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虫

我开着手机的手电筒，在一片漆黑的小路上走着，四周回响着虫子和青蛙聒噪的鸣叫。夜里，田野间的空气凉爽得就像是开了空调一般，有风的话甚至能让人感到寒意。

一盏灯火隐隐约约出现在了远端，发出微弱的光芒。灯火所在之处便是我的目的地。我抵达之时，有三个人席地坐在门前的廊台上，头上发出昏黄灯光的灯泡被飞舞的蛾子纠缠着。

“太慢了。”凉嚷着。

“我们还以为你遭遇不测了呢。”嗣打趣道。

说是“我们”，其实只是嗣一个人这样想吧。

“我也没迟到吧。”我也坐了下来。

“请。”川将一个玻璃杯放在我的旁边，杯里装着还未完全展开的茶叶和逐渐泛黄的热水，水雾从杯口缓缓升了起来。

“你是来沏茶倒水的吗？”

“难道不应该说是喧宾夺主吗？”

“真没想到你会来。”

“可不要小看我哦，事实上，我可是一直都干劲十足的。”

“抱歉，完全看不出来。”我把杯子端到嘴边，吹了吹，轻轻地嘬了一口。水雾濡湿了我的脸庞。

“所以我们只要这样坐着喝茶就行了吗？”真是这样倒也不坏。

凉伸出一只手指向前方：“那里有很多萤火虫哦。”

顺着凉指的方向望去，我只看见了一片及人高的杂草，想来那里原本应该是一片水田。

“看见一闪一闪的了么？”

“我可没有你那么好的视力。”我全神贯注地盯着那片杂草，却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请问您今年贵庚？”嗣大概是想说我老眼昏花吧。

“我们走近去看吧。”凉说道。

“不会有蛇吧？”我有点担心。

“有可能喔，不过蛇一般都不会主动攻击人类。只要我们走路发出声音来，蛇就会自己避开我们。”

对川的话，我半信半疑。

“反正就是不想动？还真有你的风范啊。放心吧，这附近我可是一条蛇都没见过。”嗣镇定地说。

这完全是对我的污蔑。

“我可是已经辛辛苦苦走到这里来了。”

“是，是，辛苦了。”嗣连连点头。

“嘛，我们也不用走到田里去，在路边就行，大家多注意脚下附近就好了。”凉兴致勃勃地站起身来。

走着，我忽然发觉，虽然觉得萤火虫很稀松平常，却似乎并没有亲眼见过。是因为我一直都没有在晚上到过田野来呢，还是因为最近种地的人少了，几乎没有人再用农药，所以萤火虫才出现了呢？

我们停在路边，面前便是那片荒废的水田。成群的萤火虫闪着柔和的黄绿色光芒，在幽寂的草丛中悠哉地穿梭。说是萤火虫，但在黑暗中，能够看见的只是一个个小小的光点。这样的景象更像是一幅画，给人以不真实感。此刻，我才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把萤火虫当做浪漫的象征。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让我们沉默着，无人敢去惊扰这群起舞着的精灵。

良久之后，凉扯了扯我的衣摆，示意我该回去了。我们便按着原路又回到了嗣的家前，又像刚开始的那样坐在了廊台上。蛾子依旧在胡乱地纠缠着灯泡。

我拿起一直放在地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杯中的茶已经变得微凉。

川又将我的杯子注满。

“有点怪异啊。”凉困惑地说，“虽然那么多萤火虫看着很美，但是我却完全没有开心的感觉。”

“就像是被狐狸魅惑了？”嗣说。

原谅我，被狐狸魅惑的感觉我怎么也想象不到。

“是不是觉得萤火有点像是鬼火，感觉诡异？”川说。

如果那是鬼火，我们现在应该不可能能这么悠闲地在这里喝茶闲侃。

“是你不适合静谧的风景而已。”我说。

“是吗？”凉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我倒是很开心。还以为这样的画面只会存在于动画中。”川似乎想活跃一下气氛，“第一个看到萤火虫的人会不会真的以为是鬼火呢？”

“我觉得，你应该是第一个把萤火虫和鬼火联系在一起的人。”

“说实话，要是真的能看到鬼火的话，那应该会很有趣吧？那随呼吸律动的萤火倒真的有点鬼魅的感觉。”

由此可见，这是一个对鬼神毫无敬意的人，要是真让他碰见鬼，怕是还要上去求合影。

“原来如此。我说我看的时候怎么会感觉呼吸的节奏变得不受控制，原来是我在不知不觉中被带入了萤火的节律。”凉又恢复了精神，“听你一说，成群的萤火虫聚集在一块，倒有点百鬼夜行的感觉。我们就像是误入的凡人，突兀地呆站其中，所幸的是没有妖魔发现我们。要是有鬼怪模样的面具，说不定我们还能混入其中叻。”

“你的想象力会不会太丰富了一些……”

“我倒是觉得萤火虫很平常呢。”嗣说道。

“是由于就在你家旁边，所以经常见到的缘故吗？”川问。

嗣摇了摇食指：“不对。对我来说，萤火虫就像是盛开的野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物。即使那样的场景很美，我也只会感到愉悦，而不会有其他的感觉。”

没想到满脑子想着如何挖苦别人的嗣倒是个异常理性的人。

“你怎么想？”凉看着我。

“我么，嗯……我只感觉到了平静而已。”

“平静么？你倒确实是会这样感觉的人。”川笑了起来。

“其实就是什么感觉也没有吧。”嗣也笑了起来。

好像是这样，又好像不是这样。

“好了，茶喝饱了，萤火虫也看了，还听到了很多有趣的想法，也是时候该告辞了。”川站起来，伸展了一下手脚。

“那我们也走吧。”凉紧接着说。

川向我们道别后，就骑上放在另一旁的自行车，消失在了夜色中。

凉和我一起走在来时的路上，空气好像变得更凉了一些。来的时候没有发现，今晚的月亮原来是个圆月，月光均匀地撒在路上。

“为什么我叫你来，你就来了？”凉突然问道。

“也许是那时候我还不够平静吧。”我淡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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