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血液如泉水般从断肢里喷涌出来,山岩熊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第一次,它那双人一般多变的眼眸里,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它回头瞥了眼那道烟幕中持剑的身影,忽然张嘴向克莉斯咬去。不是要将她咬死,而是挟持!面对能够轻易切掉它手臂的力量,山岩熊失去了任何自信与从容。它引以为傲的钢铁般坚硬的身躯,在那个女人面前同纸张无异!
然而克莉斯岂是那么好捉?在看见格瑞丝和伊耶塔无事之后,克莉斯立刻就起身逃跑。她明白自己的处境,继续呆在这里只会给格瑞丝斩杀这头巨熊带来麻烦,现在她需要做的,只是跑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观赏格瑞丝将这头熊大卸八块!
然而她很快发现,即使逃离了熊掌,这里也并没有所谓“安全的地方”。洞穴在坍塌,地下暗河在涌入,地面已经积起膝盖深的水,很快这里就会完全被掩埋。
山岩熊试图追击克莉斯,又是“噌”的一声,它重重跌倒在地,回头一看,发现自己两只后腿已剩半截。山岩熊发出一声悲鸣,双眼变得愤怒,一掌奋力地拍向岩壁。一道狭长的裂痕随着这一拍陡然现出,如同一道漆黑的闪电,地下暗河的涌入态势瞬间变得如同瀑布。山岩熊头顶一块岩壁掉落下来,狠狠砸到它的脑门上。
山岩熊撑着最后的力气,再一次抬起熊掌……这一次,它连最后一条腿也没了。它回头看了眼再一次举起剑来的格瑞丝,一道寒光掠过,眼前的景象天翻地转,它的眼睛也失去了神采,变得与一头野兽无异——一头死去的野兽。
洞穴在这之后彻底垮塌,涌进来的河水又从另一个缺口涌出,湍急的水流携裹着许多东西离去,而将柄神话中的断剑永久留在了地底。
那一天,帝都不断传来地震,些许脆弱的房屋就此垮塌,市民们纷纷到空旷之处避难。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是一场发生在地下的战斗,而这场艰苦战斗的胜利者,此刻才刚从河里爬上岸来,衣衫褴褛,如海藻般凌乱地挂在身上,看起来狼狈不堪。
“我还以为……我们要死在水下了……”克莉斯大喘着气,心有余悸地说。
“地下暗河与地表河连通并不奇怪,但在经历那样的破坏后还能把我们冲到这条河里当是运气了。”格瑞丝艰难地坐起来,眼神疲倦,脸色发白。
“殿下还好吗?”克莉斯问。
伊耶塔拧了拧长发上的水,说:“我没事。”转而又问:“格瑞丝,你身体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
“很疲乏,”格瑞丝撑着额头,“如果你是问纹章的话,没有什么感觉。”
“砍掉山岩熊四肢的也是纹章的力量吗?”克莉斯表现出好奇。
格瑞丝点头。
看得出她已经相当疲惫,伊耶塔示意克莉斯别再和她说话。天色已晚,三人回到之前搭建的营地,生起篝火,将湿衣烘干。
“轮流守夜吧,”格瑞丝呆呆地望着跳动的火焰,“我守前半夜,克莉斯……”
伊耶塔打断了她:“不,格瑞丝,你去休息,我和克莉斯来守。”
克莉斯也赞同:“我怕你守着守着就一头栽火堆里去了。”
格瑞丝有些发愣,半睁着眼,既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一条手臂从后面勾住了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背,将她缓缓放倒,直到她将脑勺枕到一双柔软的大腿上。伊耶塔俯视着她的脸庞,用手掌遮住了她的眼睛。
“睡吧,格瑞丝。”
宛如母亲温柔的耳语,格瑞丝放松了浑身所有的警惕,一头扎入了梦乡。
克莉斯望着这样的伊耶塔,感到有些新奇: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殿下哄别人睡觉,还是哄一个年纪比她大好多的女人。
一向擅长伪装的伊耶塔,此刻眼中的温柔不似作伪,克莉斯却不得不为此感到担忧。
她想起在洞穴里所见的,格瑞丝衣服下的那些秘密。本来她应该立即告知殿下,但现在竟有些犹豫了。
一直待在伊耶塔身边,克莉斯知道自己的殿下是多么孤独。年仅十七岁的她,脸上早已戴上厚厚的面具,肩上压着的许多重负,使她无法去照顾内心的荒芜。格瑞丝的出现,宛如一场春雨落进了伊耶塔心中。好不容易,殿下的内心为一个人敞开了一道缝,克莉斯怕自己一旦说出,那里马上又会被严密地封锁。
“有话想说么?”伊耶塔敏锐地察觉到了克莉斯的异样。
克莉斯眼神有些复杂,游移片刻,还是将自己的所见说了出来。
无论如何,殿下的安全是第一位的。如果格瑞丝真的有猫腻,晚痛不如早痛,等格瑞丝真的在伊耶塔心中生根发芽了,再想将这株荆棘拔掉就太晚了。即便到时殿下能够干净利落地斩草除根,恐怕也会伤得鲜血淋漓。克莉斯觉得,这种事情不能拖。
听完克莉斯的叙述后,伊耶塔神情明显冷漠了下来,眼里甚至染上了一层寒霜。克莉斯知道,殿下这是生气了。
尽管如此,克莉斯还是想为格瑞丝辩护一下:“殿下也不必太过失望,仅凭一道文身和一道伤疤并不能说明什么,从我和格瑞丝单独相处的经历来看……”
“你还看了什么?”伊耶塔冷不丁打断了她的话。
克莉斯神情一滞,她怎么觉得,殿下这怒气是冲她来的?难道殿下过于愤怒,以至于开始迁怒起她来了?
“我……我还看见,格瑞丝身手很好,还有,为了救我而挨了熊一巴掌……”
克莉斯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她感到殿下的眼神越来越寒冷,简直连这篝火都要被冻成冰了似的。
伊耶塔没说话,也没看克莉斯,而是低头望着枕在她腿上的格瑞丝。这个女人睡着时容颜很平静,毫无防备,像孩子一样。她将视线稍微往下,停留在那隆起的峰峦处,在那层薄薄的衣料下,刻着一幅蛇形文身……
格瑞丝身上竟然有这样的文身?伊耶塔从来不知道,也从来没想过。
这蛇形文身代表着什么,从何处来,并不是伊耶塔首先考虑的问题。当克莉斯说出这些她从来不知道的格瑞丝的秘密时,一股难以忍受的酸涩从她心底涌了起来。
那是一种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夺去了的感觉。仅仅是一次洞穴冒险,仅仅是分开了几个小时,格瑞丝那具从未让她看过的神秘胴体,就让别人看去了,格瑞丝没对她说过的秘密,就让别人知道了。伊耶塔第一次,从自己的下属那里,知晓了名为“嫉妒”的感情。
好死不死的,克莉斯又补了一句:“还有个不算疑点的疑点,格瑞丝身材和皮肤都非常好,按理来说一个偏远村庄的猎人应该会长得又壮又糙,可我摸起来……”
“摸起来?”伊耶塔从泥土里揪起一撮杂草。
克莉斯有些后悔自己没话找话,硬着头皮答:“当时她晕过去,我怕她得低温症,所以抱着她睡了会儿……”
“够了,进帐篷。”
“哎?可是我还没……”
“进去。”
克莉斯咽了口唾沫,灰溜溜地钻进帐篷里了。
伊耶塔深呼吸,压抑住内心差点爆发的火山,松开手指,将那撮被她捏得弯弯扭扭的杂草丢在地上。
跳跃的火光中,格瑞丝安静地沉睡着。伊耶塔将目光停留在她的胸前,良久,抬头看了眼帐篷,确认克莉斯没有在偷看,于是伸出双手,握住了她的衣襟,屏住呼吸,缓缓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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