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山外仙居凭栏处，对坐篝火同道人

若说李途这十年的时光里有什么事是他判断错了的，那恐怕就是马车的速度了。

人生第一次乘坐马车，对于上一世坐惯了汽车与铁轨火车等现代交通工具的李途而言，他真以为速度会很慢。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速度慢的只有运送货物的马车，邱章贺为了让李途能早一点前往宥扬城静心准备乡试，专门拨出一队人马护送他，这让感受到全速前进的马车有多快的李途连连惊叹。

“李途哥哥，你似乎很开心呢，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吗？”

与他同乘一辆马车的邱易瑶看着望向车外，嘴角带笑的李途，也好奇地看着车外的风景。

……………………

灵界，尘云大陆，道真宗天莲山峰顶。

手执白子，一身素衣的男人轻轻将其落在棋盘上。

对面老者抚须轻笑。

“落子生花荣荣处，欲把新李代桃僵，匠仙大人的棋艺，老夫佩服。”

“不敢当。”

素衣男子浅笑一声，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拿着一枚新的白子。

老者鹤发童颜，双目炯炯，看着二人的这盘棋局，陷入沉思。

良久后，老者嘿嘿一笑，心中也有了定数，一子落下，那棋局便迎着黑子的一面倒去。

“你我胜负，三七之间，如何？”

胸有成竹地说着，老者也不见多大的傲慢，只是对当下这盘博弈享受非凡。

“三七之间，便足够了。”这么说着，男人也不多考虑，将白子落入，虽是一处凶险之地，但老者却发出了不甘心的苦笑。

“呵呵，看来还是匠仙大人棋高一筹，老夫佩服。”

“侥幸罢了。”

随手一挥，棋盘上便不再有一子存留，那棋盘也化作摆着珍馐美馔的石桌，两人执茶对饮，虽无话，却早已心如明镜。

望着所处一处楼台下，那望不到底的绝壁山峦，男子轻捋长发，眉清目秀的容貌中透着一股耐人寻味的微笑。

“自那天之后，百年了么……”

口中喃喃着，男子站了起来，对老者一抱拳。

“本仙今日能得道真宗宗主宴请游玩，不甚荣幸，现在下还有些琐事傍身，告辞一会儿，还请宗主莫要因此扫兴便是。”

老者也摆摆手，说道：“老夫能与匠仙大人博弈对饮，便已经是莫大的荣幸，匠仙大人但去无妨，道真宗，随时欢迎匠仙大驾！”

微微一笑，男人衣袖一抖，便化作了一缕山中的云雾，离去了。

而之后，那楼台处，又来了一个窈窕美丽的女人，带着一位十岁左右的女孩前来，那女人看起来冷冽清幽，她身边的女孩也是一样，但眉目间却还有着十岁孩子该有的稚嫩与要强。

“拜见宗主。”女人恭敬拜礼，老者点点头。

“师妹不必多礼，你身边这位，可是我托付你去寻找的人选？”

“正是，来，青兰，快拜见宗主。”

在女人的授意下，那女孩恭恭敬敬地对老者跪拜下去。

“小女墨青兰，拜见宗主。”

“呵呵呵，好，好。”似是对面前这位拜见的女孩非常满意，老者口中不住地说着好。

而那女人也同时说道：“宗主，这女孩，身怀金凤玉阳灵根，悟性不俗，正是继承您衣钵的最好人选。”

“嗯……嗯，来，青兰，让老夫看看。”

老者招招手，名叫墨青兰的女孩就起身来到他身边。

手掌在墨青兰天灵盖摸了摸，又掐了掐她的手掌根骨，老者脸上笑容更甚。

看着眼中带着纯然的墨青兰，老者问道：“青兰，你可愿，做老夫的弟子，承老夫的功法衣钵，踏上修仙的道路？”

“若是青兰成了仙人，还能见到爹娘么？”

“这怕是不行了，修仙之人，逆天而行，寿命远超凡人，你若踏上仙途，便怕是你父母会先你一步而去了。”

听到这个回答，墨青兰眨了眨眼睛，说道：“青兰不想离开爹娘，让爹娘也修仙。”

老者眼角视线看向静候在一旁的女子，见她摇了摇头，便轻叹一声，说道：“青兰，很可惜，你爹娘没有踏上仙道的命，所以不行。”

“唔……那青兰就不修仙了，青兰要回去。”

“……是吗……”

老者的脸染上失望与落寞，轻轻放开握着墨青兰的手，摇头说着：“……也罢……也罢，你若真是不愿放弃父母踏上仙途，也是好的，回去吧，去和你爹娘团聚，师妹，带她回去。”

“师兄，她……”

“青兰已经，没有爹娘了。”

听到墨青兰的话，老者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先前那女子对自己摇头的意思，看着面前虽面无表情，但却仅仅握着掌心的女孩，老者心生怜惜，起身上前，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青兰，你爹娘的坟，葬在哪里？”一边轻拍着墨青兰，老者一边问道。

而墨青兰也在老者怀中颤抖着，说道：“山下的一处小路上……”

“是吗……是吗……也罢……你可愿成为，老夫的孙女？”

“做您的……孙女？”

“老夫踏上仙途两千载，没有道侣子嗣，今日与你一见也算有缘，你可愿，认我做你的爷爷？”

“……爷爷，爷爷！”

听到老者的话，墨青兰将头埋入他的怀中，许久之后，只听到她夹带着沉闷哭声，叫着老者爷爷。

“诶，好孩子，你以后，就是我莫无道的孙女了！你且随你师叔下山，替你爹娘守孝几年，待得尘世恩怨了却，再来这道真宗，承你爷爷我所有真传，可好？”

“嗯，嗯！”

轻轻拍着怀里自己认下的孙女，老者莫无道伸手一招，手中便多出了一枚闪着青色灵光的凤凰玉佩，以及一本抬头署名《金罗玉真功》的书。

将玉佩与书交给女孩，莫无道说道：“这枚玉佩，是爷爷我送你的见面礼，这本《金罗玉真功》，你即使在山下守孝时，也时常看看，钻研其中炼气的法门，爷爷希望等将来再次见到青兰时，能给爷爷带来惊喜。”

“我会的，爷爷。”

“嘿嘿，好孩子，去吧，师妹。”

“是，师兄，我带这孩子回去了。”

“就拜托你了。”

安排好一切后，看着女子带自己孙女墨青兰下山走远的身影，莫无道再次缓缓坐了下来。

看着楼台处那群山延绵的壮阔景色，莫无道浅笑两声，举起杯中冷了些的茶水，一饮而尽。

……………………

“再往前二十里，就是宥扬城了，天色已晚，我们扎营休息，争取明天一大早就入城！”

听着马车外护卫首领的指示，马车内的李途与邱易瑶也在车队停下后下了马车。

为期近一个月的车马行进，终于要到达李途旅程的目的地，宥扬城了。

从凌水镇出发还是二月，现如今已是三月，天气也越发温暖舒适。

“唔嗯……呼！”

李途深吸一口气，舒展在马车里僵硬的筋骨，邱易瑶也跟着有样学样地一起做着，这时天色已经开始黑了，一行人开始准备扎营生火，准备伙食。

“什么人！”

正当众人准备之时，不远处传来了正在巡逻的警卫的叫嚷声，护卫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拿出兵器，将李途与邱易瑶护住。

“莫要激动，诸位壮士，在下是准备前往宥扬城的学子，因为行程耽搁未能在今天到达宥扬，所以想问问各位能否带我一程？”

在所有人的警惕中，两个男人靠近过来，为首的男人二十来岁的模样，锦服玉带，目彩星驰，身后跟着一位背着行囊牵着大马的麻衣小厮，是他的读书侍者，方方正正的脸庞，高壮的身板。

在一众寒光闪闪的兵器间，男人微笑着向众人抱拳，对身后打了个手势，那壮汉小厮便从牵着的高头大马旁的布袋中拿出了个袋子，晃动间哐啷啷的声音，显然装了不少钱。

命令小厮将钱袋放在众人前的地上，两人后退两步，那锦衣男子随即开口说道：“这袋钱是小生一点诚意，只因这林中夜色凶险异常，我们希望能得诸位的帮助，平平安安过上一晚，可好？”

“哼，先前你说自己要去宥扬，要我们带你一程，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哪里？”为首的护卫是个老江湖，没有因那沉甸甸的钱袋而乱了方寸，冷冷地问道。

而男子也只是摊着手，说道：“这附近最近的城镇就是宥扬，而不管诸位想去除了宥扬之外的任何城，为了安全也都要经过宥扬走那官家的正道，所以诸位去宥扬是板上钉钉的事。”

“呵，看来小哥对这路线十分熟悉嘛，那先前为何又说因事情耽搁，没能今日到达宥扬呢？老实说，我可是越来越觉得你可疑了啊。”

“在下的确是因为一些私人琐事耽搁，不便透露，而且在下也知道诸位壮士心怀疑惑，我自是不求诸位放下猜疑，只求能与诸位共同度过这一夜便好。”

一边听着锦衣男子的话，护卫头领眼神示意手下去拿钱袋，在一番确认后，护卫深吸一口气，将钱袋丢了回去。

“壮士这是何意？”

“抱歉啊小哥，不是我们一群人不相信你，实在是不想多惹是生非，所以抱歉，还是请你另……”

“让他进来吧。”

没等领头护卫说完，李途朗声开口了，在众人的视线汇聚下，他再次说道：“让他加入吧，反正就一晚。”

“这，李途小弟……”

听到李途的话，那领头护卫有些犹豫，若是寻常的十岁孩童，刚才的话他自然是不会认同的，但作为跟了邱家做事多年的老护卫，李途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以及往日与他的交流，都让他不敢小看这个比他小了足足二十多岁的孩子。

而听到李途说同意自己的加入，那锦衣男子也是楞了一下，看着周围人们的反应，他饶有兴致地紧盯着李途，好奇这位十岁的孩子是什么人。

李途也看着那锦衣男子，无视那锦衣男子盯着他的视线，微微一笑。

“姜大哥，若这自称书生的男子要前往宥扬，那怕是与我同样要去参加六月的乡试了，同是书生求道人之，何必相互为难？让他同我们一起吧。”

“说是这么说……但毕竟出了什么事的话……”那姜姓护卫还是有些不太放心，视线在那锦衣男子与李途之间来回变换。

而李途却肯定地说道：“他不会的。”

听到李途的话，那锦衣男子眼中的好奇更盛，对李途问道：“哦？承蒙小哥的信任，但在下很好奇，小哥为什么就能这么信任在下的为人呢？”

而对锦衣男子的问题，李途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回答道：“我根本就没去相信你为人如何，那不重要，而且是否收留你也没必要考察你的为人。”

“那小哥为何同意收留我二人呢？”

“因为我看人从不用直觉。”

眯着眼睛，锦衣男子细细品味着李途那不是答案的答案，随即露出笑容。

“哈哈，小哥实在是个有趣之人，若真如小哥所言，愿意收留我二人，在下日后必定重重报答小哥的人情。”

“报答倒是不必，姜大哥，让大家把武器收起来吧，天色不早，抓紧时间准备过夜吧。”

“……唉，李途小弟，希望你的决定不会出错吧，喂，那边的小哥，你们的马匹和随身物品，我们要检查一下，没问题吧？”

“当然，这点诚意我们还是有的。”

就这样，李途一行人收留了两个自称书生的人过夜，当晚，众人坐在燃起的篝火前，喝酒的喝酒，吃肉的吃肉，就连那锦衣小哥二人也加入了进来。

坐在李途身边，那锦衣男子与他聊了起来。

“不瞒小哥，你在我看来实在是年幼，敢问今年多大了？”

“呵呵，没多大，十岁出头罢了。”

听到李途说出自己只有十岁的年龄，那锦衣男子瞪大了眼睛，惊叹不已。

“好家伙，小哥居然只有十岁，就敢来宥扬城参加乡试，不知小哥到如今一共读过多少书，又做过多少文章呢？”

对此，李途脸上依旧是那不紧不慢的微笑，接过身边邱易瑶递过来的水碗一饮而尽，打了个嗝，说道：“读的书不算多，也就刚好够参加这次乡试的量，做的文章也没多好，刚好能过乡试的程度罢了。”

这话听到锦衣男子耳中，却是叫他心中一凛，接过身边壮硕小厮的酒碗喝了一口，接着问道：“哦？听小哥的说法，莫非这次乡试，在你看来是十拿九稳了？”

“呵呵，也没那么厉害，刚好能过就是了。”

“那不知小哥看了哪些书能过，又准备了哪些文章来写呢？”

将喝尽的水碗交还给邱易瑶，李途拿起篝火旁的一块烤肉排，大口啃着，一边嚼着香嫩的猪肉，一边说道：“王君峰的《四海同阁》，第二段第四句，柳城荣的《千秋告礼》，下半本全篇。”

若是听到这话之前，锦衣男子看李途的眼神是好奇与微微的尊敬，那么在听到李途说出的估测考题的话后，他的眼神便转成了浓浓的惊愕！

他紧紧盯着他，一瞬间他有种李途是个妖怪的错愕感觉，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看着面前这么一个十岁的，正在大口吃肉，以水代酒的李途，那锦衣男子好一会儿，才有些犹豫地开口道：“……小弟……不，小哥为何觉得，这乡试的内容，会是这两个？在下倒是觉得这次的乡试，会从王阳书的《九霄问鼎》，秋客夫人的《小书阁记》中选题呢。”

“你的想法，我不是没有想过。”

吸吮着猪骨的味道，李途将舔干净的骨头丢入了火堆，说道：“我的确考虑过你说的这个可能性，但是……”

“但是？”

“……但是我觉得如果是我，就会选择《四海同阁》与《千秋告礼》，就是这样。”

“……”

锦衣男子深深地看着李途，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一旁的小厮与李途身边的邱易瑶也不掺和进两人的氛围，安静地在一边吃着自己的。

而深吸一口气，锦衣男子端起身边的酒碗，对着李途。

“小哥，在下薛庸，敬你一杯。”

李途也是飒然一笑，拿起邱易瑶为自己准备好的水碗，与薛庸的酒碗相碰，说道：“不敢当，喝酒伤身，在下以水代酒，可不要说我这个十岁的孩子耍赖哦！”

“哈哈哈哈！好，好！权当敬知己了，干！”

“干。”

说罢，两人将碗中的水与酒碰上一碰，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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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ltiny·testtary 2019/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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