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景,若是放到电影里也会是个很精彩的片段,但在此时此刻,路生平完全没有准备去欣赏——或者说,他根本没法分神去关注那两个人的战斗。
当光与火首次交错时,在那一瞬的华光中,路生平清晰地窥到了『神』的面目。
没有分明的五官,只能用乱码来形容——贪婪嫉妒傲慢愤怒破坏劫虐……在那一张马赛克一般混乱无序的脸上,几乎揉和了人类能想到的所有负面情绪——那种诡异的东西……真的能称之为『神』吗?只是,现在的情况不容许他发问——蛇——当路生平对上『天使』混沌的脸上两点暗紫色的光斑时,两条手臂粗的大蛇猛然自他先前认为是眼睛的地方蹿出,粗暴的占据了他的视野。
明明前一秒才捕捉到『蛇』的形体,下一刻就像是无视了空间的距离,那无形之蛇转眼便盘踞在了路生平身上。
说是无形,其实不太准确——挤涨,令人窒息而真实的压迫感——虽是透明,却又意外的充斥着不正常的质感。如同水晶打磨而成的精巧艺术品,透过火光,能清晰的看见内部同样透明的内脏。
这时,路生平也终于反应过来——这种感觉,赫然是他之前面对『天使』时,瘫倒前所感受过的。
——诅咒吗?
路生平抓着两只毒蛇特有的三角形头部,看着眼前两根细长的毒牙,他不由得想起了少女之前的话语。
不过,就算是知道了原因,路生平又能做些什么?狰狞的蛇头展示着摄人獠牙,强健而不知疲倦的肌肉死死地缠绕在路生平的胸膛。他的脸渐渐因痛苦而扭曲起来——虽然没有被咬到导致诅咒像之前一样彻底爆发,但即使有着毒蛇的外形,作为诅咒也同样具有蟒蛇捕猎的特性:
盘踞,缠绕,压迫,挤尽猎物胸腔中最后一丝空气。它们从不心急于享受成果,无论狩猎之前的准备,还是过程,它们都无比耐心……肌肉在颤抖着,骨骼在巨大的压力下发出阵阵哀鸣——他已经快抓不住那依旧极剧攻击性的蛇头了。与这样的对手僵持着——作为一个凡人他又能僵持多久?
突然,耳畔擦过火光的锋芒。狂暴的风息极为内敛的割过路生平的手臂,压缩如刃的风裹携着火焰的炙热带出一缕血痕。
突如其来的冲击让路生平摇晃不稳的身体为之一震,摇摆着倒向地面——四下森林里的乐曲仍慷慨激昂。刚才的动静,无疑只是少女与『天使』战斗的余波罢了。
——真是无妄之灾啊……
路生平想到。
本就难以扼住蛇头的手臂终于到达了极限,蛇头甩开路生平双手的束缚,但却没有第一时间咬向他——这东西似乎畏于火光的温度,在自由的那一刻立即迅速地松开缠绕,猛然将他打飞出去。
——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办?靠别人?纵使近半森林都焚烧殆尽,那光与火激奏依旧没有半分平息的意思。
靠自己?别提了,自己能坚持这么久都算不错了——一无所有的凡人,拿什么去与神抗争?
一波三折,还是难以避免的Dead End。对于这种看不到希望的挣扎,路生平已经倦了。
缓过神来的诅咒之蛇无声地曳游而来,生存的希望同彼此之间的距离一道不停缩短。
但——
曾几番愚弄他的『命运』看起来并不想这么轻易的让他走向地狱。
他那猛然被甩出的手肘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一把匕……首?
先前少女抛到路生平面前的匕首仍停留在原地,黝黑的刃体在焦灼的森林里格外不起眼。
刀刃划破肌肉带来的疼痛感在胸口巨大的压力下不那么明显,但无疑让路生平有些混沌的意识明了了几分。
——等等……
为什么少女最初让他不要与『天使』对视,而后却又让他好好看清『天使』的面目——明知道他会因此丧命却依旧发出了矛盾的指令——这问题的答案,早就摆在了他面前。
像是溺亡之人挣扎着抓住了浮木,绝望之中闪烁出了奇迹之光。路生平猛然站起,一把抓起那把对于他而言有些小巧的兵器——此刻,这最好的护身符一改之前平凡的模样——饱饮鲜血,墨色间缀上了银白色的光点,简陋的剑身因为刻上古朴的符文而充斥着强烈的存在感。文字不同于先前的卢恩,而是……古拉丁文。
不过,不管上面铭刻的是什么,如果真如少女所说,那么这把匕首在划破自己脸颊的同时,也一定贯穿过『蛇』——诅咒的形体。这些东西并非无法战胜,战胜它们最好的武器就在自己手中——没错,明白了这一点,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嘶鸣着,诅咒之蛇那对无色的獠牙在火光中格外璀璨,它昂扬着头颅,径直向路生平扑咬而去。
与此同时,短匕悍然挥出,带起一片泥水穿起的珠帘,无畏地向噬来的毒牙迎去。
双方的武器对于彼此都是致命的;双方都持有同样的目的:给予对方死亡的结局。
毒蛇与短匕在空中相遇。比起毒牙,终究还是匕首以半寸长的优势率先接触到对方的身体。
一接触,便溃散,如烟云般消逝。瞬间,『毒蛇』发出了悲怆地嘶鸣。
“搞什么……原来,你们这些东西……也会害怕吗?”
每吐出一个字嘴角就渗出不少血沫——那种低沉沙哑,宛如坏朽的齿轮间摩擦时发出的叹息——那种声音,一开始路生平甚至没有认出那是他自己所发出的。
他的身体陡然前倾,猛地将匕首拉过诅咒之蛇的长躯。
短匕几乎没有任何阻碍的没入蛇的侧身,与之前徒手扼住蛇头时的质感有着鲜明的差别——与其说是砍中了什么,不如说是砍空了更为恰当吧?
不过,也许是那种窒息的压迫感掩盖了手上的神经使其忽略这微小的感触吧?
毕竟,匕首只有一把,但『蛇』,不止一条。
压迫的痛楚,窒息的痛楚,躯体撕裂的痛楚……灵魂在轰鸣,毒蛇的噬咬裹携着诅咒再次传便路生平的四肢百骸。
这种感觉,很难受,但却并非无法承受——毕竟,多一倍的诅咒的挺过来了。
况且,当无形的诅咒实质化为有形的凶物,对未知的恐惧,对神的敬畏已不复存在——那些的情感有多么强烈,这希望下转变而来的求生欲望就有多浓烈。
虽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能捕捉到『蛇』的身影,但无疑的,自己先前的痛苦与此刻眼前的毒蛇都是同样的诅咒所致,所以——只要杀掉就好了。
单薄的身体在火海中摇晃着,路生平双眼凸起血丝,即便如此,他依旧面带笑意。他举起持刀的右腕,手臂上一根根血管股涨着,在皮肤下呈现出暗青色的虬结。
青梅竹马的离去,命运的不公,过去的一切苦闷——这些被压抑的情绪被路生平灌注到挥动的右手上:
“去死吧。”
伴随着淡漠的声音,符文匕首忠实的完成了使用者的期望,贯穿了诅咒之蛇,扎入自己的左肩。
之前全身的刺痛仿佛仍盘踞在他的神经里,麻木了的肩头没能感到一点痛感。他皱着眉,抽出匕首,带出一串血花。
——哐铛。
匕首掉到地上,同时他也无力的跌坐下来——迟到的疲惫此刻也终于追上了他。
“哈……呵呵……”
大口的吞咽着劫后余生的空气,路生平乏力的笑着,平躺在布满火焰的地上他渐渐平复着呼吸的频率。空中,诅咒溃散后产生的暗红色光点不停地跳动着,在乌云的衬托下像极了流动的银河,异样的色彩非但没有破坏这份美丽反而为其增添了不少神秘的韵味——第一只诅咒之蛇消散的场景,路生平没注意。他确实没有想到那种东西的消亡会伴随着美景落幕。
当然,他也不会想看第二次就是了。
“你比我想象的要优秀许多。”“优……秀?或许吧……”
少女淡淡的声音悄然在路生平身后响起。他昂起头,直视着少女的眼睛,“结束了……吗?”
不知何时,雨,停了。柏油路面早已融化,龟裂的土层看不出一点下过雨的痕迹,熊熊燃烧的树干放射的光芒盖过了路灯——与这片废土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少女那没有一丝邹折的风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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