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深紫的铁壁 其五

第三十五章 深紫的铁壁

其五

陪着米蕾尔游玩了一整天的拉比，在黄昏时分目送着那个女孩登上了返回圣滨克市的飞空艇。直到那架飞空艇轰鸣着缓缓消失在天边，这位少年这才不慌不忙的赶回自己的岗位上。

拉比坐上了开往“英雄凯旋广场”的电车。他发现自己今天的运气不错，所搭乘的这班电车上并没有几个乘客，于是就随意地找了个靠近窗边的位置坐了下来。在接下来，这位少年从自己军大衣的怀里取出了一叠资料，这是他在朵兰兹的怂恿下男扮女装于教会女学院中“潜伏”了这么长时间后，所取得的成果。

这叠厚厚的资料是米蕾尔整理的，她接受拉比的请求，将自己的论文《论魔法与科学相结合的可行性》中的那些关于“魔法与科学技术间如何相互结合运用”的论点又进行了详细的阐述，那个女孩想要表达便是“魔法与科学间是可以并存的，而且二者间还可以相互结合使用，从而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拉比翻开资料想看看那位总喜欢绑着单马尾的女孩到底会有什么样的见解，不过可惜的是，这个少年只是粗略的阅览了几页就被那些通篇的各种专业术语以及生僻词汇搞得晕头转向了。他为了避免自己的大脑被“烧坏”，赶紧干笑了两声，并在自己心中得出“虽然看不懂，但是好歹是完成了女王陛下交代的‘有空就完成’的任务了”这个完全属于敷衍的结论，之后就将这份各方面都“含义深刻”的资料放回怀中不敢再看了。

电车在平整的街道上缓缓行驶着，随着天色的渐暗，街道两旁的路灯也开始逐盏的亮起来，相信在一会儿完全入夜后，王都这座“不夜城”又会是一如既往的灯火通明吧。少年托着腮望着车窗外的景色，渐渐的，他的眼皮重了起来……

沉入梦境中的拉比意识恍恍惚惚的，他来到了一片战旗飘扬的营地中，他看到了一个身影。

一身重甲的男人跪在地上，这个男人有着高大彪悍的身躯，一头乱发看上去似乎很久没有打理过了，他的脸上长着浓密的胡须，那种“浓密”几乎到了盖住了他的整张脸使之只能见到两只忽闪着的黑眼睛的程度。

这个男人刚带领着的部队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作为指挥官的他一如既往地持着巨盾与战锤，一如既往地冲在队伍最前头，一如既往地……第一个攻入敌人的堡垒……然而，在战后表功的时候，他的功绩却被排在了最后。

在营地里临时整理出的场地上，这个粗扩的男人站立在授勋队伍的最末尾中，他挺胸收腹站得笔直，期待着自己那敬爱的君主宾克斯·布拉索尔的嘉奖。他沉默地站着，毫无怨言的望着那些无所作为却站在自己前面的军官们接受着君王的赞许与奖励。然而，当终于该轮到自己的时候……自己这位亚麻色头发的英俊君主却只是随意的将一枚铜质勋章塞到了自己手中，之后……便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了，整个过程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而且在整个过程中，这位君主始终都没有正面瞧过自己一眼。

在四下无人的时候，高大粗扩的男人跪到了地上，他终于忍不住哭了。

男人觉得很委屈，也很不甘心，他有着高贵的出身，也并不认为自己的混血血统有什么卑贱之处。但是为什么自己从小到大都要受到各白眼，受尽各种不平等的待遇？！男人边哭边用拳头一遍遍捶着地面，直到将那拳头下的地面锤得凹陷，直到他满手鲜血……

绯红的身影不知不觉地来到痛哭的男人跟前，这年的梅塔莉安还只有二十岁。她蹲下身子抽出一条手绢，温柔地帮男人包扎其手上的伤口，并看着像小孩子一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男人笑了起来，“真是的，这样一个大男人，还哭成这样，真是羞羞的哦。”

“呜……呜，恕……恕臣失礼……洛莉雅王后。”看清了对方面貌的男人赶紧站起来想要行礼，不过，却被对方摆摆手阻止了。

梅塔莉安只是对男人淡淡地笑着说，“我知道高格你平日里经常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但是一直憋在心里的话，可是会憋坏的哟。所以，你有烦心事的时候可以来找我谈谈，我一定会倾听你的话语的。”

绯红的年轻女性直起了身子，她望着碧蓝的天空笑着，“我一直有个‘建立和平之世’的愿望，但是，我认为宾克斯的性格是很难帮我实现了，不过，作为王后，作为他最爱的妻子，我一定会试着改变他的。呵呵，似乎扯得有些远了，那么，我也该走了。对了，对了！我相信高格你总有一天是能够当上帝国将军的。”

男人停止了哭泣，他抬起那只被绣着绯红蔷薇的手绢包扎的手放到了自己胸前，目送着以优雅姿态越行越远的绯红背影，在梅塔莉安的身后还跟着三个人，怀抱魔导书美丽的漆黑女性，扛着赤铁长枪的墨绿色年轻佣兵，以及群青色劲装的瘦高中年人。

男人愣愣的望着那三位王后的亲信们，他很羡慕他们，并且开始幻想着自己也能在有朝一日向他们那样跟随在那怀着远大理想的绯红身影之后，一同驰骋，共同分忧。

……

……啊……

……吾忠于布拉索尔帝国……然……吾只忠于洛莉雅王后的布拉索尔帝国……

……

光阴飞逝，在梦中的时间一晃便是十二年。

高大的男人披上了紫红色的重甲，其实他在当初原本是想要将盔甲涂成自己敬爱的女王所喜爱的那种绯红色，但是却由于工匠的粗心而在交付时成了紫红色。在此时，这个男人将自己的面目掩藏在厚实的头盔下，注视着站立在自己面前的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万能的先知，您是说能够借予我力量，以讨伐‘恶意’？”

“正是，只要你答应事后将力量归还，吾等便可将所持有的十二种力量中的两种借予你。但是你必须付出一个与之对等的代价。”

“那么！便拿走我的灵魂吧！”

……

……啊……

……吾忠于布拉索尔帝国……吾忠于梅塔莉安女王……吾之忠心天地可鉴……帝国的敌人，人类的敌人……恶意……由吾来讨灭……

……

电车一个突然刹车将拉比从梦中惊醒了，少年揉了揉眼睛，又往车窗外望了一眼，在外边已经可以见到在灯火绚烂的“凯旋广场”了。

“还好没有睡过站。”拉比庆幸地晃了晃脑袋，离开座位往电车中门走去。他回忆着刚才梦中的情景，不由得又一次感叹起来，“奈尔瑟夫·高格，真是个值得尊敬的人啊！”

当艾丽安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了。她环视了下四周，发现这个陈设着朴素的房间正是自己与梅丽雅投宿的那家旅馆房间。这个少女又不觉往开着的窗户外边望了望，在窗外亮如白昼的夜空中繁星点点。

什么时候到晚上的？记得自己前一刻还和玛隆一起在“凯旋广场”玩耍的，但是正在哼着歌的自己，在见到拉比与米蕾尔在一起的样子后就……

……不行，想不起来……

蓝发少女揉起了太阳穴，她只记得自己貌似做了一个很长的怪梦，但是具体梦到了什么，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不过艾丽安并没能够深入的回忆下去，她的注意力马上就被那个“吱嘎”一声推开门跑进来的娇小身影给吸引了，只见那个小动物般的身影在发现少女醒来之后，便一下子扑到了她床上，撒娇似的把小脸贴在少女胸前摩擦起来。

“玛隆，妳这是……”

“唔！艾丽安姐姐之前一直都在睡觉，怎么都叫不醒，害得人家担心死了，还以为姐姐再也醒不过来了。”

“……谢谢妳为我担心……”蓝发少女微笑起来，她用手摸摸女孩的脑袋以此作为奖励，“那是玛隆把我送回旅馆的吗？”

“噗、噗！猜错了哟！送艾丽安姐姐回来的是独眼大哥哥还有女仆大姐姐，他们两个人现在应该正在楼下的餐厅里吧，我去叫他们。”

活泼的女孩子说着就要跑出门去，艾丽安赶紧把她叫住了，“那个，玛隆。外边的天已经黑了，妳今晚要不要留下来。”

“不用了艾丽安姐姐，我还需要回家为明天营业做准备呢。”玛隆笑着婉拒了艾丽安的提议，一蹦一跳地出门去了。她将艾丽安醒来的消息告诉梅丽雅跟杰拉特后便径直走出了旅馆。这个女孩子推着小推车嘴里哼着她自创的小调子，带着一如既往的愉快心情往家的方向走去，她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发卡，立刻就陶醉得欢笑起来。

“唉嘿嘿，艾丽安姐姐送给我的礼物！”

然而，从女孩面前突然传来的声音使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哟，就是这个小妮子吗？”

“没错大哥，就是她！就是她跟另一个蓝发小妞害得我们的三个弟兄被关进了监狱！”

一大群男人拦在了玛隆面前，为首的一个光头男人正虚着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身高还不及他肩膀的女孩。

“我的三个小弟之前受过妳们不少照顾啊？”光头男人嘴角下拉从他薄薄的嘴唇里挤出恶狠狠地词句，他打了个响指，身后的那些小弟们就立刻朝女孩扑了上去。

玛隆的小推车被掀翻了、砸烂了。这个女孩惊恐地转过身想要朝艾丽安所在的旅馆方向逃去，但是，她没能跑出几步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扯住了头发，那只镶嵌着向日葵形宝石的发卡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上摔成了两半。

男人们没有给女孩呼救的机会，他们怪笑着迅速地堵住了她的嘴，然后几人拽手几人抬脚地拖着这个徒劳挣扎、泪流不止的女孩子消失在一条灯光所照不到的小巷子中……

……

回到“凯旋广场”的黑发少年又一次来到了那座由战锤与巨盾组成的“纪念碑”前，自从前两天他无意中通过这座“纪念碑”感受到奈尔瑟夫·高格的“思念”之后，就对这位“深紫的铁壁”敬佩有加了。因此，他才会每晚都来到“纪念碑”前鞠几个躬，以表达自己对这位帝国将军的敬意。

在夜晚实施了禁令的“英雄凯旋广场”上静静的，除了拉比以及部分巡逻的士兵外，就没有其他人了。这位少年面向“纪念碑”深鞠了一躬，之后就直起身身子，抬起头开始仰望着那些夜空中的繁星了。他的眼睛眨了眨，忽然就见到一颗小小的流星滑落天际。

对于流星，在布拉索尔中一直流传着“好”与“不好”这两种说法，好的说法是，见到流星会使人的一个愿望实现；而坏的说法则是，流星代表着“灾厄”，只要见到流星就意味着在不久的将来会在自己周围发生什么重大的变故。

“希望这是预示着‘好’的一面啊！”拉比双手合十地祈祷一阵，便呼了口气。他将自己的目光移向了自己不远处那座高大的雕塑。只有看过“纪念碑”中保存的那份记忆的人才会明白，这座雕塑正是高格本身。

失去了灵魂的高格获得了“绝对领域”与“不灭”这两个能力，但是这个为了帝国贡献一生的男人，却从此变成了一个脑中只剩下“信念”的活死人。在“恶意讨伐战”后紧接而来的“百年战争”中的某一天，这个几乎完全变成了空壳的男人终于承受不住“先知之力”的侵蚀而在这座大广场上迎来了自己的终结。

作为“结界特质”的能力“绝对领域”整个崩散开来，化作淡淡的魔力流覆盖在整座英雄广场上，也许并不是管理得当而是因为这力量的原因，这座广场才会在漫长岁月中得以保持的如此完好吧。

而高格本人，则保持着挥起战锤直指天际的姿态再也不动了，在能力“不灭”的作用下，这个男人的身躯瞬间就变得如巨人般高大，在之后，从脚下开始，这副血肉之躯渐渐化作了坚硬的石块。

拉比又如当日那般用手抚在了雕塑表面，这个少年在充满了敬佩之情的同时脑中忽然就想起“纪念碑”上刻着的那行字来：

吾魂散尽，吾身尚存；帝国荣光，吾肩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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