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醒来的时候,窗棂前微微风动。
她略抬了抬眼睛,漫天遍地的红色淹没过来。
翊坤宫不是一早就收起了繁复华丽的帐子么?容珮怎么又拿了出来。
如懿抬手,只觉得身子沉极了,且又酸又痛。如懿满心疑惑,她记得自己明明在翊坤宫去世了,怎么又醒来了?
难不成这是阴间?
如懿微微有些害怕,手的幅度就大了些。身旁皇帝醒转过来,有些含混不清的问她:“如懿,怎么了?”
是皇帝!已经和自己恩爱断绝的皇帝!
如懿越发不解,努力睁开了眼睛。
借着未燃尽的龙凤蜡烛的光,如懿看见许许多多的喜字,这样多的喜字……
皇帝未得到她的回应,翻身抱住如懿,略略睁开了眼睛,再问:“嗯?”
如懿此时四肢百骸都仿佛被灌进了碎碎的冰屑,冻得她直发颤。
这分明是回到了立后那天!
难道那情浓转薄,恩爱断绝,子女俱丧的日子还要再来一遍吗?
如懿有些不能置信。
皇帝却等不及了,有些疑心:“如懿?你是怎么了?”
如懿从仓惶中逃脱出来,勉力挤出一个微笑:“臣妾无事,刚刚做了个梦罢了。”
皇帝略略放心,揽住她:“放心,朕在。”
如懿似是很欢喜的应了一声,皇帝得到了满意的回复,又沉沉睡了过去。
如懿却再难入睡。再来一次这样荒谬的事情,竟然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而这一世,要怎么过呢?就如同前世谢世前,与容珮絮絮叨叨说的话:“假如一切都没发生……琅嬅,晞月,绿筠……还有孩子们都在……”
那样的人生,自己还能拥有吗?
如懿惶然无措起来。
翌日清晨。
如懿满面倦容的坐在妆台前,容珮又欣喜又心疼的看着镜中的她,道:“奴婢用热鸡蛋给娘娘滚一滚罢?娘娘昨夜怎么……”一语未了,容珮略带羞赧的低下头去。
如懿看着自己眼下的青痕,自是明白容珮未了之意,她大抵是以为自己和皇帝彻夜欢好以致今日的困倦吧?
可自己仅仅是失眠而已。
一夜过去,如懿心绪略定,既来之则安之,回到从前也未必就是多么坏的事情,起码此时的自己,在皇帝心里还是很有几分地位的。
起码此时,永琪,舒妃,额娘,还有凌云彻,都还活着。
如懿颔首,示意容珮为自己上妆,惢心捧来皇后礼服,如懿朝她微微一笑。
和前世立后次日的请安无甚分别,嘉嫔依旧是一身正红宫装,神态倨傲。
如懿只作没看见,尊荣位分原不在一件衣服上,更何况,自己不开口,自有旁人开口。
果然令嫔就挑起了嘉嫔的不是,如今后宫之中,同是嫔位,令嫔靠着谄媚逢迎得了皇帝些许宠爱,嘉嫔却因为安吉大师的事被冷落了许久。
只是嘉嫔向来自诩出身李朝,十分高贵,如何肯吃令嫔的亏?二人你来我往,皆不饶人,如懿权当看戏,静静看了几个来回。
最后还是纯贵妃不冷不热开口:“嘉嫔和令嫔是为了拌嘴来的呢还是为了贺皇后娘娘正位中宫之喜来的呢?
嘉嫔和令嫔这才偃旗息鼓。
嘉嫔带些愤懑不平的请罪道:“臣妾是为贺皇后娘娘正位中宫,只是令嫔和臣妾同为嫔位,却越俎代庖的教训起臣妾来,臣妾不服。”
令妃亦不甘落后,起身道:“臣妾等穿戴再好,也不过为了博皇后娘娘一笑罢了,嘉嫔和臣妾一样,都是妾室罢了,却穿着正红冲撞您,臣妾虽只为嫔位,却也知道尊卑高低的道理。”
其他妃嫔也纷纷应声,一时间殿内数位妃嫔都起身道:“请皇后娘娘责罚嘉嫔冲撞中宫之罪。”
如懿此刻方抬了抬眼皮,扬一扬脸吩咐容珮:“把本宫赏赐纯贵妃的耳坠呈上来。”
容珮一愣,依言退了下去。
如懿转着手上的佛珠,浅浅一笑:“嘉嫔呢,本就是李朝来的,和咱们兴许规矩不同?不过嘉嫔都成了皇上的妾室这么久了,却还不知咱们的规矩,想必是觉得咱们满汉蒙嫔妃都不如她一人罢了?至于令嫔,也不必太过动气,你如今也是一宫主位了,怎地穿的如此简素?”
令妃下意识低头,看见自己一身水蓝色缠枝花宫装,在殿里或浓或淡的颜色里,的确显得有些过于清素了。这也是她的一点子想法,她本来就是楚楚动人的样貌,再穿上清淡朴素的衣裳,更显得整个人弱不胜衣,这样皇后也会少忌惮她一些。
令妃面色一红,应了一句是。
金玉妍却面色煞白,皇后句句都指着她心系李朝而言,若是被皇帝知道,猜忌,她的儿子,她的王爷,这数十年的周旋算计,都将功亏一篑。
金玉妍讷讷道:“臣妾知错。”就再不肯说一句话。倒叫殿内众妃嫔一愣,这样安分的金玉妍,可真是少见。
如懿微微一笑,命她们都坐了,颁下赏赐。
除了海兰之外的嫔妃们都散去之后,如懿携着海兰的手进了内殿。
刚刚请安时没细看海兰,此刻细细端详海兰,她依旧是前世时那副清新娟秀的妆扮,因着贺如懿正位中宫,添了几分喜气盈腮,看的如懿心下一酸。
前世的自己一心避世,虽说最后以毒心之计扳倒了令妃,却也失去了自己的璟兕,永璟,还有海兰的永琪,海兰丧子之后还一心为自己打算,自己却……
罢了罢了,既然上天给了自己再来一次的机会,就千万把握住,莫要再重蹈覆辙!
如懿深吸一口气,看向海兰温婉容颜:“永琪还好么?我看你近来又清瘦了,是怎么回事?”
海兰一怔,“我素来不就这个样儿么?倒是姐姐你,今儿我看你形容憔悴,是不是昨晚累着了?”说到最后,已经含了一缕戏谑的笑容。
饶是如懿两世为人,也不由得被这露骨的打趣说红了脸,啐海兰一口:“没个正经,也不怕教坏了永琪。”
海兰常见的如懿都是端庄大方的模样,哪里见过她此等脸颊泛红的样子?大觉新奇之下伏着案笑个不住。旁边伺候的容珮,惢心,叶心,亦掌不住笑了。
如懿索性不理海兰,温言问惢心:“你的腿还好么?”又解释今天的事:“我本是打算借红玉髓的事情替你教训金玉妍的,只是我想了想,红玉髓虽好,却也不能使皇上忌惮她,若是真的要对付金玉妍,一则可用令妃,二则就是从永珹和李朝王爷下手,方可从根子里击溃金玉妍。”
惢心含泪道:“奴婢知道娘娘深谋远虑,再者,娘娘实在不必为奴婢这样做的,奴婢受不起。”
如懿嗔她:“本宫说你受得起你就受得起。”海兰也收了玩笑,问如懿:“姐姐说令妃?”
如懿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海兰,道:“令妃此人,心机远甚于金玉妍,且,金玉妍还有李朝之女的骄傲,令妃却丝毫也无尊严,只要有利于她,她什么也能做。”
在场众人听了这一番话,都觉悚然,一个人若没有了尊严,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海兰虽不解如懿为何如此忌惮令妃,但既然如懿说了,海兰便听到心里,郑重其事的应了一句:“都听姐姐的。”
此刻窗外明媚秋光稀稀落落的洒进来,映着海兰娇俏的面容,如懿自重生以来的不安终于像大雨后地上斑斑点点的水渍,被这阳光灼烧的一干二净。
也罢,如懿握住海兰的手,事情总要一步步的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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