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冬雨

回往领地的马车上，多丽丝脸色阴沉，马车外阴冷的天气飘着小雨，安娜知道，多丽丝一夜都没有休息。

目睹了那样的场景，安娜也无法入眠，但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安慰多丽丝，但多丽丝不知道，安娜并没有她看上去的那么坚强。

安娜可不曾经历过这般地狱惨景，曾经的雷洛生活在和平，富饶的国家，远离战乱，因为父母的背景有着富裕的生活，常年又都是泡在厨房，很多知识她只是通过书本了解而已。

但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安娜一直将多丽丝保护着，她将多丽丝认定为自己新的意义，她从海雾城的绑架事件也认识到了，这个世界是个人吃人的危险世界，高尚到可以用秩序保护弱者，低劣到可以为了丁点利益杀人越货。

第一次见到维罗妮卡在自己面前将敌人轰成肉泥，安娜强忍着不适也不愿让多丽丝为自己担心，虽然父亲严厉，但安娜从不去提及自己的父母，宛如早已放下一般，但谁都不知道，紧握着厨刀的时候，她内心的痛苦与挣扎。

想着这些，安娜也不想多说什么，心中难免有了一丝怨气，明明自己一直在迁就着你，为什么，你不能看到我的痛苦，多丽丝？

夏伦看着二人之间那诡异的气氛，突然发现多丽丝握着拳的手掌在微微渗着鲜血焦急的说道：“大小姐，你的手。”

多丽丝并未理会夏伦，侧着头，安娜看不清多丽丝的脸，但从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安娜知道多丽丝应该是哭了。

安娜无奈的叹息着，心中想着，自己还是没办法责怪她什么。

安娜拉着多丽丝的手，没有说话，取出随身带的纱布小心的为多丽丝包扎着伤口，看着多丽丝的手掌，安娜知道，对于侯爵府里死去的无辜者，多丽丝满腔愤怒不甘，指甲嵌进肉里的钻心疼痛都不能消除她的愤怒。

“还疼吗？”

安娜小心的包扎好伤口，轻声问道。

多丽丝摇了摇头，并未说话，窗外冰冷的雨下的更大。

安娜沉默良久，缓缓说道：“对不起，要怪就怪我吧，多丽丝。”

多丽丝颤抖的肩膀更加剧烈，强压着呜咽声，哽咽的说道：“如果，如果我能早一点决定，起码能救下一个人，对吗？安娜！”

安娜知道，多丽丝说的是塔尔，那个天真的少年，天真到愚蠢。

安娜想到最后，塔尔说的那番话也让自己颇为触动，即使是自己，即使是多丽丝伤害了自己，自己也不愿多丽丝收到伤害吧，只能安慰着说道：“塔尔的最后是靠着自己的意志做的决定。”

多丽丝痛苦的捂着头，泪水渗出指尖的缝隙：“难道我们只有杀了他们才是救了他们吗？他们的家人或许还期待着他们，我们竟然······”

泰勒驾着马车，听到马车里多丽丝痛苦的声音，感受着冰冷的雨水冲刷在漆黑的盔甲上，眼神中也有痛苦，但更多的是决绝：“大小姐，他们离开的没有任何痛苦，但是如果他们走出侯爵府，即使回到了亲人身边，那也是无尽的痛苦，他们无法劳动，无法思考，活着只会增加亲人或者爱人的负担，您做的没有错。”

“可是、可是我······”多丽丝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解救他们，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但多丽丝内心是不能接受自己目睹着数十条无辜的生命死在自己面前。

泰勒声音清冷，不带丝毫感情：“大小姐，在我们赶到的时候，他们其实已经全死了，不是生命意义上的死亡，而是灵魂已经全部死亡了。”

“在我的家乡，每个家庭都会养一条猎犬，在猎犬老迈或者生病不能救治时候，这些猎犬都会偷偷的离开，寻找一个偏僻远离主人的地方默默等死，如果在主人的身边也许它们还能多活数月，但它们也是为了不成为这个家的负担而坦然赴死，牲畜如此，何况是人？”

“我曾经服役的地方时刻要准备与恶魔战斗，在战斗中失去了自理能力，我们就会拜托同伴为我们举行送灵仪式，在送灵仪式中，死者会在最后看到曾经最美好的记忆，在这段记忆中慢慢死去，而我们活着的人将背负他们灵魂，继续战斗，直到自己也将生命托付给最值得信任的战友。”

“所以啊，有时候生命的结束并不是真正的结束，而是一个开始，总会有人背负着死者的信念，大小姐，我认为安娜并没有做错，如果我的存在是一种负担，那我会很欣慰的拥抱死亡，只为了我爱的人能更好的生活，痛苦总是短暂的，而生命是漫长的，在他人生命中留下美好的记忆总比成为其无法摆脱的负担要更有意义。”

安娜听着泰勒的话，回忆着年幼时那躺在病床上的母亲，在她生命的最后那解脱与不舍的笑容，不得不说，直至今日她才能明白，母亲最后离别时的那种心情。

也想到了父亲坐在飞机上最后那歉意的眼神与嘱托，看着多丽丝，安娜紧紧抱住了她，是啊，如果是自己，最后的最后，也会如此吧。

“安娜，这个国家没有和平，无能的管理者让这个国家得了病。”

听着多丽丝那冰冷的话语，安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不希望多丽丝变成这样。

“安娜，你说过，我们就像是齿轮，是菲尼克斯领这个大时钟里不可缺少的零件，但是，这个名为国家的大时钟里，却有很多不重要甚至是已经腐朽锈死的齿轮。”

“安娜，我想改变这个国家。”

安娜沉默着，她本来只想和多丽丝过着平凡普通的生活，她不去触碰多丽丝的曾经，不去触碰星火为何会选择自己，不去触碰菲尼克斯家的衰落，只是想和多丽丝守着这块菲尼克斯领过着平凡的生活。

但是，她还是不得不面对这一切，逃避不掉的命运在推动着她，安娜紧紧抱着多丽丝，低声说道：“这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首先，我们需要一点一点计划，其次，我会在你身边。”

安娜微微点了点头，泰勒的声音传来：“大小姐，我们进入菲尼克斯领了。”

“去海雾城。”多丽丝立刻吩咐道。

安娜微笑的看着振作起来的多丽丝，心里也做了决定，自己也应该去面对了，抚摸着布满猩红纹身的手臂，安娜明白，自己缺不了星火的帮助，不单单的只是把星火当做炉灶。

经历了侯爵府的战斗，星火赋予自己那如臂驱使的火焰，安娜明白，自己也是可以战斗的。

但是，就算是为了保护身边重要的人，安娜也不愿意剥夺别人的生命，这是安娜无法踏过的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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