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女主：回忆

夜深人静时，我偶尔会闭上眼睛，努力回忆以前的快乐。

说起来也奇怪。

每次最先在脑海中浮现的，总是他咧开嘴大笑的模样。

一见到他那两颗不知所踪的门牙，我便忍不住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他不是经常大笑的人。

所以，如果有让他大笑的事情。

那就一定是很快乐很快乐的事情。

……

宫崎骏动画里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

——越是试着忘记，越是深刻记得。

具体是哪部动画，不记得了。

这话说得真好。

每当我觉得自己是时候彻底忘记他，就会意外的发现自己记得越来越深刻。

……

最深刻的一段记忆，发生在我们将要升上高二的那个暑假。

那天上午，我们照例背着书包在彼此都很熟悉的那家麦当劳碰头。

因为是工作日，不会有很多人，客人连第一层都坐不满。

我们随便要了点东西，便直接上了二楼。

他吃起东西来总是用一只手挡住自己的嘴巴，看起来很像那种刻意要保持矜持的女生。

我觉得这样子很见外，就说：“为什么你在我面前吃东西，也要这样子遮住？”

他使劲咀嚼，直到把食物吞进肚子里，才跟我说道：“我的吃相太难看。”

我说：“我不介意。”

他说：“我说话时都觉得自己的嘴巴漏风，如果不挡住，我怕吃东西时，会不小心喷到你脸上。这样……难道你也不介意？”

我说：“至于这么夸张么？”

他紧抿着嘴，朝我微微一笑。

可我知道，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他产生了自卑的心理。

……

完成了当天的作业进度，我们照例到附近的购书中心看书。

我们非常有原则，从来只看不买。

除非是真的特别喜欢。

市里的购书中心是唯一一个不会因此而驱赶我们的地方。

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可我却总觉得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这让我很没有安全感。

这一点会在购书中心有所体现。

他总是会转悠到离我很远的书架。

有时候，更是转眼就不知所踪。

但他每次都能轻松找到我，因为我很少去别的区块。

每次，我把我喜欢的书推荐给他，他看了几页，便总会一脸嫌弃地跟我说：

“这种书太油腻了，我不喜欢。”

这使得我常常跟他怄气。

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总是会拿着一本内容沉闷的书。

我往往会好奇地翻看几页，然后便迅速失去了往下阅读的兴趣。奇怪的是，这种书端在他的手里时，他却读得津津有味，乐在其中。

“这种书太无聊了，我不喜欢。”

“那是因为你都没看进去！”

“我也有同样的话，要反弹给你！”

……

每次我一读到什么特别喜欢的段落，便会忍不住分享给他。

“油腻之余，甚于郭敬明！”

这是我听到过的，使用频率最高的一句评价。

他所谓的“油腻”，我想大概跟“矫情”同义。

“郭敬明”这三个字，在他的眼里，已经类似于某种“程度量词”。

更具体的说，是《夏至未至》这本书的矫情程度。

我推荐给他的那么多本书中，这是唯一被他“认可”的一本书。

这“认可”二字，之所以要加上双引号，就是这个原因。

犹记得他读完《夏至未至》之后，他把书还给我的情景。

我问他：“怎么样？”

他说：“太油腻了，但还算能看。”

……

我承认，这确实是矫情了一些。

但他至少愿意去读。

这难道不是一种认可么？

……

有的男生可以说出很苏的情话。

有的男生可以写出很优美的文字

但我对他已经绝望了。

我心里想听的话，他肯定不会说。

我喜欢的那些文字，他也绝对写不出来。

我跟他说过的情话不止一句。

但他每一次的答复都很敷衍。

一副言不由衷的样子。

……

临近傍晚。

公园有个不小不大的湖，我们绕着湖边瞎转悠。

这个时间，附近有不少狗主人会出来遛狗。

我很喜欢狗呀，猫呀，这些小动物。

对于这种可爱的小生灵，我从来毫无抵抗力。

但他却是个怕狗的人。

一见到狗便一惊一乍的到处躲。

有时候我看见可爱的小狗，会忍不住蹲下来摸它们一下。

但再起身的时候，已经发现他跑到好几米开外了。

我觉得他很胆小。

……

我们在公园的一个偏僻角落找到了一张看上去很适合谈情的石凳子。

于是，我们便打算在这张凳子上坐了下来。

我发现凳子下有一个东西特别恶心。

那似乎是用过的**。

我指了指。

他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

这一过程中，我一直密切注意着他的表情：他看上去内心似乎毫无波动。

突然，他站了起来，对我说道：“走吧！这里真脏！”

我故意不起身，逗他道：“不是你说要在这里坐下的么？”

他说：“我不知道这里这么脏啊！”

我说：“但是，你应该也知道这里没什么人路过。”

他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如果我现在让你摸一个地方，随便哪里都可以，你会摸哪里？”

他沉默了一阵子，十分谨慎的问道：“真的……哪里……都可以？”

我羞涩地点了点头。

他犹豫了很久，似乎是在确认我方才是否在说谎。

因为彼此的心中都感到很羞耻，所以十分难为情。

时间仿佛就此停滞。

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

直到我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声，“快一点！”

他才终于鼓起勇气，伸手过来。

他的右手颤抖着，轻轻地握住了我的左臂。

大概是上臂的位置，“大队长”之类的什么臂章，一般都会系在这个地方。

他反复地捏了几下。

然后对我说道：“跟我想象的一样。”

我说：“你想象的是什么样？”

他说：“软软的，没有肌肉。”

我说：“你是真的很胆小！”

他真的是一个胆小鬼。

这一点，从很多事情都能看出来。

……

不过，他也有勇敢的时候。

初中的时候，我们是同班同学。

班上有的学生，似乎有社会背景。

那种学生一般都很拽，一旦招惹了他们，就有可能会遭到报复。

所以，我一直很难相信他会有胆子冲上讲台跟他们打架。

他说：他长这么大，只打过一次架。

我说：怪不得你会被他们打掉两颗门牙。

后来，我听到一个传闻。

有同学跟我说，有一天放学，他在回家路上，被两个别的学校的高中生骑着机车追他。后座的那个高中生从挎包里掏出一个铁锤，锤头用布包得很厚，他的手臂被狠狠地锤了一下。

他的手臂真的有淤青了一大块。

所以我觉得，传闻大概是真的。

……

我们在湖边一个很干净的长凳上坐下。

不久，有两条没有绳子的狗跑过来。

白色的那条狗很可爱，黑色的那条够很丑陋。

我警告他：“我以后打算养狗，你要是真的怕狗，那我养狗之日，就是与你分手之时。”

他信誓旦旦地说：“从现在开始，我不怕狗！”

结果，当那两条狗来到面前的时候，他整个人害怕得站在凳子上。

但至少他这次依旧留在我的身边，并没有躲得远远的。

这两条狗乖乖地蹲伏在我的跟前。

我认识这两条狗。

因为我偶尔会来这里找它们。

黑色那只狗应该是患了皮肤病之类的，看上去有点可怕。

白色那只狗走路有点不利索，其中一条腿应该是瘸了。

我说：“你不用那么害怕！它们很乖的！真不知道它们的主人为什么要把它们遗弃在这里。”

他说：“可能是因为给它们治病的费用已经足够买一条全新的狗了吧？久病床前无孝子，人对父母都尚且能够如此狠心，更何况是对待两条狗呢？”

我感叹道：“是啊。可惜我们现在还赚不来钱。”

他说：“你摸这只白狗的时候，旁边那条黑狗的眼神看起来好忧郁啊！你看它的样子！它好像是在期待欸！你怎么从来都只摸那条白狗，不摸这条黑狗呢？”

我说：“它有皮肤病，摸了万一被传染到怎么办？”

他说：“只碰好的地方，应该就没事了吧？”

然后，让我印象非常深刻的一幕发生了。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抚摸那只黑狗的狗头。

一见有人想摸它，那只黑狗便顺从地伸过头来，尾巴欢快地摇了起来。

他说：“你看！它似乎很享受的样子。”

如他所说，这只狗真的有在期待……

只是这些期待大多数都只能换来遗憾。

那一刻，我觉得他是天使。

……

后来，到了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

我们发现那只黑狗已经不在了。

我记得他当时颇为伤感。

“那只黑狗大概是死了。”

他如此说道。

“至少它在临终前曾经快乐过。”

我悠悠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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