穿浅青色长袍的背影，背影瘦削，与吕妈相比就像一只绿螳螂站在一只红棕色花栗鼠面前。

她想起来了，那个在卢府院子里的声音——

“柳公子~”吕妈极尽甜蜜亲切地说，“您怎么来了？”

“路过，看到给景王府送祭品的人。”柳朝露说，语带三分笑。

吕妈脸上堆起笑容，眼睛藏在了脸颊的肉里：“是那个拿剑的姑娘吗？那得赶紧，让她别耽误了。另一个姑娘是我们万芳楼的歌姬，跑出来了，正要和我们回去呢。”

柳朝露闻言，转头望向她们，林霜雪这才看清对方的面容。此人看上去很年轻，不过二十岁上下，肤色白皙，瓜子脸，尖下巴，薄唇，眼睛略微长，眼尾上斜。他眼睛带笑，唇角微翘，神色令人捉摸不透。

“我们是一起的。”戚明月说。

仗义。

柳朝露又转回头，望着吕妈。

“这家伙长得也说得过去，把他带走算了。”林霜雪嘀咕道。

“那姑娘与万芳楼签了死契，鸨母交代的，我们实在是没法放走呀……”吕妈道。

“是景王府的祭品重要还是万芳楼的姑娘重要？”柳朝露轻飘飘地说。

“您这话说得……”

柳朝露没回答，吕妈心里有些打鼓，继续周旋：“您看，不如我们一起去景王府，等祭品供上去了，我们再接走雪儿姑娘。”

“雪儿？”柳朝露玩味地说，林霜雪感觉到一丝凉意。

林霜雪在蛛网袋，不，蛛丝缚里，感觉到戚明月握刀的手攥紧了。

“匕首。”戚明月口型对她说。

林霜雪艰难地活动手腕，试图用手中匕首划破这面网。在她们被蛛网刚刚缚住时她抽出了匕首，试图突刺，但刃尖被软韧的网包裹住了。

“不麻烦了。现在她们由景王府接管。鸨母那边我会解决。”柳朝露朗声说。

“怎么能让您这样身份的人……”

柳朝露一挥袍袖，吕妈住了口。

“不麻烦了。”柳朝露又重复了一遍，“带您的人回去吧。”

话已经说绝，吕妈不敢再纠缠，只能悻悻离开，临走前还狠狠看了林霜雪和戚明月一眼，好想要从中看出她们之后的去向，方便追击一样。

吕妈的人走完之后，柳朝露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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