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各自的战场

恐慌滋生混乱，混乱孕育死亡。

先前由劫匪埋下的恐惧的种子，在时间的流逝中不断萌发，此时在神之妄影狂乱的阴影下，陡然抽根生芽。

践踏，推搡。撕破了彬彬有礼的粉饰，抹去了惺惺作态的虚伪，谁都不愿去死，谁都想尽快逃离——面对无可忤逆的灾难，人类的劣根性无法掩饰的，展现在阳光之下。

恐惧，在这种表象下，同样身处神秘范畴的路生平的感受更为直观。

即便是个疯子，但那身为神，那种与生俱来的『格』，依旧如山般压迫着他的神经。

“铮——”

风吹走了血液的腥味，却又带来了子弹的硝烟。被称作枪王的AK47步枪在这种距离下能轻易打碎一个人的颅骨，但那些澄黄色的弹头接触到那看起来十分柔软的狮子皮上时，却都无一例外地发出了金铁交错的悲鸣。即便是透过了狮子皮的夹缝命中的那人的躯体，也仅仅只只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白色印痕。

这是哪儿来的怪物？

目睹了这一切，这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哪怕是前一刻紧张对峙的警与匪，放下恩怨也无济于事。

招惹一个疯子，特别是一个无法战胜的疯子向来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优先攻击挑衅者其次，对同样身处神秘的事物紧追不舍——对于眼前狂乱的神之妄影，路生平心中多少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隐藏在街道转角的小巷，路生平明白自己绝无可能躲过对方的追击——在能感知到以太的“神秘”眼中，同等身处神秘的存在，就像个明晃晃的灯泡一样惹人注目。

隔着墙壁他也能“看”见街道上肆意破坏的神之妄影，那自己也一定在对方的感知中。

所以——

等待，这是他能做的唯一一件事。

活下来就好了，只要等到翟晓梵回来，只要等到她发动了那个术式，不管有多少人因此死去，最后都一定能活下来。

但他不一样，被神秘所记录的人，死了便真的死了。

他心里明白这一点。

只是，他真的能等到翟晓梵回来吗？坐以待毙什么的，还真是不能接受啊……

紧攥着拳头，依靠在街角，路生平平缓着呼吸。

——有点儿可惜了。他想。

确实是可惜了，当他拽着宇文杰冲出商场时，他的电脑包被遗忘在商场的角落，并未来得及带走。

虽说其中那把能破除诅咒的匕首在这种情况下并不适用，但别忘了，那里面还并排躺着另一把武器。

屠魔圣焰——那把如同工艺品般精巧的武器的名字。铭刻有古拉丁文，仿中世纪猎魔人的制式武装而做成的炼金产物。

在昨夜，被少女持在手中能与那月之天使·沙利叶对弈的武器。

虽不至于让路生平拿在手里就可以摇身一变成为像少女一样的强者，但总归会有几分安心感。

街道上的枪声已经平息，在路生平的感知下，那拥有如同黑夜里白炽灯般强烈存在感的怪物依旧充斥着生命的活力。

也就是说，持枪的警察和匪徒多半已经全部死亡了吧。

神之妄影没有继续行动，止步在不过千米的通道。

虽然不知道它要做些什么，但是路生平明白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该走了。

………（分割线君又一次路过）……

“这里便是最后一次观测到以太波动的地方了吗？”

风儿带着海洋特有的温湿气味吹拂到翟晓梵脸上，咸咸的。

她抬手看了看腕上的石英表，距离出发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

那边，隔着5个时区的澜沧市，应该已经黄昏了吧？

“没错就是这里，但自从那一次昙花一现的波动之后，就没什么动静了。”

回答她的并不是郝芷，而是另一名穿着玄色风衣的男孩。

帕特里克·赫恩，来者的名字。他是负责爱琴海周边地区的守望者。

翟晓梵不会希腊语，但英语总还是能够支持她交流的——不过帕特里克·赫恩身为一名地地道道的希腊人，汉语却说得十分好，这也使得翟晓梵觉得和他交流十分轻松。

他脖子上总挂着一副耳麦，有些轻挑的样子，不过在战场上确实算得上是一个很可靠队友。

“翟晓梵，闪开！”

突然，一道有些急躁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交谈。翟晓梵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这一动作让她避开了，来自天空的危险。

粗大的雷霆从天空中陨落，在她先前站立的地方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抬头望去，金色的雷霆呈网状交织在空中，并攀附在其中一个人影挥舞的大剑上，并随之发出刺耳的蜂鸣声，追击者前方沙地上一个奔跑着的少女。

——那两货又双叒开始闹腾了吗？

翟晓梵的眼角抽了抽，虽说也不是不了解这两人的德性，但在正事面前能不能正经一点？

『寂静十字』附带的防御结界自行激发，飞溅的沙粒并未落到她的身上，加之前一刻闪避的也算及时，因此她并没有太过狼狈。

“还是老样子，那小子总是耐不住寂寞，就只好委屈薰姐陪他过两招了。”一旁的男孩儿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切，他苦笑的耸耸肩摆出一个无奈的造型，“虽然我觉得那小子又是在找虐就行。”

语毕，像是在印证男孩儿的话语，这场沙地上的追逐，瞬息间发生了变化。

突兀的，一堵堵沙砾组成的屏障拔地而起。在雷霆之森中穿梭，少女的身形悄然消失在了这些屏障之中。

面对这种情况，那追逐的身影并未选择正面硬闯。他的速度丝毫没有放慢，金色的身影在纱之屏障间勾勒出道道明艳的弧线。

闪至其后，大剑挥下。

每一剑都附着着骇人的电光，激起沙尘直冲云霄，形成一幕幕壮观的棕色瀑布。

然而令他惊愕的是，哪怕是击碎了全部的沙之屏障，也没有发现少女的身影。

——在哪儿？

仔细的观察着四周的景，男孩脸色猛然一变——他来时的方向，身后的沙障轰然炸裂。硕大的骑枪，强硬地叩开他仓促间举起的剑刃，重重的砸到他的身上。

“你不去帮帮忙吗？”撇了身边的男孩儿一眼，翟晓梵说，“好歹你也是他哥，不是吗？”

“帮？为什么要帮？”男孩儿轻笑着，显得有些没心没肺，“你看吧，果然又是熏姐单方面碾压呢。”

“那小子皮得很，这样让薰姐收拾一顿也好。”

末了，他又补上后面那句话。

爱琴海是希腊半岛东部的一个蓝色系海洋，南抵克里特岛，属地中海的一部分。

即使这里是未开发地段，处于著名的风景旅游区附近，这四周的景色自然不必多言。

但现在……

看着眼前满目疮痍的沙滩，翟晓梵不知道说什么好。

“……”

缄默地将视线移向沙滩另一侧——那边的气氛与这里简直是天壤之别。铭刻着各种文字的炼金器械不停的闪烁着，它们一遍又一遍的在沙地上刻画着术式，试图推导出『以太』的流向。

而操纵着这一些复杂器械的，正是自己的好朋友。

郝芷，她真的有在努力呢。

聚焦在有人身上的目光一向云端，她淡然一笑。

星星点点的蓝色光华在郝芷指尖跃动，其下是一个外表陈暗金色直径10来米的圆盘，上面会有形如星辰的纹路。

灵子基盘，这是郝芷正在摆弄的东西的名字，也是目前他们所掌控的，对空气中以太偏振最为敏感的炼金产物，甚至能追溯空气中万分之一的以太波动源头。

在这片天幕下，除了沙滩上打闹的“闲人”，“看客”，就数这儿最惹眼的。

“不用休息一会儿吗？”

走上前蹲下，翟晓梵抬手试去友人额头上的汗珠。

“不用。”郝芷摇摇头，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下的迹象，“你知道这些东西只是看起来比较吓人，其实用起来挺轻松的。”

“是这样吗？”

虽然在空间术式的作用下，没有什么舟车劳顿的说法，但一路上开、闭保存术式的结界的工作，可都是郝芷在做。马不停蹄的从澜沧市赶来，刚到这儿也没歇一口气，就开始操控这些炼金器械。

灵子基盘上刻有上百道术式，其复杂程度翟晓梵是体会过的，那种计算量绝非一般人能承受下来的。

郝芷虽然笑着，竭力表现出一番轻松的样子，但她眼角的疲倦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真没什么问题啦，没有你想的那么累……”

“没我想的那么累——意思是还是很累咯？”

“嗯……唔……”

一着急就脸红，像个可爱的小仓鼠一样语无伦次，从这点上来看，郝芷依旧是她记忆中的郝芷，没有半分变化。

“唔……小梵真是的，你也知道这是我唯一可以帮上忙的了。”

“是是是，但也不能太累啊，毕竟身体是战斗的本钱——还没有什么发现吗？”突然转变的话题，让郝芷一怔，她还没能反应过来，就听见翟晓梵继续说，“总觉得有点——对了，就只有我们几个人有空吗？”

“嗯，最近一个月里，出现过神之妄影的地区，也就这几处。怎么？”

“频率减少了呢……”

这个世界是守恒的。虽说他们也不希望这种灾难经常出现，但在过去的时间里，一个月里至少有一二十处灾难的发生。

作为一种常态被统计在案——然而现在灾难发生的次数骤减了10倍。

“小凡你是说……”

郝芷反应了过来，脸色有些难看的注视着自己的朋友。

神之妄影——这种东西诞生的本质就是信仰的堆砌。若没有频繁的出现，那就意味着在积蓄些什么。一个月的时间虽然短暂，但人口基数庞大，一点点的信仰汇聚起来——不，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是从神之妄影诞生的第一天起就开始堆砌的信仰……

翟晓梵没敢再想下去。

“嗯，有大麻烦要来了。”

语毕，她也没有再继续打扰友人的工作，只是站在那里，死死地盯着她。

不，应该说是她身后的灵子基盘。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她叹了一口气。

“这……这里是。”

不只是翟晓梵，郝芷自然也发现了灵子基盘的剧烈变化。

破碎的星光，散落到基盘的星光，在恢复，在汇聚，最终凝为一点。

“——快散开！”

基盘显示的地方，在他们脚下。明白了这一点，翟晓梵立刻做出了判断。

与此同时，几乎就在她发出声音的下一瞬——

世界，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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