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山脚有一家连招牌都欠奉的客栈,虽然说距离大越正统管制的驿站只有小几里路,但总归还是有人会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选择在这里落脚。
当下就有两个过路人在店里歇息,只要了两碗清茶,男的温文尔雅,气度不凡,在小客栈老板娘眼里就是实实在在的读书人,只是穿着制式奇怪像是道袍的长袍。
有一头银色长发的女子戴着帏帽看不清容貌,撩起黑纱饮茶的动作幅度也很小,长了一副相当不得了的身子,女鬼修出点名堂的老板娘只能感叹这男的艳福不浅。
见自家山老鼠成精的伙计再度打来询问的眼神,老板娘回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不是不想打闷棍,而是自己一向小心谨慎,方能使得万年船,这两人老板娘不管怎么看都是没有修为在身的普通人,普通人又哪敢到自家这荒郊野岭里的犄角旮旯歇脚?
但也有可能是两个初出茅庐,有几分外家本事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那样的话敲闷棍也不过是自己又一顿生气可以吸,伙计能饱餐三五天而已。
老板娘决定不涉这个险,万一真是高人一棒子打杀了自己,那桩让自己命丧的无头案就的永远不能申冤了。
林纸凰对身后出现又消失的杀气不屑一顾,连嗤笑的兴趣都欠奉,开口抱怨:“你这身外化身到底是什么原理,真就跟普通人一模一样,那咱们得走多慢啊?”
云想闲也不笑了,唉声叹气愁眉苦脸道:“跟撒豆成兵差不多,有些身外身是自带修为的,可能我的运气比较差吧。”
“那你能修炼吗,炼气三层都不会走几步就喘气吧。”
“能是能,不过实不相瞒,我的修道资质已经不能用平平来形容了,能走到这一步我自己也不相信,资质根骨大抵从来不是唯一,纸凰你说呢。”
“不清楚,我是开天宗初代宗主转世,脊椎有二十四块是剑骨,刚出生就有一腔剑气,那些什么先天剑胎,什么破境如喝水的天才,见着年轻时候的我都该跪下磕头认祖宗。”林纸凰含了一口因为加了骨粉而味道奇特美妙的清茶,用舌尖轻轻搅动,有些怀念血肉横飞的景象和绝望的求饶呼喊了。
云想闲无话可说,闷头喝茶。
两人的谈话不曾压低声量,侧耳倾听的老板娘只当听天书,不敢相信。
林纸凰突然站起,像是撞碎了什么东西,云想闲吓了一跳,往边上坐了坐询问怎么了,林纸凰蹙眉道:“有个不知死活的往这边看了一眼,小概率是临王,大概率是初王,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我的锋芒刺眼想先以势镇压在查探个究竟。”
林纸凰冷笑道:“我让你感受一下无妄之灾发生在自己身上是什么体验。”
云想闲放下碗摇头感叹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以境界压人,随心所欲成了这天下的主调,我也不想评价什么,毕竟境界是自己修出来的,清修也好散修也好都不容易,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清心寡欲,可但凡心存一点善意...”
“还好,还好这世间初王和临王不多,还好原王之间恩怨牵制丝丝缕缕,还好林凤金千万年只出了一个。”林纸凰轻笑坐下,一道黑光从丹田冲出,划破天际,“这姑且算我第一次出剑,就拿个初王祭剑开刃好了。”
老板娘与老鼠精惊愕地不能自己,脸色苍白,这姑奶奶是个剑仙!连初王临王都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的两妖就差跪地俯首了。
此时千里之外,乘风疾行的散修李金光面如寒霜,咬牙切齿,知道自己踢到铁板了。
到达王境之后还孤身一人没有宗门势力的修士很少,哪怕是散修出身也该开宗立派或者是依附某些大势力了,始终当个逍遥散人的王境修士少之又少。
这样的王境修士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可言,发起狠拼起命最为可怕,像是李金光单纯只是从极东回来看到一抹锋锐剑光就打算先镇压再仔细观摩,结果自己的威势让人家直接撞碎,随后一柄仙剑让李金光腿肚子都在发颤。
折跃!
估计第十个境界往上的修士没有不认识这柄剑的,因为它的主人是林凤金,李金光当下肠子都要悔青了,别说自己一个破入王境没多久的初王,人家连原王都杀过四尊,现在让把剑吊着自己大概也是猫玩老鼠的心态。
李金光将速度拉到极限,整个人在轰鸣作响,层云被倒卷随行,如同一阵移动的风暴,途经乡村城镇,普通人也好修士也好都忍不住想要下跪,这还仅仅是初王行走于世(跑路)的威势。
李金光想的是跑到极东去,且不说‘林凤金’能不能跨域御剑,那个能一拳开山的蛮子大概愿意恶心死对头一下,这算是唯一的生路了,至于会不会被秋后算账,李金光觉得自己一心想躲,哪怕是林凤金也没那么容易把自己揪出来。
但在一瞬间,李金光心口一凉,惊骇之下从虚空中抽出一杆青铜战戟逆势向后纵劈,想让无声无息剑几乎抵住自己后心的长剑再难前进半寸。
想法总是最美好的,李金光如同流星般被撞进大地,在大荒中拉出一道近百米长的沟壑方才停下,面如金纸,转瞬恢复如常。
好在黑金长剑也是力尽,静静悬浮不动,此时剑与主相隔数千里,不论如何精通御剑都不可能再称心如意,李金光深吸一口气将战戟插在一旁,抱拳道:“在下鹊州散修李金光,愿赔礼道歉,望林前辈高抬贵手。”
作为山野散修,一开始必定比任何人都要苦,但随着境界一层一层拔高,低头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可以挺起腰板当那观看天下二三位之战的寥寥几个看客之一,而时隔百年现在又拾起了这份耻辱。
李金光想不明白为什么林凤金明明是往北边去了,却出现在雍州边境。
“李金光?”林纸凰稍微有些意外,食指有节奏的敲击桌案,“我记得好像是鹊州一个蛮有名的狠人,说真的能无依无靠修到王境的都不是什么一般人。”
“没听说过。”云想闲摇摇头,笑道:“说起来我也算是散修啊。”
林纸凰翻了个白眼不理会云想闲的嘚瑟,突然嘿嘿一笑:“还好这家伙没报出一大堆名号靠山依仗,不然我还真想杀人了。”
李金光见眼前黑金长剑一颤一颤像是在嘲笑自己,怒从心中起,你林凤金不是想猫玩老鼠吗,老子今天就让这只猫今天被挠瞎了眼睛!
李金光陡然一拍手,爆发出剧烈的轰鸣,方圆百丈大地寸寸龟裂,从地底深处传来金石碰撞碎裂的声音,无形的风暴盘旋,置身其中的李金光如同人间出行的帝王。
从地面的裂缝中不断渗出黑色粉尘,让整个风暴变得有形起来,黑色铁砂铺天盖地,李金光神色淡漠,伸出手握拳再猛然收回,剧烈颤抖的黑金长剑慢慢向着其飘去。
李金光蓄势待发,以万全之策面对有可能发生的意外。
就在黑金长剑离李金光只剩最后三丈距离时,异变横生,颤抖的黑金长剑归于平稳,剑尖直指李金光心口,青铜战戟瞬间拔地而起,斩向黑金长剑,铿锵声震落空中飞鸟,火星四溅点燃铁砂风暴,燃起遮天蔽日的流火。
李金光身前浮现出十余件法宝,有某灭亡大国的玉玺,以远古圣贤血液祭成的印章,有锈迹斑斑的铁剑,这是一位初王修士的大半家当,李金光面不改色,身前身后清风吹拂。
顶尖灵字仙兵品秩的战戟抵住了黑金长剑三尺距离,最后被硬生生崩断戟小枝掉落在一旁,灵气疯狂四溢,几秒内从仙兵跌落成神兵。
没办法的事,差距太大了,这世间无序品秩的器物一共都不超过单手之数,这把戟也算是生的光荣死的伟大,紧接下来的一干器物加起来也不过再顶住黑金长剑前行了一尺便纷纷破碎。
李金光心头在滴血,黑金长剑的剑尖离自己只剩最后一丈,却再次慢下来,这回是他实打实的修为促成,锋锐无比的剑气被压缩到剑锋的一寸范畴之内,李金光就这么走上前去握住黑金长剑的剑锋,全然不顾越滴越多的真血,让整把剑完全停下。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李金光难掩疲态,地上的血迹已经形成一汪小血泊,他轻轻叹息,一口强提着的真气散尽,握不住锋芒几乎散尽的长剑,垂下双手,看着这柄剑穿过自己的腹部,刺穿金丹与元婴后透体而出。
看着一抹黑影远去,从王境跌回极光境的李金光惨笑,这算是此事揭过,放了自己一马?那先前的抵抗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一身家当?
李金光用力给了自己一巴掌,稳定心绪,破口大骂:“李金光你个**,怎么敢这么想?越修行越没脑子!放在以前若是有这样的想法你**死几次了?”
跌了一境的李金光御风而起,绕了一圈继续赶赴鹊州,并没有多怅然若失。
“金丹和元婴都让我捅了穿堂,估计要跌境咯。”林纸凰起身,扎成一束低马尾的银发一晃一晃,“付钱,走了。”
云想闲掏出几枚铜钱拍下,起身追上林纸凰,两人谈笑着离去,不敢动弹的山鼠精和老板娘这才如释重负,山鼠精心悦诚服,竖起大拇指:“老板娘高见啊!”
幻化容貌下其实很美的女鬼老板娘笑骂道:“这算什么高见?你才成精多久?好好跟着我多看看学学吧。”
山鼠精点头哈腰,坐回柜台后的老板娘有些发愣,她的心境突然有些通透光明,一层障碍轰然倒塌,无声无息的结成了一颗阴气金丹。
折了一根树枝当做行山杖,与林纸凰并肩而行的云想闲突然笑道:“我觉得这世上怨气,愤恨不能不存在,但向着该发泄的人发泄,冤有头债有主,要是万物万事都能如此就好了。”
银发的绝色剑修冷笑道:“只可惜死在我剑下的人都是魂飞魄散,没有这样的想法。”
云想闲无奈摇头,咂了咂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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