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烟花画江山，枯于湘思叹

江湖无主多年，群龙无首，内忧外患，朝野截程，格局大乱。此日，于蜀山，折剑碑前，一封战书震动江湖，不到半日，酒楼茶馆栖旅老寺，人人皆知口口相传。

“哎哎，你们可曾听说，那刀圣下了战书约战剑神，胜者可得这武林盟主之位”

“此等大事，早已知晓，何须你来说道”

“若是别人，说要坐这盟主之位，我定然不服，但是此二人，皆有这资格与实力领我等诸多门派长盛不衰！”

“此言甚是，甚是！”

——

这江湖早有刀剑绝之名，意指二人，一人名为顾青里，早年于一没落门派中杂役，挑水扫院，誊写经籍，而后遇人赏识，得一刀法小记，勤加苦练，略有小成，恰逢当代刀痴封浩然游历至此，见其资质尚佳，便收入门下，谁料此番作为却成就了一代刀圣，顾青里入门后堪称天才，短短七年，便将师傅所授武技掌握，融会贯通，继而精进，又是三年后，以一式自创刀法与封浩然切磋时斗了个平手，甚至略胜一筹，至此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传奇，于江湖相传，经久不息。

接着再来讲这刀剑绝中的剑者，叶无情，姓是家传，名为自取，幼年丧亲，孤苦一人，流落江湖，食百家饭，学百家书，习百家剑，做百家奴。尝万般苦楚，得至高剑术。御天下剑法不拘泥于型，化剑为影，为念，为心，以剑入道。道途已进，却寸步难行，只因无情他有心，心中有恨，亦有爱。

二十二年前，残秋，草木凋零，花叶入尘。已于季末，将入冬。这是叶子旭的四岁，这是江湖中的日常，这是，杀人。江湖何处不杀人，哪有青云护人间。残阳，秋叶，杀人者，还有，血，描绘出一幅惨剧，躲藏于草垛中的叶子旭，抑制住悲痛，泪水，乃至呼吸，他不能被发现，他要活下去，他要报仇，那时，他的眼中有人间炼狱，有那杀人者的穿着和兵器——褐色长袍，服式为衣分上下二截相连，下有分幅，二旁有襞积，袍上有鱼，长着龙头，只有一角，而那人手中持的兵器，是一杆枪

此后，子旭自行更名为无情，无情尚稚，却已懂得人间世事。收敛家仇，不悲不恼，入江湖。

这是名为江湖的地方，有很多人来了，他们有些人为了利，为了名，为了天下无敌，为了武林至尊。还有一些人，他们为了道，为了义，为了红粉佳人，为了良朋知己。他们有的人活着，有的人死了，有的人得到了想要的，有的人一事无成。便是他们这些人，交杂缠连，汇成了最初的江湖

待到无情二十一岁，那时春燕有鸣，落花正新，他的头磕在了蜀山的石阶上。十七年间，有苦有乐，苦，是这个江湖给他的，乐亦是。这个江湖生他养他，炼出了一位剑神。“为何拜入我门下，我没什么可教你的，你比我强。”蜀山掌门玉心如是问道。无情答“有了牵挂，寻个安居之处。”说完，他回头轻笑，他的身后站着她。

“他们都是人，人都有心，有心便有欲望，欲之一字，深若渊崖，他们讲不出个所以然，所以他们选择了做，用行动，用武力，用刀用剑，用他们擅长的一切去伤害别人，为了他们的欲望。这事很少有人管，因为这就是江湖，遍布在这个江湖里的，不是人，而是欲望，它所展现的模样是正面的也好负面的也罢，正邪交缠，相互牵扰，哪得善终…………”这是玉心告诉叶无情的话，叶无情清楚的知道，他恨得是这个江湖，爱的也是这个江湖，一入江湖，他回不了头，他会被卷入这由欲望汇成的漩涡，再难抽身，无法自拔。

小时候，爹娘是他的英雄，他说长大了他也要当英雄，现在的他不知，自己是不是英雄，但是，他，一定是她的英雄

蜀山脚下，山水相连处，花红草绿间，有桃花，有小屋。翠柳迎风抚烟过，水榭栖水映云波。映云水榭，翠柳抚烟，居舍虽陋，却有傍水鸳鸯欢度于此，恰如绮梦，常安忘醒

屋中有人，身披白裳，艳诩红妆，难得佳人，欲与成双。桃花难堪清风缠，红妆半隐画梅扇。此处住着佳人，和他的英雄。此时她面有忧色，莲步复踱，紧皱的眉头掩去了平日的娇憨。忽的耳边有笑声传来，转头望去，却见一男子进屋来，目若朗星 清新俊逸，着白袍，配美玉，长发挽束，拘于髻。见此人，苏湘大喜，疾步上前，欲言又止，喜色又失，叶无情见状笑道“不过是回了趟蜀山办了点事，你这是怎么了”苏湘愁容满面，轻倚君怀，轻声道“叶郎，此战凶险，非去不可吗？”

——“去，为了江湖，为了你我，为了家仇”

闻此，苏湘便不作言语，收敛忧色，艳容扬春，似明玉，若梅兰，芳容丽质，绮韵盈然。她尊重叶无情的选择，她不会做他的束缚，因为她爱他。念头于此，她笑了，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如昔年湘城初见，那时春晓，见桃夭，白马红轿，好不热闹，围观者有苏湘，着长裙，覆轻纱，娇憨玩闹，她回眸，轻笑，引无情倾倒。相交相知相守携卿同行，同甘苦，共患难，叶无情曾赋诗赠予“暮雪白并唇，生于锦中春，岁岁种桃树，花开满湘城”，不胜欢喜，伴余生，话情意。

“待我凯旋，让玉心老头为我向你爹娘提亲，你我成婚”叶无情如是说，言罢，于怀中取出一物交给苏湘，笑着说道“这个就先交给你啦”。苏湘看去，那是一本红纸小册，翻开便见婚书二字，再往下看： 苏家独女，年芳韶华，仪容倩丽，温柔可人。叶家独子，温文尔雅，仪表堂堂，品貌不凡。君子欲娶，淑女未嫁，长枝连理，比翼双飞……叶无情见苏湘望来，笑道“嘿嘿，玉心老头帮我写的。”佳人不语，扑入怀中，泪落如雨

……

今时是春，百花争鸣，芳菲斗艳。今日正午，武林各派，齐聚于此，此处是秋鸣山，秋鸣有天堑，一侧上山路，另一侧却是渊崖，深不见底，鸿雁过，不留声。秋鸣山高，却有桃，从山脚到山顶，杂乱无章，上山路处处有桃树，人若上山，必然淋得一身桃花雨。今日秋鸣，比那漫山的桃树还要多的，是人，站在明处的人，躲在暗处的人，来观战的人，来杀人的人。

秋鸣山脚几千米开外，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树高林密，呈半圆扇形将秋鸣山脚下的空地围拢，而这空地，便是今日刀剑二人相斗之处。云层飘过，遮了日光，大地渐暗，势成锋芒，风起，人声止，鸟惊，马嘶停，那两人，该来了

桃景盛丽红粉印，风云聚会战秋鸣，刀光曲折剑寒影，且看今日决输赢。待到云过，风停，大地渐明，那广袤无垠的空地中多了两人，他们的武器未曾出鞘，他们的眼神已然交汇。一方着白袍，冷目而视，为剑者，气息内敛，沉凝化劲，目中有剑芒，气势难挡，一方着青衫，虬髯凶面，为刀者，锋芒毕露，气势磅礴，身上有刀影，欲化实形。二者仅凭气势，便营造出一片肃杀之地，其内似有刀光剑影，于远处围观的众门派之人，不敢寸进。风卷桃，花似蝶，翩然飘飞，飞入那刀剑杀阵之中，一场不世交锋，一触即发

无需过多言语，因为一方杀意已起，待那桃花落地，瞬间化作粉尘，那一瞬，无情先动，剑出如风快，极致剑术运极致剑速，一招疾至，迅捷难料，顾青里惊觉，脚下发力，手起刀横，欲挡之。如风过，不留痕，一剑出罢，定下身后，叶无情出现在了顾青里身后数十米，后者未伤，却是发丝飘扬，而后，寸寸截断。顾青里转身望去，迎上他目光的是一柄指着他的剑，持剑之人缓缓开口“顾青里，你了解我么？”

“不了解，江湖上刀剑绝的名号也不过是一些闲散人士传出来的罢了”说时，顾青里丢了刀鞘，举刀向前

“不了解？呵，那你可知我今日为何而来？”

“不是那盟主之位？如战书中所言，胜者便可得……”顾青里话未说完，剑芒乍现，叶无情已是欺身而来，又是一式至快之剑，直指前者咽喉，随剑而来的是一声怒喝“错！”

铛的一声，刀剑相击，顾青里接下了这一剑，火花迸溅间，他听到了叶无情的话“今日我来，斩奸佞！”眼中是剑神冷峻的面容，身前是剑神至强的宝剑，闻得此言，他脸色剧变，情绪不定，刀剑较力中，渐落下风。莫名生怒，喝的一声怒吼，再催力，向前一架接横斩，将叶无情逼退，后者脚尖点地，向后跃出，再站定时，面容平静，不起波澜。无情再举剑，声随剑起，杀意昭然“懂了吗，今天，我要杀你！”

顾青里退敌后，瞬息间便将怒气压下，听得此言随后亦是举刀相对，他是武人，用刀的武人，功夫虽是刚烈，但心智不莽，叶无情将其行径点破时确实有所动容，而后便迅速冷静下来，他目前需要做的，是赢下这一战，不，杀了叶无情才是最佳，杀了这个在江湖中声望与他相同的人，届时，大计可成

化劲于一瞬，剑芒蕴寒生，起势不闻声，刀影绝风尘。刀影不绝，剑生寒芒，刀剑杀阵再起波澜，其内二人御器成势，战端再开！

刀为百兵之胆，狂烈决绝，刚猛霸气，顾青里习之十余年，刀在如手足，挥舞自如，而其手中之刀乃是绝世神兵，名唤赤燕，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刀圣持神兵，如虎添翼，能挡他攻势者，是为何人何兵？“叮！”又是一声脆鸣，赤燕与飞雪再次相击，一触即离，叶无情挥袖，扇去扬尘，身姿挺拔，屹然而立。剑名为飞雪，冷刃寒光，无坚不摧，而持剑者，是剑神，江湖所承认的剑神，蜀山掌门玉心所承认的剑神。剑神之傲，刀圣何及？剑神之德，刀圣比之有愧！剑为器中之君，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剑之双刃，君子之仁，与剑通达者，君子也。

虽说是刀比剑沉，力可压剑，可是此战中，叶无情所展现的速度着实太快，顾青里只能与其周旋一时，但战久后，劣势尽显。反观叶无情，他自始便以快剑压人，似风抚柳，一触即走，留下的是飞雪与赤燕相击的火花，或是顾青里身上的一片伤口

……

清风抽剪桃花枝，琢粉雕红却已迟，此是云阳渐落时，闻声再看秋鸣事。顾青里衣衫破烂，衣着破开之处皆有血迹，再观其双手，虎口迸裂，血染赤燕，他的喘息粗重，势已消沉，若不调息疗伤，恐难再战，而他对面，剑神无情，白袍飘然，不染血，不沾尘。剑神不语，再次举剑，欲杀人！围观的众门派之人，在这几个时辰内，见识到了刀与剑的极境，自问比之不及，望而生叹。而此时，他们认为今日战事将了，刀圣虽强，但剑神更强，这盟主之位，怕是已姓叶了。众人只把目光留在刀剑决斗之上，却不知，大事将近。

顾青里心知，若不拖延时间，调息整顿，怕是难以再战，想罢，他暗运内力开始疗伤，目光却是投向了持剑而来的叶无情，开口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做的那些事的？”后者撤剑，轻笑“拖延时间是么？也罢，讲与你听也无妨，顾青里，你且听好了。我入江湖，为存活，为复仇，如今，还为了我爱的人……我幼时，爹娘被人杀害，当年记下了那杀人者的衣着与兵器，后来打听到，那服饰乃是朝廷锦衣卫的穿着，待到我在蜀山安居后，便多次入关，欲接近朝廷调查此事，但关内高手众多，越界太过危险。五年间，我屡次入关，流连皇城，却连锦衣卫设立之处都未曾见到，直到前不久，在外历练的蜀山弟子给我带回了一条消息。”言至此处，叶无情再次抬手，剑指顾青里，冷声说道“刀圣顾青里，暗通关内中人，欲图不轨。而与你勾结之人，是那锦衣卫指挥使，程忌，我说的可有错？”叶无情话还未完，整顿气势继而再道“顾青里，江湖里的争斗不论结果如何始终是江湖的事，而你却勾结朝廷，欲入我武林主事，乱我江湖格局，其心可诛，而且你暗通之人是隶属锦衣卫，此机构中人杀我双亲，有血海深仇，你说，我今日还有什么理由不杀你？！”

一席话后，顾青里脸色数变，正要答话，忽地一声轰鸣响起，声音来源，是那千米之外众门派之人身后的树林。声似轰雷，嗡鸣不息。待那响声消散，一道人影从人群上方掠过，长袍履风，踏空而来，与叶无情顾青里那神出鬼没悄无声息的轻功身法不同，此人凌空踏渡，一步一惊雷，声颤人耳，惶惶于心。虽是力大势沉，速度却不慢，千米之距，转瞬即至。

一点银光忽现，惊的叶无情撤步而退，砰的一声炸响，地面崩碎，土裂石飞，待烟尘散去，只见无情方才所立之处，斜插着一杆银枪，枪身颤抖，余力未消。见此情景，叶无情脑中第一个念头便是“变故突生，速杀顾青里，以绝后患。”迅影疾至，飞雪无痕，剑神飞闪，欲杀刀圣，然而叶无情刚接近那还在疗伤的顾青里，一柄短剑已然拦在了前者的攻杀路上，持短剑者旋身借力，力压短剑，向下刺去，叮的一声，分毫不差，短剑剑尖击中了飞雪前端，无情只觉手腕一沉，往下坠去，忙用左手扶剑柄，以起势相抗那短剑下压之势，双方较力不过三息，无情变招，将飞雪一侧，抖开那短剑，改刺为推，划向敌方的腕处，只见后者手握短剑，将袭来的飞雪剑身一拨，欺身近前，一掌印向无情胸口，无情大惊，左手回撤，欲化掌相迎，然而为时已晚，左手已成掌形，却是力有未逮，不及相抗，实实在在吃下了这一掌，身体不由自主的倒飞而出。

在空中稳住身形，轻巧落地，体内气息稍有翻腾，并无大碍，可见那只是单纯的推掌功夫，无法伤人。叶无情握紧飞雪，暗中开始蓄势，今日之事怕是无法简单了结，想杀顾青里，得先将这入局之人解决。想罢，无情抬眼观瞧，而这一眼看去，顿时心弦大动，脑中似有嗡鸣，眼中血丝蔓延，怒气从心底直冲天灵，他的眼中，是一个人，持枪的人，身着褐色长袍之人，长袍上印有飞鱼，鱼身龙首而独角，此人名为程忌，乃是当朝锦衣卫指挥使，只见他面容刚毅却暗蕴邪气，手中所持之枪，纹有蛟龙，枪尖寒芒大盛，似有血光萦动。二十二年，锦衣制服未改，程忌容颜未老，二十二年，家仇铭记心海，无情已作剑神，此时此地，杀意冲天，剑神欲杀之人，又多了一个！

程忌将短剑归鞘，放回腰间，抬头迎上了杀意昭然的叶无情，后者怒气不消，眼神凶煞，咬牙切齿开口问道“程忌狗贼，二十二年前，你可曾入过江湖，杀过人？！”程忌愣神一瞬，随即眯眼观瞧，片刻后嘴角上扬，狞笑出声“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当年漏杀的杂鱼，今日却已成长至如此境界，当真了不得。不错，二十二年前，我以锦衣卫镇抚使之位出了关门，进入武林，寻杀武林中的高手，扬我锦衣威名，而这是其次，我的主要目的是，以高手之血，祭我神枪，助我入道！”语毕，手腕翻转，将血蛟战枪旋了一周，抬手起势，枪尖直指叶无情“想报仇是么，来吧，你我皆已入道，此战我便要看看，谁更强。”血光愈演愈盛，枪身上的蛟龙似有灵性，摆动不止，欲化出真身吞噬敌人。程忌不再多话，瞄了一眼身后正在疗伤的顾青里，转身便施展轻功，向秋鸣山上飞去，叶无情怒气正盛，毫不犹豫，脚下发力，随他而去，飞雪挥斩间，便是一道弧形剑芒冲着程忌背后袭去，剑芒无声，所过之处带起片片桃花，桃粉翩然，似以为舞。那程忌不回头，只将血蛟冲身后一甩，一道血色气刃脱枪而出，与剑芒相撞，又是激起一片桃花，飘洒空中。两道迅影踏着桃树奔着山顶而去，一人势大力沉，每每一脚踏出，便绽起桃花数朵，而另一人，轻便灵巧，踏着前者扬起的桃花，紧追不舍，二人在空中连番挥舞兵刃，气刃与剑芒层层对碰，轰鸣不止。些许功夫，他们便到了秋鸣之巅，此处无花草，无桃树，唯有一颗巨大的怪石，靠近山崖边际伫立不倒，山顶空旷，转头可见山下众人与那密林。

叶无情冷目相视开口问道“怎么，将战斗拖到山顶，为了保全顾青里的性命？”

程忌邪笑再起，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回道“他已经没有用处了，将你引至此处，自然是有其他用意了……”

听得此话，叶无情戒心突生，顾盼四处同时接着问道“二十二年前，你为入道而进入江湖残杀无辜，现在你已成道，却再一次染指江湖，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程忌重复叶无情的问题，忽的哈哈大笑“真是枉为剑神，连这种事都想不明白。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关内太平，管辖不乱，唯独关外，有你们这样一群人，开宗立派，逍遥自在，不入朝面圣，不为圣上效力，一统天下的心愿未成，皇上可是难以安心啊。你以为，顾青里是我们找上的第一个人嘛？”

无情惊道“什么？！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自三年前，我便暗中连续找了很多顾青里这样的人，许下重利，让其为我朝廷办事，哼，可是啊，你们这些江湖中人，都挺有骨气的啊，宁死不肯与我们合作，伤损同道。直到我们找到了顾青里，许下官职，并且说明我们会助他巩固江湖地位，只需他率领众门派与我朝合作便可，他立即答应下来，然后与他商定好了接下来的事情，呵呵……”说到这时，程忌从怀中取出一枚带有引信的竹筒，看起来是爆炸物，叶无情虽不知他要做什么，但感觉事情不妙，定了定心神，稳捉飞雪，飞速攻向程忌，欲阻拦其施为

程忌后撤躲避无情攻势，同时猛划血蛟，擦过那引信，将引信点燃，抬手一抛，扔向半空。见叶无情欲挥剑芒斩落那竹筒，程忌当即提枪攻去，阻拦其行，枪影连舞，密不透风，逼的前者只能作罢，御剑格挡。血蛟刚烈，势如猛虎，飞雪迅捷，翩若惊鸿，两把神兵的交锋，两位强者的较量，一时间，秋鸣山巅风云变色，雷奔电走，波澜层起，一波又一波的剑芒与气刃碰撞，一次又一次的宝剑与神枪相击，散发出的能量波涛，荡向上山路上的桃花。

在兵器撞击中，在桃花飘舞中，在山下众人不知现在是何状况中，天上的竹筒炸裂了，似烟花爆散，如火器轰响。应和这轰鸣烟花的，是程忌的狂笑，与山下远处那密林后飞出的，箭雨！密密麻麻像蝗虫过境一样，数万羽箭射向那众门派之人，有些人反应及时，或挡或避，未中箭，有些人反应不及，中箭受伤。顿时山下乱作一团，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乱了阵脚，没了门派之别，没了阵型之列，各自为战，躲闪逃窜。

程忌一枪击退叶无情，大声说道“这便是我要做的，或者说，皇上要做的。多次遭武林人士拒绝合作后，皇上便放弃了控制计划，改为剿杀之策，此时正好与顾青里通会成功，我们便制造了此次对决……不得不说，你们二位的名声可真是好用啊，喏，今天来的人可不少，只需要杀光他们，来日再去逐个清理那些残党，待关外武林不复存在，我们再将驻军外移，扩大领域，届时，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卑鄙！”叶无情怒骂道，旋即便是要施展轻功下山去，却被程忌横枪挡住去路，后者狂放惬意，笑着说道“这就是我引你上山的目的，由我拦着，你休想下山插手。我将信号放出后，便会有三波箭雨齐射，而后，五万强兵将杀出那密林，与幸存者厮杀，虽然你们这些人个人战力很强，但自顾不暇，阵型已乱，再被我军冲杀一气，不需片刻即可杀尽，就算有人可逃出围杀，那密林外面，还有我锦衣卫千名高手守着，补杀漏网之鱼。而他们若是反向逃窜，我军步步逼进即可，他们无处可逃，因为此处，是秋鸣！”说至最后一句话时，程忌指向了叶无情身后，那是宽广深邃的深渊……

“叶无情，来吧，好好的打一场吧，我知道你一直未出全力，暗中蓄势已久，你现在杀了我，不仅报了家仇，还可以立刻下山为你的同道们助阵，来吧，战吧！”程忌高声大喝，战意高昂，欲与剑神战输赢，分生死。

山下，是乱局，是朝廷军队单方面的困杀之阵，山上，是对局，是两位强者的对决。一者，掌控全局，傲然自鸣，胜券在握，不可一世，一者，心系同道，识海难静，亦有仇怨，怒气冲天。他们都有战斗的理由，为国为家为情为义，为了现有的一切，为了将来的一切，今天，只有一人能下山！

二人对峙，伫立未动，他们都在等，等一个对方松懈的机会，然而忽的一声脚步声响，一道人影杀到，此人衣衫破烂，处处有划痕，却是步伐稳健，气势汹汹，来者不是旁人，正是那调息完毕的刀圣顾青里。后者刚入得这山巅战场便是一声大喝“程大人，我来助你斩杀剑神！”对局有了第三人的闯入，叶无情知道，在等下去自己胜算会越来越低，于是他果断出剑了，飞雪绽出耀眼寒芒，蓄势良久，方显神威。那顾青里一句话刚喊完，便见一抹银光突至身前，这他再熟悉不过了，前不久就是如此攻势将他变得伤痕累累，不过此时的他已经恢复七八成，虽不及巅峰状态，但挡下这种快剑绰绰有余。只听铛的一声，赤燕与飞雪再次相击，前者却是嗡鸣不止，似是难以承受，顾青里大惊，这叶无情好像变得更强了，不及多想，他撤出右腿，右脚迅猛踹向叶无情左膝，后者见状，亦是抬脚，却不同于顾青里刚猛一脚，他转过右脚脚尖，后发先至，点在顾青里的右腿小腿处，这一点便将对方踢来的一脚化去，正待叶无情予以反击，侧方一道血红气刃飞袭而来，逼得叶无情后撤，险些被赤燕划到脖颈

转头看着狞笑的程忌，叶无情知道，此战想胜，太难，敌方有两人，其中一人深浅未知，要处处提防。此时山下忽然人声大噪，引的山顶三人转头看去，原来，在第二波箭雨过后，尚存的众人调头向着秋鸣山脚狂奔而来。虽然程忌已经讲明，逃往秋鸣亦是死路一条，但当局者迷，山下众人见那箭雨密集便知那树林后驻有大军，那边定然去不得，那么就只能往山脚处跑了，这个方法可躲一阵箭杀，而且他们想着秋鸣山那边有刀圣剑神二位强者，逃至他们身边可得一时庇护。见此情景，叶无情再看着拦在下山路前的两人，心海难平，再三斟酌后，默然哀叹，危局已至，放手一搏吧。

金光乍现，那是刺目的金色，飞雪剑身上燃起的金色，将山顶不大的地方染成金黄，伴随着夺目的金芒的，是剑神周身升腾起的雾气，似缥缈迷雾，笼罩住了他的全身，他的嘴角，有苦涩的笑，他的眼中，有决绝的光，然而雾气升腾中，再无人能见他面容。

当金光与雾气展现时，一股强大的气息扑面而来，程忌惊恐的挪了挪步子，旋即回过神来，立刻冲着呆若木鸡的顾青里大声喝道“快，用出最强的杀招，快杀了他，快！”说罢，他自己已经聚起全身内力，将道力散布周身，抬起血蛟枪，双手持之，与肩齐平，欲施强招，而那顾青里听到程忌提醒后也是感觉不妙，立马聚气开升，全身力量集于手中赤燕。而他们的对面，叶无情闭上了眼，将飞雪横于胸前，他听到了飞雪的声音，听到了体内似是玻璃破碎的声音，还听到了周围的一切，飞鸟，清风，沙石，树木，还有，对面那两人的呼吸，这世间再无嘈杂之声，只剩下他想要听到的声音，万物有息，可汲取为力，生生不息，余力不绝。这是境界，极意之境，化身为无，融于天地。入此境者，为道之大成者，但无情入道止步于门槛，为何可入境？因为……

“叶无情，你疯了吗，你可知入道有多难，现在你却燃烧道力，破碎道基，虽然可以暂时提升修为，但片刻后，你便是一个废人了”程忌蓄势待发之际，也不忘说些话语去分无情的心神“你修为提升了又怎么样，我打不过你，还可以逃，待你力量散尽我再折回，一样能杀你，能杀光这里所有的人，你所做的一切依然是徒劳的”

叶无情笑了，雾中他的面孔看不真切，但他的笑声清晰的传了出来，几声笑罢，而后，是如阎王审判的冰冷话语“顾青里，身在江湖，不遵道义，勾结外党欲残害同良，该杀！程忌，滥杀无辜，以杀入道，天地不容，该杀！呼，你二人，可有异议？！”问的是可有异议，但话中那必杀之意，对面二人却已经清楚的感觉到了

程忌已是满头大汗，握枪的双手微微发颤，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旁边那顾青里未曾入道，不知这以破碎道基为本，而生成的力量有多恐怖，此时的叶无情，怕是一剑便能将全力防守的他劈成两半。念头于此，程忌心生一计，立马转头对着顾青里打眼色，示意其一起轰杀叶无情。顾青里得到程忌的指示，不疑有他，感受着赤燕刀身上已经积蓄满溢的力量，他忽的双脚发力跃向空中，同时将赤燕下压，那一刻，风云涌动，一股气流卷向空中的顾青里，须臾间，一道百丈长的巨大刀影于空中凝成，未做停留，直往叶无情所立之处，劈砍而来，这便是刀圣顾青里自创之技，名为力断山河。同一时，程忌也动了，他将手中神枪向前一送，那枪身上的血蛟似狂龙出海，化成一道血红龙影自枪身上脱离，扑杀向叶无情的所在，此招称作狂龙绞杀。二人杀招已现，威势不凡，风云动，狂澜起，无情如何招架？却听叶无情一声轻喝，轰的一下，他的周身雾气爆开，飞雪金芒更盛，正待无情出剑时，那扑来的龙影突然消散，紧接着是一声轰鸣，转眼望去，是程忌踏空逃走的背影，没错，程忌逃了，他骗了顾青里，看似不凡的招式其实并未用上几分力，虚晃一枪，转身便走。叶无情冷笑，不去追击，抬眼看向那劈来的巨大刀影说了一句“顾青里，你真是可悲啊”语带唏嘘，而后，他出剑了，剑神最强的一剑，没有惊天的气势，只是轻轻的一挥剑，一道无色无形的剑芒便斩了出去，似风抚柳般，吹过了那巨大刀影，吹过了顾青里的身体，吹过了正在奔逃的程忌，从那些桃树上方吹过，带起无数的粉红花瓣，将那剑芒沾染成了粉色，当这剑芒有了颜色，便可见它的形，那是一道百丈长的粉色弧形剑气，从山顶飞下，愈飞愈宽，桃花欣喜，为之缀饰，风亦长鸣，为之涨势，飞过那群奔走而来的门派众人头顶，飞过那广袤的空地，此时，粉色剑气已至千丈，势头不减，带着无数的桃花，遍地倾撒，经过那片密林，经过密林后的大军，飞向远方，飞向，蜀山！

静，极度的安静，世间事物仿若静止，无声无息。一秒，两秒，三秒……噗的一声，叶无情一口鲜血喷洒而出，身体摇摇晃晃的单膝跪倒在地，而就是这呕血之声，重新带动了这个世界，而重新运转的世界有了四处变故，第一处变故是空中的巨大刀影瞬间崩散，接着是飘落的血与掉落下的两截断刀，两截尸体，赤燕，断！刀圣，死！第二处则是远处的程忌，血染长空，程忌半边躯干已然消失殆尽，他的双眼瞪到了最大，恐惧爬满了他的脸颊，而第三处，叶无情喘息着抬头，看向千米之外，那里是一大片倾倒的树木，而断木残林后，是血海，是尸山，是炼狱，是万名鬼魂哀嚎之处，叶无情笑了，口中流出的鲜血更多了，那噬着血腥的笑容，却仍是温和，淡雅。为了他想守护的一切，他杀了很多人，很多无辜的人，他不后悔，即使堕入地狱永不翻身……嗖 噗的一声，一杆浴血的银枪破风而来，穿胸而过，刺穿叶无情的心脏，余势未消，带着他那虚弱的身体，向后飞去，飞向了秋鸣身后的断崖。远处，是程忌狰狞的面容，他想狂笑出声，却已没了力气，临死之前将血蛟掷出便已是极限，看着叶无情掉入深渊中，程忌双目放光，又瞬息暗淡了下去，而后倒地身亡。

飞雪暗淡，寸寸崩裂，化作点点银光，伴着无情下落，身下是无尽的黑暗，此时，日已西沉，那染遍天际的血色残阳，和他刚刚所见的血海一般，红的妖艳，透彻双目，印入脑海，这是他在这世上看到的最后景色。即将离开这个世界前，陪着他的，有释然，有不舍，有了却的家仇，有落日的美景，有心爱的宝剑，没有心爱的人……

蜀山脚下，这是第四处。有风鸣，千丈剑气止步于此，在此处开始瓦解，片片化散，于是，这里下起了桃花雨，如同从天上链接至地面的粉红帷幕。残霞闭云阴，落红遮草晴，桃花予心意，不见佳人影。花雨良久未歇，因为它还没见到要见的人，它带着逝者的不舍和眷恋，带着再也无法表达的爱意，在这里停留，散落……

——

暮冬余晖尽，百里一花雕，秋鸣迎春晓，点露一支桃。又是一年初春，秋鸣绿意盎然，桃花不盛，却有人来，这人并不是来赏桃的，她此次前来，带来了剑神叶无情最爱的酒，与最爱的人。

晨曦初照，金光破晓，秋鸣山巅上来了一人，素衣白裳，背着一个竹篓，她是苏湘。一年前，她看到了秋鸣一剑，看到了尸山血海，看到了无情坠崖……回到山脚小屋后，她将小屋付之一炬，连同满地的桃花，满地的不舍与眷恋，化为灰烬，而后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为爹娘尽孝，一年后，她别了双亲，走过蜀山山脚，走过桃林，走上了秋鸣，来到了此处。放眼望去，秋鸣之巅，无花无草，仍见那颗怪石立在靠近崖边处。苏湘笑了，这是她一年来日思夜想的地方，因为这里，葬了她最爱的人。她行至崖边，将竹篓放在那大石旁，伏下身子，把头探了出去，下面仍是无尽的黑暗，不见其深，不见其形，她依旧在笑，夺人目，印娇阳，容比牡丹胜而艳之，在这深渊前没有丝毫的畏惧。

从竹篓里取出一坛酒与两只小杯，在崖前斟上，苏湘挽起发髻，笑着轻声自语“叶郎，没有媒妁之言，我们便以苍天为证，你我二人，结为夫妻，永不分离……”说罢，她将一杯酒泼下深渊，另一杯则一饮而尽，喝完后，她哭了，泪珠晶莹，落入杯中，滴答脆响，伴着她的泣声念道“梦中千丝绪，玉琼一盏间，余生不如意，徒有相思疾。叶郎，相思太苦了，湘儿承受不住，所以，湘儿来陪你了……”竹篓中，有一把匕首，苏湘取出，望向身侧的树立着的大石，它在此处，历经风霜，见证了日月星辰，见证了春夏秋冬，还见证了绝世的剑神，绝世的一剑…………暖阳高悬，云层已散，那块巨石正面多了一些字，那是用匕首刻上的字，歪歪扭扭却深印有力，那正面竖着写道“叶无情与其妻苏湘之墓”。没有剑神的头衔，只有夫君与妻子，生同眠，死同穴。而巨石后面亦有字，那里刻着一首诗——冬末残雪养水深，桃红柳绿话新春。秋一役鸣百家沉，至今仍思未归人。只身流落惹红尘，无情情丝缚剑锋。发绾已乱心已倦，文君孤眠枕桃笙。昔年花开满湘城，红颜意许青丝盛。歌舞把酒醉余生，恰如人间一场梦。 此时阳光遍洒，薄云拢靠，光辉掩映间，秋鸣山巅已没了人影，空余一坛酒，淳香浓郁，酒是好酒，却浇不尽人间的哀愁……

此处，是名为江湖的地方，有很多人来了，他们有些人得了名，得了利，得了天下无敌的功法，得了武林至尊的宝座。还有一些人，他们得了道，得了义，得了红粉佳人的青睐，得了良朋知己的相随。他们有的人活了下来，享受着所得的一切，而有的人死了，没带走他得到的一切。这是一个大染缸，欲望混杂着人性，有些人，越染越脏，而有些人，越染越纯，便是他们这些人，牵绊，交汇，描绘出了江湖，最盛世也是最衰败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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