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骑士】存在的意义

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好像都被抚摸了一遍。接着不是被缠绕了薄薄的带状物，就是被贴上了什么黏黏的糖皮纸一样的东西。不知道朦胧着昏沉了多久，龙一眼皮终于在疲惫中缓缓地睁开。

鼻子里有些沉闷地发烫，似乎长时间地堵塞着一团热气一样。

淅淅沥沥的雨声，呼啸着的风声，窗外的天气和空气似乎都是阴沉着的。

“……唔…………”

难得的饥饿感和嗓中的干哑感，一股脑地冲击着朦胧的龙一的意识。

“……这里是…………”

盖着的被子和身上的衣物都是白色的。有些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钻入了鼻孔里，开始刺激着沉睡着的意识。

肩膀上、腰上、手臂及小腿，都绑上了几层长长的绷带。而其余的每一寸肌肤几乎都贴着大量的创口贴。

毫无疑问，这里应该是病院了。

“……原来如此…………”

上一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

龙一费力地尝试着床上挣扎着爬起，想要稍微坐在一会儿。酥麻的感觉从腰部贯穿着直到大腿。再这么躺下去，总觉得身体会软化似的。

正移动着手臂的同时，龙一才察觉到左手握着什么软软的、湿润的东西。

玉子正抱着龙一的手酣睡着。龙一的手指尖端，被玉子的几根更小更纤细的手指缠绕穿过，嘴唇在其中小口小口地呼着气……

“玉子……”

龙一将身体向左移动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侧过身体。

玉子像一只贪睡的猫咪一样，在睡梦中轻轻地哈了口气。

东京卫生病院的三楼15号病房，柯拉正尝试着从主治医生的嘴里得到什么重要信息。

“除了大量的外伤之外，患者还有轻微的神经性损伤，从结果来看简直像是……”

“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

面对着不耐烦的医生，柯拉显得有些激动：

“……她真的没问题吗？今天还是不能醒过来吗？”

“……她的身体非常强壮，而且并没有受到致命伤；真正有障碍的是她受到的精神性创伤。如果她的意志力足够顽强，能够早点苏醒的话，配合轻度的药物治疗应该就可以了……”

“是吗……”

现在柯拉身边的莫尼卡一直在摆弄着手机。两个人并排坐在病房门口旁边的长椅上，明显的身高差下显得像是一对普通的母女一样。

“精神性创伤什么的话，对于她来说应该不算什么问题吧。”

“……我倒不担心这个。对于她来说，只要没有战死，就没有事――但是如果她还是不能及时苏醒的话，我们就会有别的麻烦了。”

柯拉有些焦躁地摩挲着耳朵上的耳环回答着。她不停地转头盯着病房的房门，好像要把房门直接拆下来一样。

莫尼卡似乎看透了什么。她嘴角挂着一丝狡猾，说道：

“你差不多也该承认了吧――事情并没有发展的很糟糕。至少，全员脱出成功……”

“啰嗦。如果不是那样的话，我才不会来这里看望她呢――只会给她多吃一发子弹。”

柯拉不坦率地说着，眼中似乎多了一分安逸。

嘛，这一次也算是人情相抵了吧。L。

“对了对了……”莫尼卡一拍脑袋，好奇地问道：

“……‘神津佐’是谁？我在使用无线电的时候，好像听到过你在喊这个名字。和之前的行动有关系吗？”

“啊，那个啊…………”

突然，15号病房里传出了小声的说话声，接着病房的锁发出了一声金属板扳动的清脆声响。盯着那扇已经被反锁的房门，柯拉欲言又止，有些无力地拍了拍莫尼卡的肩膀。

“……抱歉，那只是一个我早早过世的一个朋友而已。”

柯拉的表情很复杂。明明肩负着很多秘密，却又只能露出心酸的笑。

玉子把房间的门反锁之后，随手拉开了房间的窗帘。

窗外的雨势稍减。但玉子的脸上的表情却始终是阴沉的。

“……玉子，我…………”

“……没什么可说的。姐姐，我给你削点苹果吧。”

“…………”

玉子一直遮掩着自己的脸庞，语气也是很勉强地掩饰着什么。

龙一回忆起了在车站和玉子说过的话。

【………如果我死了，手机里的资料会立刻更新，并且指引你去找下一个能保护你的人…………】

看样子，那时自己的话已经完全被玉子听到了也说不定。

明明自己只是个工具才对。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自己也被玉子的颜色所感染了吗……

苹果被慢慢地剥下了鲜艳的果皮，露出了里面诱人的果肉。玉子的手精练地将果肉切成了九小块，堆在了一旁的瓷碗里……

“……给，姐姐。”

龙一接住了小碗，一点一点地咀嚼着清脆的苹果果肉。一会儿功夫，碗里的东西就变得精光。

很久没这么饥饿过了。龙一似乎在嘴里尝到了一点铁锈味——是血。玉子的手被割伤了。

“………这样的战斗，还要持续多久……？”玉子低着头，紧紧地握着拳头，以遮挡住自己滴着鲜血的纤细手指。

龙一尽可能压低脸，却看不到她的表情。

明明已经约定好的，和她分担着这份痛苦。可是结果几乎毫无变化。

“……姐姐，难道早晚有一天会死掉吗…………”

龙一听出来了，玉子拼命地、压低着的，哽咽的声音。

“…………拜托了，姐姐。只有你，我、不想失去…………”

那份玉子抬起头来。龙一看见的，是玉子悲伤的脸。

眼眶红红的，而眼皮下的皮肤几乎被红疹淹没了。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头，仿佛红色宝石一样湿润的瞳孔，像太阳一样照在自己身上……

龙一突然感到心口一阵堵塞——嗓子好像被堵住了什么。

这是，被人关心、牵挂时的感觉吧。仿佛快乐与悲伤都夹杂在一起，酸酸的喘不上气的感觉……

“……我，真是最糟糕的姐姐了…………”

龙一拉住了哭泣着的玉子，将她的脸贴在胸口，两只手臂慢慢地将她娇弱的身体，搂在怀中。

“……我不会死的。在一切都结束之后，我会和你一同见证这个世界的未来。”

安抚着被恐惧侵袭着的心情之后，玉子的表情开始慢慢地恢复平静。

“……世界的未来吗。对了，姐姐说过——自己是贯穿了世界意志的【骑士】，对吧……？”

“…………欸？有吗……”

“绝对说过——！所以…………”

玉子双手手臂滑滑地窜到身后，解开了鞋子，像一具坠落的战机一样，一跃蹦到龙一的肚子上——

“——噗哇————！！”

“……那我就是代表世界的【巫女】了————嘎吱嘎吱之术！！”

小腹部的膝部撞击之后，接着就是频繁而又无规则地挠痒地狱之刑？？

龙一想要吐槽的嘴还没来的及张开，就被不断地求饶声下意识淹没了：

“玉子——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玉子完全恢复了心情，她用双腿压住了龙一的身躯，甚至露出了邪恶而狡猾的心情——她好像还一次都没看到过姐姐的笑容呢。

“这样的话…………能行！！”

腋下、腹部、耳后、脖子……任何一个可以引起敏感瘙痒的地方，玉子都没有放过；她活力充沛地持续进攻着，妄图想要一睹姐姐的笑颜。

“接招——喝啦啦啦啦啦！！”

一连持续了五分钟。然而龙一始终没有笑出过一次；只是在被冰冷的表情基础上，加上了更多屈辱与不甘而已。

“不要~~哈……不要~~哈…………”

龙一的脸颊已经被潮红与微微的汗渍所占据了；由于身体处于僵硬与迟钝的状态，再加上完全没有被挠痒的经验，最后在娇喘中几乎快停止呼吸了。

玉子最终还是停下了手。姐姐的那种表情，她是见过的：有时在家里玩的RPG游戏中，平时冷着脸的公主，会有被怪物抓住**的特殊剧情；那时的公主表情大概就是这样的。

再不遏制住的话，自己的体内可能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觉醒过来。玉子摸着自己滚烫的脸，

开始慢慢地调整呼吸。

龙一趁玉子不注意，快速地擒住了她的手，向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拉——

“——呀————”

龙一将玉子的一根手指吞到嘴里，接着慢慢地含着，在上面裹了一层粘稠的汁液——

“……我的妹妹啊，你的味道~~~可比苹果要好多了…………”龙一舔着自己的嘴唇说着，用一股色色的蓝色眸子刺激着玉子脆弱的荷尔蒙。

这是有着一定那种知识的龙一，惟一能想出来的报复方法了；果然，被反击了的玉子仿佛全身都羞涩地变成了红色，迸发着蒸汽一样；她老实地下了床，穿好了鞋子……

“我，我，我去开门了。”

玉子吞吞吐吐地说着——在打开了门后，她迅速地逃跑了。

柯拉在进入房间后，好像闻到了奇怪的味道；她看着龙一嘴唇边晶莹的一串液体，又看了看门外，面色狐疑地站在床边，问道：

“……死萝莉控，玩完了没有？干活了…………”

“…………不要误会了。我不是萝莉控。”

柯拉没有心情接她的话。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牛皮纸的档案袋，递给了龙一：

“……是该下决定的时候了。他接下来的走向，只能由你来决定。”

龙一拆开了档案袋。在第二页的姓名栏上，第一行就是那个人的名字。

“……我们走吧。虽然很不愿意，但是我要去迎接学弟了。”

“……你先等等——那个小鬼给你做的乌骨鸡汤，你先吃一点再走。”

柯拉反常似地没有催促她，而是指了指床头旁放着的一个黑色陶罐。陶罐的四周，似乎还升腾着淡淡的雾气。

“……好吧。”

车子开到了一片草原之中。龙一打开车门，拽着一件简易的斜挎包，顺着柯拉所说的方向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这是一片沉默而不起眼的墓地。所有因公殉职的日本公安调查厅人员，都被秘密地埋葬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地方。

莫尼卡的说法是，因为搜索这个地方，黑客程序甚至差点被反侦察。

龙一渐渐看到了目的地——那是一片排列的整整齐齐的，几块砖头垒叠在一起的集体型墓地。一名白发的少年，跪坐在其中的一座小型墓碑前，孤独地矗立在微风之中。

龙一靠近了他的身影。恭敬地闭上双眼，双手合十。

“……你的力量还真是很强大啊。那个时候的我，居然毫无察觉。”

少年看着身下的那块墓碑，抚摸着墓碑前紧紧贴着的一束很朴素的、白亮亮的花朵。

“……石桓春彦已经被你姐姐的同事所逮捕了——在塔楼的事件之后，是东京的国税厅总行，以及公安搜查厅共同行动，端了他的老窝。虽然石桓早已察觉，但没能及时防范。到目前为止，与北野财团有关的都已被查封停办。”

“……你觉得，法律什么的会执行正义吗——？”

“……从来就没有什么正义。有的只是胜负而已。公安搜查厅本来就是法务省下属的主要反间谍侦察机构，再加上一子小姐临终前留下的证据……这一次，是石桓春彦输了。”

白发少年站了起来。眼里是无尽的疲惫与迷茫。

“……我…………这样就可以让我自己安心了。但是……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已经没有了——能够让我全力去表演魔术的人。”

“……不，还是有的。”

龙一从口袋里翻出了一块小巧的怀表，递给千云。

“……这是？”

“……是你扔掉的那把【钥匙】。一子小姐，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去，都始终在看着你呢。”

千云用力拨开怀表的盖子，看到了一张小小的照片——

是千云和姐姐的合照。虽然面积很小，但是依稀能够看到两个人发自内心的笑容。那时的尾长谷千云，头发还是精神的金色。和姐姐是一样的。

龙一提起了手中的斜挎包，又从中翻出了一个方形口袋，扔给了他——

“拿着——！快要到上课时间了。和我走吧。”

千云抓着这个透明的塑料薄膜，发现里面是制服和一些书面材料。

“……不只是你的姐姐。能够继续看着你的魔术的人，一定还会再出现的吧……”

龙一平静地说道。看着龙一的背影，千云缓缓地移动着……

他杀戮无数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点希望之光。

“……姐姐…………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千云在离开之前，回头看一一眼无名的墓碑。

还是迟到了。

在堵车了几小时后，两人慢慢地从学校大门处穿过。

很久没有过着平静的高中生活了。即便是一所普通的私立高校，也让尾长谷千云不停地到处张望着。

“…………难以置信。我……居然还能以学生的身份，平静地活下去。”

“……平静？你当然还有其他的身份……”

龙一饶有意味地看了千云一眼。千云有些迟疑地看着她，问道：

“……那么，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池鲤鲋龙一？”

龙一向前走了几步，抬头看了一会儿天空。

“……我需要力量。一直以来，我都在为了某个人的夙愿而战斗。为了阻止世界的毁灭……”

龙一的语气，完全不象是在开玩笑。

那股绝望的气息，只是在谈吐之间，便泄露在空气之中，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你在……说什么…………”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骑士】·【魔方】，我需要你成为我的力量的一部分。以后的事情我会慢慢向你解释。”

千云有些惊讶地向后退了两步——如果龙一愿意的话，自己也只是她刀下的一个亡魂而已。

“……好吧。即使你不把我当成同伴，我也接受——我愿意成为你手下的一位死卒。”

“死卒……吗…………如果真的那么想死的话，到了战场上再死不迟。被你杀死的那些人，也会因你的死而解脱吧。”

龙一的语气中既没有同情，也没有憎恨，仿佛一切都在日常协调的行云流水之中。

她的背影逐渐远去了。千云心悸地望了望学校塔楼上的钟表，摸了摸怀中的【骑士印章】。

龙一依旧在课桌上呼呼大睡。悠悠的下课铃声响起，一道娇小的身影走了过来——

“……池鲤鲋同学——！！”

龙一被震醒了。她眼中无神地望着桌前愤怒着的少女，勉强地用手臂支撑着下巴。

是宫小路真由。不知什么原因，她手里端着几本厚厚的笔记——

“……居然还会请病假什么的————真不敢相信！整天在学校里睡觉的笨蛋还会生病吗？！”

“……”

龙一确实在医院里躺了两三天。但这之前发生了的内容，是绝对要保密的。

“……所以？”

“……所以嘛……嗯……那个…………”

宫小路有些羞涩地将笔记扣在了桌子上，吞吞吐吐地说着：

“……这些笔记，是三天以来、所有科目的笔记哦——虽然我觉得你可能并不太需要……”

居然是个傲娇型的女人啊。龙一不得不略微暗自庆幸——《恋爱教程》可以稍微应付一下这种特殊麻烦人群。

“……谢谢，宫小路同学。还有……之前的事情请你原谅。”

“欸欸……？！”

宫小路真由很吃惊的样子。

“……就是说——对不起。希望‘班长大人’能够给我一次改变的机会。可以做我的朋友吗？”

龙一尝试着热血激昂形式的直接道歉——即便自己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机械冰冷。

“……哦————是、是这样啊……”

“我、我、我倒是，没有什么啦，哈哈哈…………”

但是这几句话对于一个老实人来说是刺激脑神经般的酷刑。从来没想到最强的不良少女也会转变成冰冷与酷意满满的美少年一般的存在。而她道歉的方式，简直是最强的【心灵攻略方式】啊。

宫小路白皙的脸庞开始升腾出羞涩的红晕。

“……作为朋友，我可以叫你‘真由同学’吗？”

“——当、当然可以！！”

“……那么，真由同学可以叫我‘龙一酱’吗？”

“——————噗！！”

即便龙一只是用同样冷酷的表情的台词，也发挥出了极大的效果：渐渐抵挡不住“热情”的宫小路真由，瞬间狂喷鼻血，摔倒在地……

“……班长————！！”

“……可恶、你这混蛋，到底和班长说了些什么？！——”

宫小路真由虽然已经晕厥过去了，但是脸上却留着幸福的红晕；可怜的她还不知道，那只是龙一为了逃避这一天值日而做的把戏而已。

面对着保护班长自动站出来的热血激昂的同学们，龙一很自觉地快速从教室逃出。

“讷讷，你知道吗？听说B班又来了个很酷的高中生呢~~”

“真好啊~~是一个白发的少年，听说是要当魔术师的那个……”

一旁的高中女生们的讨论，让龙一产生了些许的在意。

“……嘛，千云只要继续使用现在的这个身份，应该就足够了……”

路过了隔壁的二年B班，龙一向教室里扫了一眼——

尾长谷千云正安逸地趴在桌面上沉睡着，白色的刘海儿挡住了他的一只眼睛。周围的几个高中女生，似有意无意地偷偷窥视着他，脸上满是青春的颜色。

“……无论结果如何，先暂时享受一下普通的日子吧。【骑士】先生。”

现在这样就好。

龙一离开了。不知什么时候，手机开始“嘀、嘀”地在胸口响起。

当看到屏幕上的新消息时，龙一平静的表情瞬间被脸上的暗影吞噬了。

【果然，战场在任何时候都是我的归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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